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緩緩收功,雙目睜開,兩道爍爍青芒在靜室中一閃即逝。
此時在他丹田之中,一顆渾圓無暇,猶如美玉雕琢而成的青翠丹丸,正在緩緩轉動。
丹丸上有三個細微孔竅,絲絲縷縷的煙氣環繞四周,在孔竅中往來流轉。
“丹成七品,此生道途無望。”
秦朗眉眼低垂,低聲自語了一句。
其實以他的修為根基,大可以再等上數十載,尋得一兩件靈物相助,或許可以結成中三品的金丹。
但是他自走進這座密室時起,就拋去了所有得失之念。
合歡宗來了這麽多弟子,如果他還是化靈後期修為,絕對無法逃得性命。
秦朗並不急著出關,而是又吞服下幾枚丹藥,慢慢調息法力。
他不敢多做耽擱,也沒有時間讓他慢慢穩固境界了。
半個時辰後,他雙目睜開,看向密室角落,那裡癱倒著一個錦衣玉帶的年輕修士。
此人似乎察覺到秦朗的目光,眼中如欲噴火逼視回來,看其面孔,竟然與秦家族長秦函有一分相似。
秦朗微微一笑,自榻上站起身來。
“你不必如此看著我,你雖然是族長胞弟,但是很快就是個死人了。”
“族長他處事不公,什麽好東西都留給嫡脈族人,卻要我給秦家陪葬,我豈能束手等死?”
“多虧了你的通脈靈符和青陽寶玉,否則我成不了七品金丹。”
通脈靈符,可以擴張修士經脈、丹田,能承受更多靈氣的衝擊,在突破境界時用上,可以增加幾分機會。
而青陽寶玉,則更為罕見,可以溫養神魂,對結丹大有裨益。
“那又怎樣?族長讓我等強行結丹,也是為了家族延續!你對同族下手實在令人不齒。”
那倒在地上的修士忽然開口,聲音嘶啞,隱含怒火。
秦朗嗤笑一聲,鄙夷道:“只有你們五個嫡脈出身的族人,拿到了通脈靈符和青陽寶玉,而我這樣的旁支庶出,服下騰龍丹就是九死一生。”
“剛才的動靜你也發現了,只有兩人成功破境,其余人的下場不言自明,反正秦家覆滅已成定局,我是不願意一起死的。”
話音一落,他揮手發出一道煙氣。
“啪”一聲響,年輕修士被製住了全部法力、神識,根本無力抵抗,頭顱被打得粉碎。
丹煞順勢攪了一攪,連同神魂一起打散。
當秦函拿出騰龍丹時,他就知道不能坐以待斃,又恰好看到秦函與那幾個嫡脈族人的動作,就猜測族中還有能助人結丹的寶物。
於是他果斷下手,跟在一人身後,闖入閉關之地將人製住,搶了通脈靈符、青陽寶玉。
秦朗揮袖開了密室禁製,踏步走了出去。
他按照自己記憶中的路徑,穿過了數座殿宇,來到位於青魚山底部的一座山谷內。
這裡是家族禁地,常年有數名化靈期修士看守。
但是此時,這裡禁製大開,谷內的景物一覽無余,可以看到谷中有三座木樓。
秦朗也暗自吃驚,沒想到這裡竟然沒有人看守。
他神識一掃,發現就連禁製陣法都已經被破壞殆盡,當即腳步一急,往當中那座木樓趕去。
恰好有一個小輩族人從樓中出來,一看到秦朗身外有丹煞之氣,不由得驚呼一聲。
“拜見長老。”
秦朗心中那股不妙之感越來越強烈,一把將此人提起,
衝到木樓中一看,臉色陰晴不定起來。 只見樓中空蕩蕩一片,所有的道書典籍、法寶丹藥、靈藥寶材,就連守護木樓的陣旗陣盤,全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甚至木樓門扉上,那塊靈木雕刻成的“藏寶閣”牌匾,也被拆下帶走了。
他重重哼了一聲,把手中之人扔在地下,質問道:“這裡是怎麽回事?”
那人心中奇怪,暗自忖道,都是族長的吩咐,這位長老怎麽會不知道?難道是剛剛成就的不成。
他也不敢有所隱瞞,更不敢開口詢問,只能老實說了出來。
“都是族長的吩咐,他與三長老帶著一些族人,將族長的寶物都收攏起來,要打破困陣逃出去。”
秦朗臉色陰沉得幾乎滴出水來,問道:“二長老在哪裡?”
“有人看見二長老在與人鬥法,已經鬥了數天了。”
秦朗抬頭看去,那層籠罩整座青魚山的水幕,只剩下一層淡淡青光。
魚龍漫演大陣已經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徹底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層遮蔽天穹的凝厚黃雲。
合歡宗四名金丹修士布下的重嶽伏波陣,籠罩四方,隔絕內外,秦家之人一個都別想逃出去。
秦朗心中不停思索,要想活命的話,就得拿出能打動合歡宗的好處。
可是秦函把藏寶閣都給搬空了,他又去哪裡找投名狀?
沉思片刻,他卻沒有什麽頭緒,不甘心地問道:“族長當真把所有寶物都帶走了?沒有遺漏嗎?”
那個小輩族人心中惴惴,聽聞此話,下意識地說道:“回稟長老,我剛才看過,藏寶閣的東西全都帶走了。”
他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麽,又道:“大長老正在與人鬥法,一人獨木難支,還請長老前去相助一二吧。”
秦朗一聽此話,整張臉立刻黑了下來。
“秦函身為族長不去相助,反而率先逃命去了,我為何要去?你要是不想死,就去找認識的合歡宗弟子,想辦法攀個交情,或許能保住性命。”
一語言罷,他也不想多管,轉身欲走。
遁光一起,恰好看見天中有兩人正在鬥法。
一團濃厚黃雲,一片稀薄浪潮,看上去鬥得旗鼓相當,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那片浪潮散而不聚,已經無法堅持多久了。
而駕馭黃雲的那人,之所以不緊不慢地糾纏,而不是盡快斬殺對手,恐怕是防著對手有同歸於盡的殺招。
果然,隻過去半刻,秦勘身軀枯槁,渾身血肉似乎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層皮囊裹著骸骨,幾枚黃色圓珠飛來,隻一撞之下,他整個人就被擊成粉碎。
秦朗只是看了一眼,就把鬥法雙方的情形猜到了大半,事實也不出他所料。
他一看到大長老身死,心中一動,暗自忖道,大長老的洞府中,應該還沒有人去過,我何不去搜尋一番?
想到這裡,他把遁光一折,往青魚山主峰上一座洞府遁去。
青魚山外。
一座低矮土山上,有幾名修士坐在涼亭中,似乎對山中的激烈鬥法毫不在意,談論起了修煉心得。
不過吳明修煉的是力道功法,此與氣道截然不同,所以只是聽著,並未開口說話。
一個相貌奇古的老道,說完了在符法上的見解後,引來一片附和之聲。
老道看吳明時不時向遠處張望,忽然問道:“吳道友神思不定,莫非有什麽煩心之事嗎?”
“怪哉,吳道友身為元嬰真人弟子,還有什麽事值得煩心嗎?”
一人神色怪異地說道。
奇古老道哈哈一笑,搖頭道:“道友此言差矣,我等散修有散修的難處,吳道友身為元嬰真人高徒,當然也有自己的難處啊!”
他話鋒一轉,“吳道友不妨說來聽聽,只要是我等能做到的,一定鼎力相助。”
話裡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這是想與吳明結交,所謂相助之言,不過是個由頭而已。
其余幾人也都修道多年,自然立刻就明白了過來,紛紛附和不止。
吳明失笑一聲,對他們的恭維之言並未在意。
他們見吳明不說,自然不會勉強,於是又隨意交談起來。
只聽一人感慨道:“這青魚山也算是難得的靈脈,今日之後,不知會便宜了哪個家族啊?”
“難道就不能被散修佔據嗎?”
“嘿嘿,道友莫非還有這種妄想?青魚山最初是一位元嬰期前輩建立起來的,道友如果修成元嬰,或許能在這裡傳道講法。”
那人嘿嘿一笑,說出了這麽一番話來。
周玉成忽然神色一動,對吳明傳音說道:“說起此事,剛才長老傳下諭令,立功最多的弟子,可以佔據青魚山為洞府。”
“有勞周師兄告知此事。”
吳明只是隨口答應了一句,並未放在心上。
想要立功,自然就要斬殺秦家修士,或者掠奪靈藥寶物。
但是他來到這裡,是為了三昧真焰爐,和爐中藏著的丹方,至於青魚山靈脈,他並不在意。
青魚山靈脈再好,難道還能比得上合歡宗山門太嶽山嗎?
“聽說吳道友精通煉丹,不知老朽是否有幸,能請道友相助煉製一爐丹藥?”
那個相貌奇古的老道,忽然又開口說道。
吳明只是微微一笑,“吳某對煉丹術只是略知一二,不知道友煉製的是哪一種……”
他話還未說完,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吳道友許久不見了,你身在青羅水網之下,必須趕緊離開此地。”
吳明不由得神色一變。
修道人見過的人、物,除非被神通秘法遮蔽了,否則都不會忘記。
這說話之人,正是他曾經在青魚山拍賣會見過一次的秦朗。
抬頭看去,頭頂不知何時出現一條條青色水流,交織成一張大網,正往下緩緩落來。
這法術籠罩百丈之地,竟然沒有泄露一絲一毫的法力。
要不是得了提醒,這裡所有人都會不知不覺落入網中,雖然不知道這法術有多大的威力,但是肯定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速走!”
吳明低呼一聲,抬手拉住周玉成,同時把遁影法袍一催。
立刻化為一道飄忽不定的墨煙,轉眼間遁出十余丈遠,再次閃動幾下,就又出去百丈之外了。
他仍舊沒有停下的意思,而是徑直往遠處的景雲飛宮遁去。
飛宮之內有金丹修士坐鎮, 可保萬全。
“好機警的小輩,你既然有上品靈器,肯定出身不凡,拿你為質子,應該可以逼迫那幾人放開陣法。”
附近忽然傳來一個蒼老聲音。
青羅水網上空不遠處,從水光中走出來一個腳踏黃鱗大蟒,身邊雲嵐環繞的道人。
這是在景雲飛宮圍住青魚山時,就出現過一次的秦家三長老。
三長老雙目凝定吳明去處,神色凝重地雙手掐訣,忽然向前一指。
吳明隻覺身軀猛然一沉,所化黑煙一下變得遲緩無比,任憑他如何催動,也無法遁走。
“別白費力氣了,中了老夫的畫地為牢之術,你就老實束手就擒吧。”
三長老頗為自得地說了一句,忽然轉頭看向一旁,問道:“秦朗?你鬼鬼祟祟的想要幹什麽?”
狂風忽起,猛然一卷,秦朗自其中現身出來。
他背生一對青色羽翼,徐徐扇動之間,是隨時可以化風遁走。
他淡淡說道:“幹什麽?自然要拿你的頭,換我的命!”
“你敢叛族!”
三長老聞言大怒,厲聲叱喝道:“你以為殺了我,合歡宗就會放過你嗎?”
“我不殺你,你也沒打算帶我一起逃走啊!”
秦朗嗤笑一聲,不緊不慢地說道。
他強行破開了秦勘的洞府大陣,著實得到了一些好物,又恰好看到了吳明,索性出言提醒一下,先賣個人情。
這樣一來,他也有不小的把握能保住性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