兩人心裡同樣都松了一口氣。
王皓是因為他們的賺錢計劃可以繼續進行,沒想到李安這家夥不僅會彈古箏,丫還會彈古琴!
那個啥《廣陵散》聽這副導演的語氣好像並不簡單不是一般人能彈了的,沒想到李安竟然也會!
這家夥果然是個富二代,還可能是那傳說中的書香門第級別的富二代,字寫得跟印刷似的不說,古箏和古琴這種偏門樂器都會,那怎麽說也得從小練起吧?
即便是放到現在,也是有錢人家才報得起的興趣班!
副導演同樣也松了一口氣,因為拍攝進度沒有被耽誤,對方僅僅只是想要加點錢而已,在如今這個節骨眼兒上,如果多花個幾百塊就能解決問題的話,那她自然不會過多計較。
“一千五,你看怎麽樣?”
副導演看了看李安那白白淨淨的臉點點頭。
“好嘞!”
王皓立刻答應下來,生怕煮熟的鴨子飛了,撲通亂跳的心也隨著李安的點頭安穩下來。
很快李安就根據指示坐在了矮桌面前。
“你只需要挺直腰板兒彈就行了,盡量把每一個音都彈準,完整的彈奏一遍就行,爭取一遍過。”
導演不緊不慢的說道,事實上這個要求很簡單,只需要動作清晰準確就行了,對於一個專業人士來說,這只不過是入門級考驗。
李安懷念的摸了摸面前這古琴,這玩意兒他應該有小幾百年沒彈過了,再一次碰到倒也沒有什麽生疏感。
他盤腿而坐,右手食指輕掃,音樂從指尖響起,音還是要試一下的,這麽多年沒碰過了,也不知道改了沒改。
和自己記憶中的一樣,這無疑是一把好琴,琴弦緊繃,掃出來的音圓潤飽滿,隨即他便雙手置於琴上,示意可以開始了,根本用不著多加練習。
《廣陵散》,全曲分為六部分四十五段,它的前身是古代名曲《聶政刺韓》,兩首曲子大致是相同的。
這首曲子沒人比他更清楚了,它之所以被後世流傳至今,和他有著脫不開的關系,同時還有另外一個人。
兩台攝影機開始緩緩工作起來,分別從兩個方向拍攝李安的手部動作。
“這手指又細又長,我看了都羨慕……”
小助理驚訝的悄聲說道,旁邊的林朝暮沒有搭話而是白了她一眼,再次將注意力放在了那個人身上。
從他們這個方位只能看到一個側面,只見他雙腿盤坐,腰挺得筆直,那頭套看上去雖然很廉價,但不知道為什麽在他身上卻十分合適,完全沒有違和感。
細長的脖子,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頜線,這人看上去比男主演更像主角,他真的只是個群演?這身行頭要是去中戲上戲,那表白牆一期得佔三四條吧?
李安的注意力已經完全集中起來,旁邊的所有事物都被他忽略了。
輕挑琴弦,聲音悠然而起,深沉自然平靜有序,如同靜謐的夜晚潺潺流過的溪水,讓人不由自主的平靜下來。
這段開指取名為聶政的故鄉“井裡”,一切故事由此展開,平靜的旋律不急不緩,讓人情不自禁想起小時候農村的夜晚,腦中幀幀畫面閃現。
突然一陣潑剌,節奏開始變快,一瞬間再次拉回到現實,前後的衝突更加凸顯理想和現實之間的矛盾。
旋律進入到小序,名為“取韓”,這裡聶政知道了父親死亡的真相,發誓報仇血恨,也是這段潑剌和開指之間的明顯節奏變化的原因。
而李安早已在回憶之中。
有關後世記載如下:
初,康嘗遊於洛陽,暮宿華陽亭,引琴而彈。夜分,有客至,稱是古人,與康共談音律,辭致清辯,因索琴而彈之,而為《廣陵散》,聲調絕倫,遂以授康。
雖然和當時有出入,但大抵上差不離。
那晚,李安碰巧剛剛蘇醒,正坐在華陽岩上觀月算時辰,突然聽到陣陣琴聲,便邁步下山走去,沒想到竟然是一個年輕人在彈琴。
小娃娃的琴技還算是不錯,至少在他這個年紀已經算出類拔萃了,李安聽得津津有味。
幾曲作罷,他就開始手癢起來,如同多年未飲酒的癮君子突然發現一瓶佳釀一般,李安便向他借琴。
這年輕人倒是大方,毫不猶豫就起身讓開了位置,李安稍微摸索了一會兒,便開始彈奏起來。
他一直很喜歡《聶政刺韓》這首曲子,即便它早在多年前就被朝廷列為禁曲之一,可這對於李安來說不算什麽。
興趣所致,便毫不猶豫的彈奏了出來, 不過中間做了一些修改,更符合他當時的心境。
一曲作罷,他對自己十分滿意,正打算拍屁股走人,沒想到年輕人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苦苦哀求李安將這首曲子傳授給他。
李安剛剛蘇醒心情大好,又難得見到這麽一塊璞玉,欣然答應,便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將這首曲子教給了他。
臨走之時,年輕人問他這首曲子可有名字,李安擺擺手,既然這首曲子與你有緣,那便由你取名。
不過記住不要外傳,容易招惹是非。
畢竟這首曲子一直都是朝廷禁曲,雖然他剛剛臨時做了一些改編,但大體是相同的,遇到識貨的人還是能夠聽得出來的。
嵇康並不知道其中緣由,只是磕頭致謝,並承諾絕不外傳。
到了半年後他才知道,原來那年輕人叫嵇康,而那首曲子被他取名為《廣陵散》。
嵇康死的那一天,東市刑場上人滿為患,他盤坐於人群之中將這首曲子彈奏了出來,隨即仰天高呼:
“《廣陵散》於今絕矣!”
是為了兌現當初對李安立下的絕不外傳的承諾。
他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這小娃娃真的做到了,真是頭倔驢。
李安一邊彈奏著,腦海裡閃過那年輕人的面龐,頓時思緒萬千,說不上是遺憾還是羨慕。
那個為了一首曲子甘願長跪不起的年輕人,到了最後一步卻怎麽也不肯跪下去,直到他站著死了,仍笑著說:
我沒有辜負您的囑托。
“《廣陵散》,於今,絕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