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之上,五百匪眾沉默著不發一言。
可能是答案太過明顯。
什麽蒼天,什麽黃天,都是狗屁!
天還是那個天,只有他們,被耍得團團轉,耍得家破人亡,耍得顛沛流離!
死的活的,無外乎都是一棵棵鮮活嫩綠的韭菜,被割了一波又一波!
兩世為人的楊修,看著他們那一張張茫然無措的臉上,寫滿了悲哀!
哪怕他們手中握著刀劍,沒有人肯真心領著走,他們依然不知道去往何方。
楊修心中很痛,痛得沒有邊際,痛得橫跨無數個年輪!
無論什麽世道,平民百姓被割的命運永遠不會更改,只是鐮刀子動得快些,還是慢些的區別!
刀,始終是冰冷的,就是再多的熱血,也溫暖不了它。
官吏的豪奪,奸商的欺詐,外敵的擄掠,從來不會停止,哪怕修了萬裡長城!
楊修心有所感,仰天長歎!
“你們要的是田地嗎?我給你們!”
“你們要的是安居的廣廈千萬間嗎?我也給你們!”
“你們要的是父母老有所養,子女幼有所教嗎?好,我還給你們!”
楊修自問自答,聲音愈發鏗鏘動情!
眾人呆呆地看著楊修,他們夢寐以求的東西,在這個少年縣令口中,仿佛唾手可得一般。
“可我認為不是!
若是隻為穿衣,求食,住窩,與走獸飛禽何異,和那腐草流螢有有什麽不同?”
“你們要的,是尊嚴!
你們要的,是活得明白!
你們要的,是堂堂正正地生存!
沒有官吏壓迫,沒有奸商行鬼蜮伎倆瞞騙,欺壓豪奪!
所以,你們要的黃天,不在頭上,而是在你們手裡,就是那片片寒鐵鑄成的冰冷的刀槍!”
楊修深皺眉頭,自己心中之苦,又有何人能解?
唯有撒下一片大愛,流盡胸中熱血,或許能還這世間一隅朗朗乾坤!
“知道你們為什麽屢戰屢敗嗎?”
“跟著大賢良師,你們敗了!”
“跟著張燕於毒,你們還是敗了!為什麽?”
“因為你們從不問為何而戰!從不問為誰而戰!從不向蒼天借路,從不問內心何求,從不向熱血借光!”
楊修鏗鏘字句,胸中熱血沸騰,享受著再也不受任何羈絆的暢快!
向著眾人,吼聲向著蒼天宣告道,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你們的!
生在這裡,這裡的土地,這裡的天地,這裡的尊嚴和自由,都應該屬於你們!”
楊修說完,場間爆發著雷鳴般的吼聲,似乎這一刻,他們才算是為自己明白地活著,盡管活的,都是苦和淚!
不知多少男兒淚灑當場,泣不成聲。
“我承諾你們,
官吏欺壓害民者,殺!”
“奸商鬼蜮豪奪者,殺!
外族辱我華夏民族者,殺!
從此我華夏,頂天立地!
每一個華夏兒女,都不用再看任何人臉色,都可以堂堂正正地活,活他個千秋萬世!國泰民安!”
“殺!殺!殺!”
呂昭熱淚盈眶,領著眾人舉兵嘶吼,看向楊修的眼神,火一般熾熱。
有一天,一個人說出了他們心裡的話,就像照在他們心上的光!
“我等誓死追隨楊縣令,百死無悔!”
場間,呂昭等人齊刷刷地拜倒在地,
連楊安等人也被自家主公感染,整個城牆之上,只剩楊修一個人還站著。 楊安感慨著,自家公子獨立陌生的刀槍林中,卻安如泰山!
孤獨!
楊修心中苦笑,始終,他還是一個人!
被這世界感染了太多的情緒,看來,是時候結束了。
只有煩亂的結束,才是新生的開始!
良久,楊修沉聲喝道,
“楊安!呂昭!”
“在!”
二人都身披鐵甲,起身之時,清脆的聲音撩動眾人的心弦,紛紛抬頭望向楊修。
“領眾兄弟前往四門,告訴他們,我在縣中等著他們,回歸!”
這一刻,呂昭揮手狠狠地拭去不爭氣的淚水。
流浪了那麽久,終於找到家了嗎?
一轉身,呂昭對著眾人吼道,“兄弟們,走,去其它城門告訴他們,跟著楊縣令!”
直待眾人紛紛離去,楊安才走到楊修身邊,“公子,我走了!”
楊修輕輕頷首,“去吧,前面才有你想要的人生!”
楊安一揮手,本部兵馬三百人,肅然而去。
獨留十五個侍衛,奉命守在楊修身邊。
楊修立在城牆之上,遠望路頭山的方向,那裡還有楊修住過,空空的營帳。
……
不知在沉默中待了多久,數騎飛馬而至。
“報~!”
斥候飛跑到城牆之上,身後緊跟著放不下心與黃忠同去的陳宮。
“啟稟主公,黃都尉差我來報,於毒已被一行數十人擒下,為首的叫趙雲,自稱是主公麾下。
黃都尉請令,如何處置!”
楊修大喜,原來趙雲數日不回,竟然是去行此事,果真一身都是膽!
“告訴黃忠,趙雲乃我方大將, 可給予一半人馬。分頭行動,相機行事,接管軍營,控制整個縣城!”
斥候接令而去,陳宮稍慢,已爬上城牆,上前賀喜道。
“主公妙算,竟已安排下如此伏兵!我觀那趙雲極其雄壯,只怕與漢升興霸同列,恭喜主公又收大將!
如今眭固,白繞已死,於毒被擒,靈壽旦夕已在掌握之中。”
楊修亦是欣慰,如今賊匪群龍無首。又有黃忠甘寧,趙雲楊平四人在縣中肅清匪眾,大局已定。
“我已遣投誠將領呂昭前往說服四門,公台可與我在此稍待片刻,坐等諸將建功!”
楊修心中大慰,命侍衛點起火把,拉著陳宮來到城牆處,一同眺望遠方。
陳宮唏噓歎道,“宮隨主公北上赴任,橫生變故,遲延近月光景。如今奪回縣城,心中巨石落下,真是舒坦!”
楊修呵呵笑道,“公台從我於白身之時,相伴於危難之間,夙興夜寐,真乃無雙國士!”
陳宮內心一震,知道楊修的志向,只是不能明言,連忙回道,
“些許勞累,主公讚譽,宮實不敢受。
主公以國士待我,宮必以國士報之,遇到主公,得主公屈尊枉臨,實陳宮此生幸事也!”
“哈哈,往後公台會更累。
如今縣城奪回,人馬激增,公台製軍,可往大格局出發,練精兵強將,以待風雲變色!”
楊修提點著,陳宮深吸一口氣,回道,
“宮深知主公之志,還請主公放心。任天下風詭雲譎,主公帳下,必是熊虎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