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白不識分頭跑之後,林藍的速度反而上去了不少。
她的身高與腿長自是不如白不識,不過後者跑步與呼吸的節奏卻沒有她好。
白不識應該是不太運動的,這一點從上次那個副本中,白不識想跳劈秘書的時候就能看出來。林藍知道那個動作如果讓她來,可以做到非常優美的落地。
結果這人不但醜陋地摔倒,還和他的同伴一起慶幸沒摔她身上。
林藍深感無語。
可她發現,自己跑快了之後,身後那玩意兒居然還在提速。拋下壓縮毛巾都沒有拖慢它幾分,也不知道是不是隨著副本接近尾聲壓迫感更強了。
……好像哪兒不對。如果它本來就能跑得這麽快的話,之前早就應該追上他倆了,區區道具應該是沒法阻礙它的。
而且說起來這東西,應當一個凝視就能把他們送回個人空間,在這兒玩什麽躲貓貓啊?
林藍試探著說:“你為什麽一直追著我跑啊?”
“感到絕望了嗎?”
如果白不識在這兒,就算拚著喘不過氣也要跟上一句“想明白生命的意義嗎?想真正的……活著嗎”。
好在林藍不是。
“暫時沒有。”她說。
“明白了,”那聲音說,“你不絕望,是因為你認為你能救那個人。你依靠他而活著,毫無自我,就像纏樹而生的菟絲花,你的一切價值實現都以別人為前提。”
“別給我扣帽子,”林藍皺眉,“一切與你想法相反的人都要劃到你的對立面去嗎?只要不像你一樣憎恨異性就一定是戀愛腦和小嬌妻?思維這麽絕對?”
“還在自我麻醉、告訴自己這是所謂的自由嗎?”那聲音說,“他們將毒藥包裝成蜜糖,讓你以為那是愛。”
“你是不是以為他是想救你才把你帶上?事實上從他毫無芥蒂地與你分頭跑的時候你就該看出來,他從頭到尾都只是想把你當誘餌,如果碰到危險就把你丟下阻擋我們的腳步。”
“你的存在與他手裡的道具沒有什麽區別,但你甚至為此心動,最後淪陷。只有當你和他在一起甚至嫁給他之後,才會發現當初那一切甜蜜都不過是虛言。”
“傻姑娘,不要相信男人,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所謂的愛情。”
林藍一邊應著聲一邊跑,心裡數著秒,聞言冷笑一聲。
“我們年輕的時候,也像你一樣不相信這些。”那聲音說。
“直到我們失去了青春,失去了健康,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一切。”
“你為什麽就不能明白……那一切都是謊言?愛情與婚姻都是假的,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那聲音說。
“女人不需要依靠男人而存在。他們之所以能得到財富與地位,是因為亙古以來的性別謊言。同樣的路子,女性需要花數倍的努力甚至更多,都無法走上他們所在的高度。”
“男性不允許女性站在與他們同等的地位上。”
“你要這樣自甘輕賤地成為他們的玩物嗎?”
聽完這句話,林藍驟然停下腳步。
身後的腳步聲也立刻變得極慢,像是勸誘自殺者般,慢慢地向她貼近。
“你是個很優秀的姑娘。你的本領,比那個與你同來的男子要強得多。”
“我們能看到你心裡的不甘與驕傲。”
“加入我們,奪回你該有的榮光……所有女性與你同在。你之榮耀即是我們的榮耀,我們的存在因你而再次偉大。
” 林藍垂下眼睛。
下一秒,她笑了笑:“別勸了,你們這根本就不是真的為了女性好。壓迫確實存在,但宣揚極端,以此達到自己的目的,便如種下有毒的種子,不可能結出健康的果實。”
那聲音似乎發出苦笑。
總感覺聽起來像是很多個聲音在一同苦笑。
“是嗎?你寧可覺得‘他們’是為你好的,而‘我們’不是?”
“很簡單的一個例子,”林藍搖搖頭,“白詩和白書的丈夫,是你們找的吧。”
那聲音突然一滯。
“說什麽婚姻不會幸福,一切都是謊言,說到底,你們給她們找對象的時候把過關嗎?這世界上當然不是人人都是好人,可明明你們早就知道柳家不是啥好東西了吧?最後還要把白詩嫁過來,不就是圖錢?”
“為了讓她們覺醒,就找不靠譜的對象,為的就是讓她們走投無路,從而只能依賴你們,最後像她們的母親一樣,把夫家的人全弄死,家產收歸己手……”
“這真的是為了女性?”
“還是口口聲聲打著‘女權’的旗號,宣揚性別對立,實際上只是為了自己,為了斂財?”
林藍回過頭。
她知道她不該這樣的,但她忍不住想回頭,向她斥責的對象投去譴責的眼光。
哪怕只是一眼都好。
然後,她就看到了那東西的本體。
白不識不讓她看的本體。
她看起來完全不像個女人,甚至連人都不像。
其仍然維持著基本的人型, 體型上也仍然保留著女性的某些特征。
說她不像人,是因為她渾身上下可以被觀測到的地方,手臂上,臉上,甚至脖子上,頭上,都長著無數張嘴巴。
少女嬌嫩的嘴唇,老婦枯萎的嘴唇,小女孩可愛的嘴唇。
異口同聲地說著同樣的內容,傳達著同樣的仇恨。
正常人不會這樣,這似乎是某種“群體”的隱喻。
但仍然不正常,因為群體通常無法發出如此統一的聲音,中間不摻著一點兒反對或者一點兒猶疑,就連軍隊都不會如此。
它並不像它說的話一樣冠冕堂皇,原來它是如此醜陋。林藍想。
她感覺眩暈,但這一次,唯獨這一次,她明確地認識到,這只是遊戲讓她感覺到的debuff。
她不害怕。
而且,時間要到了。
白不識那邊,應該也要通關了。
保持著那樣的笑容,林藍再次向後倒去。
不同的是,這一次,身後居然有一雙手接住了她。
“嘖嘖嘖,你跟怪走什麽心呐。”
從另一端繞過來的白不識笑了笑。
“主線任務已完成,玩家將在60秒後開始傳送。”
手臂中一輕,林藍的臉變成另一個女生的樣子,大概是她失去意識直接被系統判定傳送走了,留下來的是原來的丫環小藍。
白不識卻沒有立刻傳送的意思。
“好啦,她看不到了,”他平靜地說,輕輕地壓了壓自己的手指關節,“現在還剩50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