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靦腆羞赧的少年,突然開始咆哮大吼,甚至他那清秀臉龐,隱隱也開始變的猙獰。
不好!
要遭!
張靜虛的心中,瞬間出現這個念頭。
同一時間裡,鬼侄兒張桂在張靜虛心中驚呼,語氣帶著急迫,急急發出提醒:“張叔小心,這書生不對勁,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身上的鬼氣提升數倍。戾氣也開始升騰,他已經由善變凶……”
張靜虛連忙在心底問:“由善變凶?具體有多凶?”
張桂的聲音再次響起,急切又道:“至少能打十個我,而且是我沒被您帶回村的那種我,那時我尚未被您善念感化,身上同樣有著濃濃戾氣,屬於惡鬼級別,可以強行害人……”
張桂說著一停,緊跟著又道:“而這書生的戾氣,至少比我凶十倍,倘若他對著活人一撲,您的這些手下沒人能抗住。瞬息之間,就會死人。”
張靜虛嚇了一跳,連忙握緊手中的神秘小草。
“啊啊啊啊,你們滾啊!”
小書生仍在咆哮,已經撲向書桌旁邊的李三,他那靦腆的表情早已不見,而是換成了黑氣繚繞的猙獰。
李三滿臉驚慌,下意識看向張靜虛,求救道:“張大叔……”
其實不用他求救,張靜虛早已有動作,他手握神秘小草,拚命跑向李三那邊。
然而可惜的是,人的速度哪能比鬼快?尤其小書生發狂猛撲,速度簡直快的不可思議,甚至整個屋子之中,也開始彌漫陰森的鬼氣。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眼前張靜虛的救援已經來不及,忽然那書桌之中出現異變,竟有一道光亮陡然閃爍。
下一刻,一個溫柔如水的聲音響起:“孫雲哥哥,你今晚怎麽沒有讀書呀?莫非是在偷懶麽,你忘了自己的志向嗎?”
這聲音,好生溫柔。
伴隨這個溫柔聲音,書桌旁邊人影一閃,只見一個相貌秀麗的女孩,俏麗生生的出現在那裡。
這女孩出現之後,原本是巧笑嫣然的模樣,但是當她看到屋中眾人,頓時口中發出驚訝的輕呼:“哎呀,怎麽這麽多人?孫雲哥哥,你家裡來客人了呀!”
“客人?”
“我家裡來了客人?”
仿佛是因為女孩的一句話,渾身凶戾的小書生明顯一呆,他臉上顯出迷惘之色,撲向李三的動作停止下來。
緊接著,小書生的神情迅速清明,尤其是他的眼神,再次變的清澈如水……
“啊啊啊,對對對,我家裡來客人了,我竟然沒做招待!”
“這真是太失禮了,我到底是怎麽讀的聖賢書啊?”
連連自責之中,小書生極為羞愧,他那清秀的臉龐上,再次浮現出羞赧。
張靜虛心中一動,連忙在旁發出輕笑,語氣盡量顯得溫厚,柔和出聲安撫道:“心中知禮,便不失禮,況且我等乃是深夜來訪,孫雲小友來不及準備招待是可以理解的……”
小書生反而越發羞赧,不斷道:“先生如此溫厚,學生慚愧良多,雖您胸懷大度,但我依舊心裡難安。真是太失禮了,真是太失禮了。”
張靜虛再次溫聲開口,語氣無比隨和道:“無妨無妨,心意到了就行……說起來,我們來的也倉促,兩手空空登門,不曾準備薄禮,孫雲小友若是堅持招待,反倒要讓我這個年長者慚愧啦。”
小書生連忙道:“不敢不敢。”
任誰都能看出來,這小書生的變化是因為女孩,
自從這女孩出現之後,小書生的戾氣飛速消失,幾乎是轉瞬之間,又變成彬彬有禮的少年郎。 面對這種情況,眾人心裡都有猜測,但是衙役們全都默不作聲,裝出一副不曾感到異常的模樣。
其實大家心裡早已警惕,都知道這女孩絕對不是正常人。
雖然心知肚明,但是必須裝傻。
否則說不定又有變故,也許小書生會再次發狂。
抱著這種念頭,張靜虛繼續面帶溫和,他目光微微落在那個女孩身上,像是略略有些好奇一般,故意對小書生道:“這位姑娘是你妹子嗎?剛才我聽她喊你哥哥……”
小書生明顯一怔,隨即臉色泛紅,而那女孩似乎比他更加羞赧,俏麗的臉龐已經紅如晚霞。
張靜虛心中一動,故意裝作有所領會,哈哈大笑道:“我算是看出來啦,你們兩個小家夥是一對。郎有情,女有意,對不對?”
“啊?”
小書生驚呼一聲,似乎顯得有些慌亂,目光躲躲閃閃,偷偷去看女孩。
但他嘴中卻不斷辯解,支支吾吾道:“先生莫要亂說,先生莫要亂說,芸娘她…她…我們清清白白,不曾有所逾越。”
“我相信!”張靜虛語帶鄭重,不無誇讚的道:“像你這般知禮的少年,肯定不會做出逾越之事。”
順勢再次追問,繼續裝作好奇:“但是這姑娘是誰呀?總不能無緣無故在你家吧?”
小書生又‘啊’了一聲,似乎神情變的更加慌亂。
這時反倒是那個女孩開口,語氣柔柔弱弱的出聲道:“我叫芸娘,是隔壁村子的人。之所以來找孫雲哥哥,是要幫他乾些活兒。”
隔壁村子的人?
這話誰都不信!
剛才你明明是從書桌旁邊出現,分明是桌上的豆腐雕像變化人形。
結果你卻告訴我們,你是隔壁村子過來的……
這是把我們當瞎子哄嗎?
你剛才現行的時候,我們可都在屋裡啊!
但是這些話只能在心裡嘀咕,嘴上是萬萬不能直接揭穿的,既然這女孩刻意說謊,那麽就順水推舟配合她。
所以張靜虛裝作毫無差距,反而笑著點點頭道:“原來是隔壁村的姑娘,原來是專門過來幫乾活。”
心中卻暗暗呼喚張桂,用意念發出詢問道:“張桂侄兒,你能看出這女孩的底細嗎?”
張桂的聲音隨即在心裡響起,但卻帶有很不確定的遲疑,道:“我看不出來,我感受不到她身上有沒有鬼氣。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這個姑娘同樣不是人。”
張靜虛在心底‘嗯’了一聲,道:“這一點不用你說,大叔我同樣能確定。”
張桂語氣仍舊帶著遲疑,又道:“張大叔,您相信這個女孩的話嗎?她明明是豆腐雕像變成人形,卻騙大家說她是隔壁村子的人。”
“還有還有,她說自己專門來幫小書生乾活,可是您看看這姑娘柔弱的樣子,她像是一個能夠乾粗活的人麽?”
張靜虛再次在心底‘嗯’了一聲,傳音道:“我知道她在撒謊,但是暫時不予揭穿,既然你感覺不到她的鬼氣,那麽咱們繼續再觀察觀察……”
他一邊在心底和張桂對話,一邊繼續試探這個神秘女孩,故意笑著誇讚道:“真是看不出來,你這姑娘如此心善,竟然深夜前來,專門幫人乾活。”
女孩略顯不好意思,語氣仍是柔柔弱弱:“孫雲哥哥熬夜讀書,整夜整夜消耗精力,若他生在富貴人家,倒是可以藥補食補。可他家中貧寒,一日兩餐都難保證。”
張靜虛不等她解釋完,適時接話道:“所以他在讀書之余,無法撂下做豆腐的活,否則衣食難以為繼,他想讀書也堅持不下去,對不對?”
女孩抿了抿嘴, 點頭道:“但是做豆腐的活兒太累人,連成年勞力都要精疲力盡,而孫雲哥哥他……他是個文弱書生!”
女孩說著停了一停,幽幽又道:“若是沒人幫他搭手的話,他撐不了多久就會累倒。”
張靜虛‘嗯’了一聲,口中發出輕輕的歎息:“是啊,撐不了太久,所謂人生三大苦,打鐵撐船磨豆腐……”
說著語氣微微一轉,意味深長又道:“若是一個人天天熬夜讀書,同時還要乾著磨豆腐的活。那麽經年累月下來,怕是很容易會累死啊!”
會累死!
張靜虛刻意把這三個字加重語氣。
當他說完之後,目光悄悄觀察,發現小書生的表情毫無變化,似乎並未聽出張靜虛隱含的意思。
反而女孩的眼中突然傷感,明顯有種清晰可覺的悲涼。
這一幕讓張靜虛心中一動,他隱隱約約產生一種猜測。
小書生是鬼!
這個已經確定。
芸娘是不是!
暫時尚未看出。
只不過芸娘這一刻的悲涼表情,似乎這件事還有隱藏的秘密……
張靜虛所說的‘會累死’三個字,其實乃是一種旁敲側擊的試探。
而從芸娘的反應可以確定,她分明是知道小書生已經死了。
然而奇怪的是,小書生的反應很異常。
他竟似不知道自己是個鬼!
又或者……
這事應該換個說法形容:
戾氣超過張桂十倍的小書生,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