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說真的?”男人的表情瞬間就變了，眼睛都似乎在黑夜裡發光。

　　他等的原本就是自家祖母，此時也並非要去假站那裡接人，遂直接靠邊停下了車，整張臉都轉向白不識。

　　“你見到可能是我奶奶的人嗎?她長什麽樣子?”

　　彈幕都驚了。根據男人的描述，他一直在等待的奶奶好像就是先前白不識攔下的那惡老太。

　　雖然大家都對那老太婆無感，不過再凶惡的人也會有自己的家人，何況此人頂著風險開了這麽多年的498路，就是為了再見奶奶一面，一時許多人都有些感慨。

　　林藍卻是皺起眉頭。

　　如果那人真的是這司機的奶奶，他要是知道白不識是利用什麽手段得到這籃子的，是否會對白不識不利?

　　不知道是不是有同樣的顧慮，白不識沒有直接回答他。

　　反而笑眯眯地問了一句:“你說說看你奶奶長什麽樣子，我對比一下。不然這大晚上的我見到可多老太太，誰知道哪個是你奶奶啊?”

　　這句話就純屬瞎扯淡了。

　　因為縱觀整個副本，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設置，玩家從頭到尾能看見的老年人，還真就只有這一個。從竹籃的描述來看，確然就是這司機的奶奶無疑。

　　人家一孝子想見自家奶奶，這184號玩家不但不跟人共情，反而跟個惡人似的擱那從中作梗，東扯一句西扯一句，多少有點過分……

　　好就好在先前他挖耳朵的行為比這還招黑，這波操作觀眾倒不覺得很意外。

　　常言道一個壞人偶爾做一件好事，給人的印象會比偶爾做一件壞事的好人要好得多，就是這個道理。

　　這要是換成秋小葵，定然做不出來，不然會被噴死。

　　聽得白不識毫無愧疚之意地問出這句話，司機怔了片刻，溫聲說:“她大概一米五左右，穿著藍布衣裳。因為總是左手挎著籃子，手肘內側這裡有塊補丁，右手袖口都磨出白邊了。”

　　“哦……”白不識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你見過她嗎?”司機迫不及待地問。

　　也就是白不識把那籃子放在公交車尾部的座椅下面了，否則司機不用問他便能確定。

　　白不識笑了笑。

　　“我回答了你很多個問題。現在讓我問兩個不過分吧?”

　　這一刻他看起來頗像一部老白文中那種老謀深算的反派，司機則是為了見奶奶一面，不惜伏低做小的男主角。

　　司機略一怔，白不識便接道:“首先，和你說這些，你能給我什麽好處嗎?”

　　對方毫不猶豫地說:“和我說說你見到的她是什麽樣的，有沒有……留下什麽話或者什麽東西給我。

　　“如果你能告訴我，那我立刻開車送你回家。匯景北路過了，那些東西已經下車了，現在車上是安全的。不管你要回哪裡，我中間都不會停，不會有任何東西上來，你可以安全地到家。”

　　觀眾都驚了。

　　此刻隔壁直播間，穩如老狗的春江花月夜正在立交橋上艱難地步行。

　　別人走路他坐車?還是價值幾百萬的專車?

　　你怎不直接保送通關啊?

　　而伴隨著這些彈幕，白不識的任務面板上也是刷出了一個新的支線任務。

　　“將老太留下的東西交給司機(0/1)”

　　沒能通關中道崩殂的玩家們都感覺自己嗶了個狗。

　　早知道那麽尊老愛幼幹嘛啊?惡人都是欺軟怕硬的，

跟184號一樣直接懟就完事了啊。　　不用受氣還能拿到關鍵道具，當時為啥忍著啊！

　　玩家們紛紛生出“吵完架後感覺自己發揮得不夠好”的感覺。

　　但白不識卻沒有立刻答應他，相反，他又問了第二個問題。

　　“可若是我見過她，見到她的是我不是你，她現在又不在車上，你不得追過去找她嗎?”

　　這話沒頭沒尾的，仿佛一個十流網文寫手在水字數。

　　任務都出來了，你直接交了就行，司機自會給獎勵的。送完你回家你管他是賽博瞬移過去還是靈車漂移過去呢?

　　已經不是司機一個人的承諾了，這是遊戲系統的任務啊，系統又不會騙人。

　　司機果然說:“送完你我就去找她。不管怎麽說，我會先履行對你的承諾。”

　　白不識點點頭:“我信，我信。你一定會送我回家的。”

　　“所以你……”

　　“但我沒說我全信，”白不識打斷了他，“你確實會送我回去，不過不會去找她。”

　　司機的臉色陰沉下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奶奶?沒事，很多人都不喜歡她，但她終究是我奶奶，我這麽多年就是想再見她一面！”

　　“你看，你又開始扯淡，”白不識攤手，“這作為一個短時間內編出來的故事，誠然不可謂不優秀，但其實她根本就不是你奶奶。”

　　沒幾個觀眾反應過來，彈幕出現了片刻的空屏，司機都沒能說出話來。

　　“讓我把話說得更直接一點吧。

　　“首先，你說你開了這車很多年。那麽從第一年開始你就應該知道司機不能觀察乘客，你壓根兒就等不到她。

　　“你要說你只是想載她一程?萬一她不回來呢?

　　“你要說你想見她一面?按你的說法，根本就不能看。再多一眼看一眼你會爆炸。

　　“你自己做不到也就算了，但你還有別的方法。比如你直接擱這放五十塊錢，然後寫上‘如果見到一個啥樣的老太太，幫我告訴她我愛她’。你看，這種情況下大家都很難拒絕嘛。

　　“但你就是連V我50都不乾，就擱這硬刷孝心，仿佛一個流量明星說他很努力了。努力的結果，我尋思我也沒見著啊。”

　　這幾乎是對人品的指責了，司機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淡，可白不識並沒有停下。

　　“其次，你對她的形容，很假。不是在形容她本人，而是在說她的衣服。難道她生前就穿過那一套衣服?”

　　司機皺眉道:“那是她以前最常穿的一套，我覺得她如果回來，一定穿的是那身。”

　　白不識哈地笑了一聲。

　　“哦是嗎?你又知道她出現的時候一定是個老太太，穿著生前最常見的衣服?萬一人家回到了跟你爺爺相識的時候，扎著麻花辮穿著白襯衫呢?

　　“但你又說得那麽肯定，這就只能有兩種原因。

　　“要麽，你根本就觀察過其他的鬼魂，違反了你所說的司機規則。要麽……你先前根本沒見過這老太太，你只是在描述今天晚上你見到的她——顯然，這同樣違反規則。”

　　不少觀眾正要發彈幕，又被新的信息量給砸蒙了。

　　這麽一看，他們以為這人先前的東扯一句西扯一句，竟全都是在給司機挖坑?

　　全都是試探，根本就沒一句真心。他扣住了自己手裡的信息，用反問的方式騙對方給出形容，再從中抓取破綻、解開謎題。

　　試想當初如果184號玩家直接形容出老太的模樣，司機一定說對對對就是她。

　　司機直接往你的形容上靠，又怎麽能不對?

　　“如果說上面的都是主觀臆斷的話，還有一點……三點加起來，基本上讓我確定了你的問題。”

　　司機冷冷道:“哪一點?”

　　“有個詞叫孤證難立你知道麽?”白不識說，“單一證據證明的結論不可能被取信。”

　　“舉個例子，有個人偵探小說看多了，見到一位夫人的手指上有深深的戒痕，便斷定夫人離婚了，所以把戒指取下來。

　　“但其實人家可能只是把戒指拿去洗，或者長胖了準備拿去換個戒指。單憑一方面的線索，不能斷定一件事。

　　“我舉這個例子的意思是……從頭到尾，都是你在叫別人奶奶，她可完全沒有提到你的事情啊，好乖孫，”白不識笑道，“只有你在單方面認親而已。如果真是像你說的那樣，她那麽愛你，無論如何都會提到一兩個字吧?”

　　說出來的只有這部分，另一件無須向NPC說明的佐證則是那個新生成的支線任務。

　　該任務同樣，並沒有提到兩人的關系。

　　要知道像柳長白那個副本中，任務是直接會說明“答應白母”的。換到這裡，應該就是“將老太留下的籃子交給她的孫子”。

　　“總之所有東西加在一起，我不但沒有被你編的故事感動，反而看出來了你真正的目的。”

　　白不識攤攤手:“大概從我承認自己是外地人開始，你就準備用故事把我糊弄過去了吧。

　　“廢這麽多話，你就是想把那個籃子回收掉而已。不過也托你的福，正因為看出來你不管是從規則上還是從動機上都在騙我，才顯得這玩意大概很珍貴呢……”

　　他與這司機廢話這麽多，就是想滿足那些要素。此刻他已說破司機的動機，也早已知道對方的來歷，其真名也在胸前的工牌上一清二楚，可以被玩家看見。

　　前提條件，均已滿足。

　　白不識看向司機。

　　“我想不如，還是讓我教教你，找別人要東西該怎麽要。先擺好姿勢，然後——

　　“升！龍！拳！”

　　一聲長嘯後，白不識與司機面面相覷。

　　“WDNMD，怎麽什麽東西都能吃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