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震雲子瞄準了一戶巨富人家，布了一個大局，算是為自己留的一條後路。

　　如今既然決定離開呂縣，再也不回來了，自然就到了‘收網’變現的時候了。

　　五天后，‘收網’和秋獵同時展開。

　　秋獵就是字面的意思，是指秋天打獵，秋天果實成熟，動物們也開始為過冬積攢食物，一個個吃的膘肥體壯，正是打獵的好時機。

　　在大新朝，秋獵的意義更大，飽含了開國皇帝王莽對貧苦百姓的愛護。

　　天下無主森林都屬皇上一人，始祖王莽疼愛百姓，不願看到窮苦百姓冬天挨凍受餓，特規定秋收後到立冬前，家中‘王田’少於三十畝的新朝百姓可免費到戶籍所在地皇家山林捕捉獵物。

　　為了適應現實情況，王莽還規定如果家中無男丁，無力去狩獵，還可以把狩獵權賣出去，換糧食錢財。

　　如此一來還真讓不少百姓渡過了難熬的冬天，不過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隨著王莽駕崩，王田製也很快被取消，又恢復成了田產私有，免費的秋獵活動也被禁止到。

　　到苗雨這個時代，想要去山裡打獵，必須要向皇家交錢，按說這樣窮苦人家肯定不會去了。

　　可誰知，上山的人非但沒減少，反而越來越多，全都是因為現在有錢人多了，對皮毛的需求量大增，人們都奔著動物的皮毛去了。

　　這天，秋獵季剛開始沒幾天，呂縣治下封門村，孫家大宅門口就聚集了好幾個來販賣動物皮的小販。

　　孫家住所雖遠離縣城，地處偏遠鄉村，但呂縣人都知道，孫家才是呂縣第一大富戶，甚至是整個郡最有錢的人家。

　　他家三代從商，專做毛皮生意，店鋪最遠都開到了倭國，是名副其實的大商賈。

　　只是家風嚴謹，不事張揚，加上家中無人做官，所以行事很是低調，全家一直居住在封門村的老宅裡。

　　本來孫家有專門收皮毛的鋪子，童叟無欺，名聲很好。但一些精明的，以為自己手裡貨好的皮毛販子還是喜歡來封門村碰碰運氣。

　　之所以如此，全都是因為孫家有一位菩薩心腸的老夫人。

　　歷年來，孫家老夫人不忍看這些收貨人在這裡挨餓受凍，不但會派人送來熱氣騰騰的肉餃子，還會以高價收下他們送來的皮子。

　　當然也得是好皮子才行，送差皮子來混的，別說孫家人了，就是這些吃飽了肉餃子的皮販子們都不會答應的。

　　在山裡，這個時候的秋風已經能把人凍的伸不出手來。

　　一個身穿髒襖子，頭戴鼠皮毛，扁鼻子，細眼兒的小販，放下扁擔，搓著雙手哈著氣，湊到孫家後門，一個坐在石台上，長相憨厚的中年人面前問道。

　　“大哥，麻煩問一聲，孫家人出來了嗎?”

　　說話這人正是震雲子二徒弟，長相猥瑣的清寧，清寧缺點很多，但也有很多本事，其中偽裝和學人說話最厲害。

　　可能是長相的優勢，他尤其擅長裝苦命人，乞丐，樵夫，小販，龜公，演什麽像什麽，就連真的苦命人見了都看不出假來。

　　被問那中年人，憋了一眼清寧，雖覺得他眼生，但也看不出問題，就隨意的回了一句:“南山過來的?”

　　“是啊，大哥，你怎知道，我是第一次來這兒。”所謂南山在隔壁縣，據此要走幾十裡山路，翻過好幾座山頭。

　　清寧為了掩蓋身份，不僅把臉摸得髒兮兮的，還故意裝出一副南山口音來。

　　“哼，我哪不知道，我堂姐就嫁到了南山，南山張屠夫聽過嗎，那是我姐夫。”

　　不知是怨清寧來搶生意，還是這貨本就是個勢力眼，總之他說話的語氣神情和他的長相一點也不相符。

　　看著像樸實的山民，說起話來卻是一副牛氣哄哄，欠打的樣子。

　　要是平時，這種人要敢這麽跟清寧說話，清寧早一個大耳光上去了，一個破販子，裝什麽裝。

　　不過清寧也是個乾事的人，知道事大事小，於是忍著脾氣，恭維道:“大哥，你見識真多，一看就是個走南闖北的好漢。”

　　這貨估計還沒被人這麽誇過，一下子興奮的眼睛都亮了起來，不過好在他還保留了幾分山裡人的臉皮，謙虛了一句:“哎，什麽好漢不好漢的，都是兄弟，來，坐這兒。”

　　說著就往旁邊挪了挪，示意清寧坐他身邊。

　　孫家的規矩，來賣皮子不能到正門，只能在後門等，此時後門已經聚集了幾十個人，而這家夥又排在最後圍，所以也沒人在乎誰排在他後面了，於是清寧真就一屁股坐在他旁邊。

　　兩人繼續聊了起來。

　　從他口中，清寧套出不少話，但大多沒用，因為他說的都是孫家的規矩和往年誰誰靠皮子發財的事，這些對清寧來說毫無用處。

　　唯一有些用的就是，他說:凡是被孫家看中的皮子，只是願意賣就必須給孫家簽字畫押，說是怕這皮子來路不正。

　　這一點清寧來的時候可不知道， 不過他也不怕，他身上假身份牌多著呢，隨便用一個就是了。

　　想到這兒就承人不注意，伸手在腰間摸了摸，摸出一個身份牌，塞在袖口裡。

　　然後繼續和那中年人聊天，聽他吹噓自己這次帶來的皮子是如何如何的好。

　　如此，又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吧，孫家的後門終於開了，先出來的是十幾個，身體健壯的家丁，有兩個還手拿哨棒。

　　出來後他們也不趕人，就站在一旁盯著這些小販看。

　　待他們都站定了，隨後出來了七八個老媽子，每個人手裡都端著一個大面盆，盆裡全都是還冒著熱氣的餃子。

　　不過這些餃子並沒有立即到販子們的口裡，這些老媽子端著盆，規規矩矩的站在那些家丁旁邊，一動不動。

　　最後出來的是一個帶著水獺皮帽子，狐狸皮襖子，留著白胡子的老者，他邁著方步出來後，輕咳一聲後，朗聲說道:“發飯吧。”

　　隨著他一聲令下，一個家丁站出來衝著販子喊道:“吃飯，都排好隊，拿好自己的碗一個個來，不許嘈雜，不許跟女眷說話。”

　　這些皮販子大多都是熟客，不是熟客也早聽過孫家的規矩，就算沒聽過也被這陣勢給嚇住了，於是全都老老實實聽話，排著隊盛餃子。

　　清寧從自己帶的包袱裡拿出一個大瓷碗，跟在中年人後面排隊，到他時，一個家丁給他舀了一大碗。

　　他就跟其他人一樣，千恩萬謝的謝了，然後就蹲在牆角，太陽能照到地方，像好久沒吃過肉似得，狼吞虎咽的吞起餃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