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你開車。”
韓廉坐到了副駕駛,指揮道。
“噢,好的。”
車很快發動,紀藜坐在後排,右手把玩著金幣。
思緒被拉向了二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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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新家也要記得常回來看我們。”
“笨蛋,是很遠的地方啦!”
“那……那等我長大了,去很遠的地方找你玩。”
“不用!我會邀請你來我新家玩。”
黃昏的夕陽透過窗戶照進屋內,拉長了兩隻小小的身影。這裡是一間教室,桌椅雜亂無章。
“那說好了,這個給你。”
小男孩從口袋裡掏出一枚金幣。
“這是什麽?”
“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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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你對著這枚金幣出神好久了。”
紀藜抬頭,對上了後視鏡裡光頭試探的眼神。
“好好開車,眼睛看路。”韓廉的聲音從副駕駛傳來,不溫不火。
光頭連聲稱是。
“是我孤兒院的朋友送給我的。”
大家都豎起了耳朵,默契地保持沉默。
“當時才四五歲吧,我被收養了,他臨行前幾天送給我這個。”
紀藜將金幣舉過頭頂,擋在眼睛與車頂燈之間,像是在品鑒玉石。
“然後我再也沒見過他,本來計劃好的見面也被災變打亂。”
“我其實已經記不太清他長什麽樣子了。”
眾人繼續沉默,幾乎所有人的人生,都被這場血雨分割成了上下半場。
“婁超,通信狀況如何。”
紀藜開始下達指令,車已經駛出清泉鎮很遠,小隊快速進入警戒狀態。
不過她沒有說的是,這枚金幣現在更像是她的幸運符,這是一種莫名的感覺,所以她一直隨身佩戴。
車行駛在荒野之上,萬籟俱寂。
“不對勁,前面有人。”紀藜的靈覺一直處於全力鋪開的狀態,第一時間發現了異常。
“人向著我們過來了,注意警戒!”
光頭開始降低車速,眾人以低功率催動起外置武裝。
“隊長,已向青木城發送數條消息,未得到回應,正在排除原因。”
“停車!”紀藜頭伸到主副駕駛間,方便觀察前方情況,她拍了拍光頭的肩膀。
光頭一腳刹到底,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別下車,等他們靠過來。”
“是,隊長。”眾人回應道,外置武裝已經全功率運轉,散發出青色的光芒。
是四個人,他們圍了過來,穿著各色城市勢力的衣服,都是官方組織,其中有青木城製服。
這個組合在荒野著實奇怪,車內眾人不敢放松警惕。
“咚咚。”
為首是一名身著青木城製服的男性,他敲了敲門,並示意車內搖下車窗。
“車窗鎖死,開擴音器。”車內只有紀藜的聲音,其他人都在各司其職,“外面的朋友,你們那邊是什麽情況。”
“我們在前面的莊園遇到了一些麻煩。”製服男性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在車內異常清晰,“現已脫困,與外界重新獲得聯系,你們小隊是青木城派遣來接應我們的嗎?”
荒野上的莊園?已經脫困?
“報告隊長,青木城方面發來任務更新,改為接應、並護送第九運輸小隊繼續完成運輸任務。”婁超的聲音適時響起。
車內的氣氛瞬間輕松不少。
但紀藜還是沒有下令開門,她覺得有些古怪。
“咚!”紀藜的頭像被鈍物猛擊,疼痛中感覺到一股信息流正瘋狂地灌入自己的大腦。
頭痛欲裂,快要昏迷過去。
胸前地金幣發出微弱的光,一股暖流傳遍紀藜全身,開始與那股信息流對抗。
但這也讓她的意識變得更加昏沉。
“太好了,快上車,我們馬上去莊園。”說話的光頭眼神迷離,打開了車鎖。
不要!紀藜想要伸手阻攔,但身體已經不再受意識的支配,她只能癱坐在座位上。
“光頭!你瘋了。”一旁是刀疤女虛弱的聲音,她起身試圖阻止,懸著的手卻在半路就落下。
撲通!
她陷入了昏迷,整個人橫在車子中間。
外面的人打開車門,將刀疤女從車上扔下。
看著刀疤女被拋出車外的身影,光頭眼神恢復了焦點,“我......”剛想說什麽,也迅速陷入了昏迷。
“擠一擠,讓一讓。”上車的人將小隊成員都扔到後座,隨意地疊放著。
紀藜感受到了壓在身上的重量,一個接一個。
為首的製服男子坐上駕駛位,等各位都落座後,扶了扶並不存在的領結,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尊貴的莊園主人,誠邀各位貴客前往聚餐。”
他挺直腰板,目不斜視,一副管家摸樣。
“那位女士,因其無禮的行為,將不再受到莊園主人的歡迎。”
這是紀藜最後看到的場景,之後便陷入了昏迷。
車發動了,開往未知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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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彥坐在樹林中,閉目思考。
發現車隊消失後,他第一反應是回到清泉鎮跟老傑商議,但每次剛要步入城鎮,他就會回到這裡。
已經好幾次了。
他確信自己應該是陷入了某種詭異的場景,但他找不到離開的途徑。
既然如此,先閉目養神,在腦海中推演細節,等待時機。
胸口處,硬幣散發出微弱的溫度,文彥趕緊將它捏在手中。
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大致的方位。
等的就是這個時機!
文彥起身向那個方位飛馳而去。
......
兩邊的風景飛速後退。
一路寂靜,只有淅淅瀝瀝的雨,文彥沒有遇到任何人,這讓他感到一絲焦躁。
不知過了多久。
文彥終於在前方看見了人影,一個女人正躺在荒野上,一動不動。
靠近觀察,女人臉上有一道很顯眼的刀疤,是那個行動小隊的成員。
嘴唇微張,瞳孔渙散,尚有溫熱,人剛死不久。
文彥歎了口氣,現在的事態已經超出他的掌控,他只能期望真實情況不要太糟。
先問問這位當事人吧。
響指打響,女人坐了起來。
與上次復活神父不同,現在他已竭盡全力激發女人的靈性。
“快呼叫青木城,清泉小隊遇險......你是誰?”
文彥拉起細繩,抽出金幣,晃了晃道:“我是你隊長的朋友。”
他覺得這位應該認得隊長的配飾。
“快,呼叫青木城的救援!對方疑似為精神系能力。”
文彥聞言擺了擺手,“抱歉,我也沒有辦法與外界取得聯系。”
“不如你先跟我說一說你的遭遇。”
“我的遭遇,我的遭遇....”刀疤女環顧四周,開始喃喃低語,像是在回憶。
她似乎用了很大的決心,試探地問道:“我是......死了嗎?”
“沒錯女士,我知道這有些難以接受,請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麽,我會盡力幫助你們小隊。”
“你是輪回神教的什麽大人物嗎....算了,已經不重要了。”
刀疤女組織了一下語言,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我明白了。”文彥松了一口氣。
利用精心構建的情景,讓車內警惕的隊員產生精神波動。
雖然對於經驗豐富的隊員來說,只需要很短時間,他們便能發現其中不合理之處。
但就是這一瞬間的破綻,讓背後的始作俑者完成了對局勢的掌控。
雖然精巧,卻讓文彥感覺到,這位未知的存在並不像顯現出的那般無敵。
那就陪他玩下去,然後找準時機掀桌子。
“前輩,能幫我帶幾句話嗎?”刀疤女試探道。
她好像確信,有了這位輪回神教的大人物,自己的隊友已經安全了。
文彥苦笑,一位中年阿姨叫自己前輩。
“你說。”
“告訴那位光頭,這不怪他。”
“然後呢?”
“跟他們說,我愛他們。”
“嗯哼。”
“讓他們幫忙照顧好我的家人。”
“這句話就不必幫你傳達了。”這一點文彥很確定。
“我死了啊......其實我是隊伍裡資歷最老的,看著隊友們一個個的發生意外,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輪到我。”
文彥知道,這是傾訴階段,他只需要靜靜聽著。
“結果隊友們已經換了一波又一波。”
“還是輪到我了啊......”
刀疤女手扶著額頭,嘴角憋笑,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地東西,卻又不敢笑出聲來。
“放心,你的隊友已經得救了,我向你保證。”文彥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死者。
“感謝您,祝您早日得見美好往生。”
“......”
“我要走了,你還有什麽遺言嗎?”文彥盡力配合著。
讓已經死了的人說遺言......
見女人呆坐在原地,表情已經變得麻木,文彥轉身準備離開。
“狗日的末世!”
身後的女人突然發出咆哮,但文彥沒有理她,默默收回能力。
撲通,屍體倒地的聲音。
“莊園嗎?”
荒野上的莊園,雖不能保證一定不存在,但至少各式的清泉鎮地圖,都沒有這方面的記載。
文彥抬頭凝視前方,他的目光透過前方的荒野,看向終點。
不存在的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