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紫衣看著葉疏影一步步走來,報仇的心更強烈了。但她也不敢有絲毫輕敵之意,畢竟葉疏影能活著離開碎葉林,靠的並不只是運氣。
葉疏影躍上擂台,明知道卞紫衣來者不善,還是客氣地一抱拳,說道:“卞姑娘,不知你想如何比武?”
卞紫衣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葉疏影道:“有沒有第三種結果?”
卞紫衣道:“絕無第三種可能。”說著將左手劍鞘往地上一扔,右手一抖,一把劍竟然分作兩把,再一抖,其中一把已經落到左手中。
葉疏影有些意外,接著說道:“袁仲卿有沒有告訴過你,當年卞莊主在與我比劍之前曾經打了個賭?”
卞紫衣道:“這不重要。廢話少說,看劍!”說話間兩劍已一前一後刺出。
葉疏影也不怠慢,拔劍出鞘,疾揮漫擋,一把極普通的劍舞得呼呼生風,擂台上頓時火花四濺,眾人眼中滿是葉疏影與卞紫衣左右穿梭的身影,耳中所聞盡是兵刃相交的撞擊聲。
“飛鶯出谷”,“霜落荊門”,“珠簾卷雨”,“高帆搖曳”……
卞紫衣用的是“芙蓉劍”印巧文所授的“鳳鳴四十二式”和“地靈十七劍”裡的招式,劍招忽如飛瀑激流一般激蕩奔湧源源不絕,忽而又如小溪流水涓涓不斷柔而不弱,忽而疾如閃電,忽而靈若銀蛇。
葉疏影的劍法卻時而詭異,時而笨拙,但他每次都能恰到好處地化解或避開卞紫衣的進攻,似乎稍慢半分便要中劍,稍快半分而不可得。轉眼二十多招過去,他看似被動,卻又似遊刃有余。
眾人見到這兩人施展劍法,又驚又喜,歡呼不斷,但是沒人能看出葉疏影的武功出自何門何派,也幾乎沒有人能做到像他那樣巧妙地化解卞紫衣的劍招。也沒人能夠說出他招式的名稱,因為他的劍法本沒有名字。
楊銘聽葉疏影說過他的劍法來歷,也能看出他劍法中的精妙之處。他越看越激動,心道:“他的劍法與那日應對顧飛廉時有所不同……”
沈玉泓卻有些擔憂。她曾親自多次給葉疏影清理傷口、上藥包扎,沒有誰比她更清楚葉疏影的身體狀況,沒有誰能比她更準確地預估出葉疏影會在什麽時候哪一個傷口最先裂開。
當然,在這台下觀看的兩千多個人裡,恐怕只有林辰心和她才真正關心葉疏影的傷痛。一個出於對他的愛慕,一個出自醫者的仁善。
林辰心已回到哥哥林之遠身邊,憂心如焚。林家的人都清楚地知道,中了“噬魂針”之毒功力散失以後,就算最後拿到解藥解了毒,至少也要休養八九天才能完全恢復功力。可葉疏影沒有解藥,究竟是如何活下來的,功力又恢復了幾分?
林之遠手搖折扇,臉上掛著淡淡笑意,平靜地看著台上比武,完全無視林辰心的焦急模樣。
這時候擂台上的卞紫衣忽然左手一招“孤光徘徊”,右手一招“楊柳春風”,分別攻向葉疏影的咽喉與脅肋。這兩招看似柔和,但柔和之中都包含著諸多變化,柔中有剛,變中有變,防不勝防。
卞紫衣有絕對的把握相信葉疏影無法同時避開這兩劍,不管他如何應變,都非受重創不可。而她也絕不會點到為止,絕對會乘勝追擊,不死不休。
葉疏影的劍已全力應對著咽喉之前“孤光徘徊”這一招,任憑“楊柳春風”夾著萬千變化攻向他的脅肋。
楊銘心中一緊,沈玉泓已經驚得幾乎呼出聲來。
眼看葉疏影的脅肋就要遭受重創,他的劍卻又忽然放棄了咽喉處的防守,從一個難以預料的角度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轉向脅肋。 當他的劍嚴密地守住咽喉,讓“孤光徘徊”那一劍再也生不出變化的時候,卞紫衣也已將所有精力放在了“楊柳春風”的變化中。而葉疏影的劍鬼使神差般立刻就纏上了這如風中楊柳般飄忽不定的一劍,同時又輕易地避開了攻向咽喉的劍。
場下一片驚呼。楊銘的心中也有了波動:“原來他的劍法遇強則強,他若能連勝兩場,便可進入第二輪比武了。”這樣精彩的比武,他倒是願意多看幾場。沈玉泓卻十分肯定葉疏影肩頭上的傷口已經崩裂。
葉疏影卻在這時忽然反守為攻,用了幾招極為詭異的劍法迅速地擊落了卞紫衣左手的劍,並將她右手的劍纏住,將她的進路一一封死後,劍尖一抖忽然就指在她的胸口前方。
卞紫衣愣在當場,這一切的變化實在太快了,她還沒有從葉疏影化解她無比自信的兩劍的驚愕之中回過神來,一切就已結束。
葉疏影將長劍收起,拱手道:“承讓。”卞紫衣冷笑兩聲,忽然揮劍,劍鋒倒轉,就往自己的脖子抹去。葉疏影一驚,左手一抬,連劍帶鞘脫手而出,撞在卞紫衣右肘麻筋之上。
卞紫衣手一松,長劍落地。葉疏影說道:“卞姑娘,你若這麽死了,文龍和旭日閣的其他人豈不是又要將你的死算在我的帳上?”
卞紫衣整個人像失了魂靈一般,呆呆立在台上,如癡似傻地冷笑,並不搭理葉疏影。
葉疏影又說道:“這一次,我既沒有取笑你,也沒有輕視你,可是你還是想要自殺。你和卞莊主一樣,都是驕傲的人。沒有人逼著你一定要取勝,也沒有人逼著你一定要在今日報仇,是你自己逼著自己一定要成功。就算你今天失敗了,沒有人會責怪你,也沒有人會瞧不起你,可你自己卻容不下你自己,你的驕傲和自信不容許你失誤。”
卞紫衣已經不再傻笑,而是目如刀鋒冷冷地盯著葉疏影,如果目光也可以殺人,葉疏影只怕已死千百遍。她冷冷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不要自以為你很了解我!既然我殺不了你, 留著這條命還有何用?”
葉疏影道:“今日殺不了我還有明日,今年殺不了我還有明年,只要活著,總會有機會報仇。你可知道當年卞莊主為何會死?他過於自負,所以他要與我賭命,賭誰若輸了,便將性命交給對方,任憑生殺驅使。他實在是太過驕傲,太過自信,所以當他失敗的時候,連他自己也容不下他自己。我沒有要他的命,他卻選擇了自行了斷。”
卞紫衣愣愣地聽著,一言不發。葉疏影接著說道:“我記得當時離開旭日閣之前,曾對卞莊主說,我等著他來打敗我,可他並沒有給自己機會。卞姑娘,你好自為之。”
葉疏影說完便要躍下擂台,文龍卻躍了上來,走到卞紫衣身邊,柔聲說道:“紫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說著拾起卞紫衣跌落在地的兩把劍,對葉疏影說道:“葉疏影,看來你在碎葉林中傷得並不重?”
葉疏影說道:“還好,只是些皮肉傷。”文龍道:“那麽咱們第二輪比武再會。但願你不要讓文某失望。”說完便護著卞紫衣離開了擂台。
卞紫衣一到台下,就撲到一個年輕美貌婦人懷中,低聲抽泣:“嫂子,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哥哥……”說不盡的傷心與委屈。
那美貌婦人輕撫卞紫衣的秀發,柔聲說道:“紫衣,別哭,來日方長,這大仇終有一日會報了的,何況還有李總管和仲卿,還有文公子在……”
李秋鵬道:“夫人,大小姐,老李去會會這廝。”說著便要躍上擂台,但另一個人已經捷足先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