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生海一早就被外面的“道童大人”喊起，催著他和一眾孩童前往淨衣坊梳洗打扮。

　　“淨……衣……”

　　望著高若懸星的門匾，略識得幾個仙文的應生海生澀的讀了出來。

　　旁邊照看他們的道童有些訝然，外面來的俗物從不認得文字，沒想到此人竟這般聰慧。

　　不過他們還不至於奉承一個預備弟子，仙者向來自私，可不會因為這點人情去照看他們。

　　與其費力不討好，倒不如一視同仁，以免哪日拜高踩低引來殺身之禍。

　　淨衣坊很大，大到需要道童們分別領著二十人一隊，前往左右兩側的廂房分別梳洗。

　　“一定要洗乾淨了，若惹得長老們厭惡，打出門去都算平常。”

　　“是——”

　　童兒們拘謹不安，但大體還算克制，僅有幾個女孩面露不滿，她們有些後悔離家而去，來這勞什子仙宗受罪。

　　眾人心思各異，隻長久被後母邊緣化的應生海神態悠然。

　　他在人間已經沒了牽絆，此來仙門就是做個灑掃童子也是好的。

　　待入得廂房，便見其中煙霧嫋娜、光彩朧瑞，左右各有存放衣物香料的檀木架子，拱衛著當中黃玉造就的巨大杏葉，

　　應生海打眼觀瞧，發現玉質葉片的凹陷處源源不斷匯集著仙露，每有弟子梳洗完畢，這些泉水就會化作煙霧從根部流走，而後再產生新的泉水。

　　少年們見狀皆是稱奇，直到後面的道童催促，他們才回過神來。

　　等退去被汗漬浸透的衣衫，應生海小心邁入了池水之中。

　　“呼——”

　　長舒了口氣，也不知這泉水是何處而來，剛一接觸身體就將疲憊和焦躁蕩的一乾二淨。

　　因弟子太多，池子自然不會隻給他一人享用，此刻二十個小童子紛紛入水，有些頑皮的已然玩起了水花。

　　“休要喧嘩，你們只有一刻鍾時間。”

　　“呃……是。”

　　剛有些放開的童兒們再次消沉下來，如此擦乾身子換上統製的道服，他們便被陸續帶去了悟道崖。

　　跟隨道童乘上翼展數米的仙鶴，人群中的應生海頓時縱入雲海。

　　抬眼望去，只見白雲飛逝，靈禽遊嬉。

　　惹人牽掛的凡俗終是跟著雲彩一同消逝，本有些思鄉的少年們複又不那麽思念了。

　　……

　　悟道崖只是山門前的一小塊地界，但在凡人眼中亦如滄海。

　　僅為妖獸的靈鶴足足飛了半個時辰，才將童子們送到崖頂的石碑前，可還不等休息片刻，它們就又折返回去，繼續接引不斷趕來的弟子了。

　　躬身送別靈鶴大人，應生海這才打量起眼前的景貌。

　　比起迎客崖，悟道崖中的道童愈發繁多起來，執事大人們也漸漸露面，開始了第一輪“初選”。

　　所謂初選，並不是門中定下的規矩。

　　因各峰峰主、長老不好在此時露面，於是就派來手下執事先物色幾個上佳的，等到了登仙梯前才不至於挑花眼。

　　“二十人一列，依次上前觸摸寶珠。”

　　執事們的態度強橫了許多，連心情不佳的道童們也不敢多說話，隻做好自己的事。

　　少年們更不敢違逆，一時紛紛上前觸碰，幾輪下來摸了不下十多個寶珠。

　　只是每次的結果都是大差不差，大部分都是一點雲霧在寶珠中凝聚，僅有少許人等綻放出五色毫光、或是雀鳥相迎的景象。

　　他們雖明不所以，

但也能看出異像蒸騰時執事們眼神的變化。　　如此暗暗較勁，都希望自己能顯露神跡，得仙師垂首。

　　隻人群中的應生海頗顯得格格不入，如一位賞景參觀的遊客，根本不在乎大人們的目光。

　　他在家族中被遺忘多年，早就沒了爭強好勝的心，他更加知道若無能力和手段，即便爭來了也護不住。

　　既然求而不得，那就求也不要求了。

　　等終於輪到他，少年隻隨意將掌心覆在寶珠上，並無忐忑之心。

　　只是他不知道，這賊老天向來喜歡捉弄人，此刻還不等他掌心壓實，那本就韻有光華的寶珠竟又生出萬丈霞彩，連各峰仙主都被驚動了！

　　左近之人更是震撼，紛紛往寶珠內觀瞧，隨即就見其中演化出了一片晶瑩深海！

　　可這海並不是四方浩瀚，那水亦不是大地甘泉，反而像是夜空中懸掛的天河，恢弘絢爛。

　　執事們全都傻了眼，靈仙門從立派開始也沒有人顯露出此等神跡啊！

　　此人難不成是上古大能轉世！?

　　遙望此地的火照神人亦是目色熹微。

　　“天河之水?”

　　記得在西遊之前，此水一直是那位元帥在執掌。

　　神人嘴角含笑，看來這入天大計又添了些許籌碼啊！

　　其他人則是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此子大有來歷，一時間眾長老反而歇了收徒的心思，這樣的人絕不是他們能教的。

　　如此大能們紛紛傳音此地，讓執事不要驚擾應生海，隻讓他按流程入門即可。

　　有了吩咐，執事們這才平複下了心緒，轉而隻讓應生海在旁等候，再無什麽表示。

　　這讓其他少年有些懵神，剛才那個顯露出五色毫光的都得了長老賜下的丹藥，怎麽此等異像反而“平平無奇”了呢?

　　“不該知道的事想都不要想，別愣著了，速來碑下叩拜！”

　　幾個理事長老呵斥一聲，打斷了執事們繼續測驗的心，本有些驚駭的應生海也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被一眾少年拱衛其中， 儼然成了弟子之首。

　　其實他十分討厭這種感覺，家中的下人慣會拜高踩低，這種嘴臉實在讓人厭惡。

　　而理事長老們本就在有意無意的打量著他，此刻見其不生嬌嗔反而疏離小人，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感慨。

　　也不知門主或者太上們會不會直接收為真傳。

　　只是他們不知，左繹現在正處在突破的緊要時刻，兩位劍仙也在與顧清論道後前往後山閉關，剩下的也就只有顧清和六位大長老了。

　　靈仙殿中，與顧清協同觀禮的六個老頭果然是目露星光。

　　顧清之前說過，僅有踏過登仙梯的人才會收入門下，那他們是不是就有機會了?

　　幾人從一開始的驚歎，到得遇仙才的竊喜，再到眼下對其他人的防備。

　　表情之變化堪稱教科書級，就是顧清都“受益匪淺”。

　　“此子確是不錯啊！”

　　“呵呵，陳長老這是動心了?”

　　暗暗為首的陳王兩位長老開始暗中較勁，只是還不等他們用出什麽手段，顧清就出言打斷了他們。

　　“呵呵，諸位莫要心急，此子身附大運，這師長的人選還是要看左門主如何擇定。”

　　“呃……是吾等僭越了。”

　　幾人一驚，這才發現自己有些放肆了，連忙起身賠罪。

　　見狀顧清倒也不怪，隻讓他們靜心觀禮便好。

　　現在還不是清剿這些首惡的時候，畢竟首惡一除下面的人多會從寬處理，甚至是死無對證。

　　為免紅蓮肚餓，顧清不會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