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鄭,南城,左司馬府
夜裡的微風輕輕吹起胡夫人翠綠輕盈的長裙,她以指尖撫弄耳邊的發絲,抬頭看了看天上的燦爛星辰,眼中滿是憂愁之色。
以往這個時候,她本該在戲園子裡。
她的妹妹是胡美人,當今韓王的寵妾,身份尊貴,在后宮中的地位僅在那位被人稱為“無冕之後”的明珠夫人之下。
但無論胡美人地位如何尊貴,她始終沒有淡忘姐妹之間的感情,不忘姐妹倆之間共同的愛好——看戲。
(PS:戰國沒有戲劇,但……畢竟是秦時的世界,動漫劇情就這樣,所以就別杠了)
每隔三日,胡美人便要派出馬車和護衛去接胡夫人去戲園子一起看戲,甚是貼心。而劉意又經常忙於公務抽不開身,索性也不多問,畢竟就連韓王安都不多加過問胡美人的事情,他也就由得她們姐妹相聚敘舊。
而這兩日劉意都不願意回家,從管家的話裡不難聽出是劉意對她多年來的冷淡有些不滿了,在外面放蕩花叢。
她很討厭紫蘭軒這種地方,但她並沒有表現得很在意。
因為說到底,她和劉意不過是一個形式化的結合罷了,她本就不愛劉意,雖然會盡到一個妻子的義務,但拿不出一點真摯的情感對待劉意。
只是家破人亡無處可去,當時又和妹妹失散。劉意收留了孤苦伶仃的她,出於感恩之情,她才沒有拒絕劉意的求愛,所以她眼中的憂愁自然不可能是因為丈夫的冷落。
“難道……真的是他的鬼魂……回來了麽?”
胡夫人的手隱藏在翠綠色的衣袖中,手中緊緊攥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紅色玉石。
那是一個用金色絲線纏縛著的吊墜,色澤鮮紅卻微微透明,可以清晰地看清楚當中如血線般交錯的紋路。
而其色澤如火,血線如雨,故名火雨瑪瑙。
睹物思人,但故人早已不在。
許多年前,火雨瑪瑙曾是她的父親的封地之中的特產,所有的火雨瑪瑙礦藏都在那座山莊之中,也是因此,她的父親才會忽然暴富,風光一時,人稱火雨公,而那座山莊也被稱為火雨山莊。
火雨公為人不錯,經常照顧接濟周邊的鄉民,可有錢又聲名在外,總是會招惹是非。
百越凶名赫赫的三個強盜盯上了火雨山莊,世人稱他們為斷發三狼。
斷發三狼在某天夜裡忽然潛入火雨山莊,一把火將莊子燒了個乾淨,還殺光了所有人,將火雨公積累了許久的財富全部擄走並約定事後三人平分財富,卻在不久後同時慘死在山中,死因不明。
自此,聞名遐邇的火雨山莊伴隨著那堆積如山的財寶,一起徹底地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中,胡夫人和妹妹胡美人失去了除了彼此的一切。
尤其是胡夫人,彼時剛產下一女的她忽聞丈夫李開“違抗軍令”,擅自出擊,孤軍深入敵後,被百越叛黨包圍,右路軍全軍覆沒,李開亦戰死沙場。
還沒來得及接受現實的她又遇見了殺上門來的斷發三狼,不得不托火雨山莊的家老走小路將尚在繈褓中的女兒送走,至今十六年過去,都未曾有女兒的半點音訊。
她時常在午夜夢見哪個烈焰滔天的莊園,所有人都在逃命。哭聲、喊聲、廝殺聲此起彼伏……她也在奔逃的人群中。
忽然,奔逃中的她聽見了兩個不一樣的聲音,前者清亮而強烈,那是嬰兒的哭聲,是她女兒的哭聲;後者淒厲而嘶啞,
那是男人的慘叫聲,是她丈夫李開的哀嚎聲! 她回頭尋找,卻什麽也找不到,只看見一片廢墟和滿地的屍骸。
每次夢醒,她都只能默默垂淚,甚至不敢驚醒現在的丈夫劉意,只能攥著這火雨瑪瑙稍解憂思。
只不過,原本可以稍解憂思的火雨瑪瑙,如今卻成了使她更加思念亡故多年的前任丈夫李開的“毒藥”。因為前幾日,她和妹妹胡美人在戲園子看戲的時候,看到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佝僂著背、衣衫襤褸的陌生人,他的臉上有無數條傷疤,還纏著繃帶,灰白的發絲垂在耳邊,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既古怪又複雜。
那個眼神,她此生只在一個人男人的眼中見到過。
她的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那就是他!
佝僂著背、衣衫襤褸的疤面人與她心中那道身影交疊在一起。
是那個在她夢中逗留了十六年未曾離去的男人!
那個穿著堅固的鎧甲,披著鮮紅的披風,英姿颯爽、意氣風發的男人
那個和她誕下一女的男人!
那個原本應該早已死去的男人!
那個……她的李大哥!
“李大哥……”
胡夫人緊緊地握著手中的火雨瑪瑙,淚水不斷順著臉頰落下。
“夫人,明明是左司馬劉意的妻子,卻念著別的男人的名字……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呀?”
似笑非笑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胡夫人嚇了一跳,跌坐在地上,碧綠色的裙擺沾染上了褐色的泥土。
她驚恐地看向樹上站著的男人,那是一個年輕俊美的少年郎,臉上卻帶著戲謔的笑容。
“這裡……這裡是左司馬府,你知道我是什麽人麽!你現在離去我就當作沒看見你!”
胡夫人雖然對這個悄無聲息闖入府內的少年郎感到恐懼,但見那俊秀的面龐,愈發思念那曾經英姿颯爽的李開,忽然有些不忍心看見這名少年郎被左司馬府的護衛們抓走,想要讓他自己退去。
“我當然知道這裡是左司馬府,也知道夫人的身份。”胡夫人眼中的少年郎不是別人,正是張機。腳尖一點,張機從樹上緩緩落下,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玩味地看著眼前的麗人,“不然我為什麽要來闖這左司馬府?”
“你……”胡夫人捂住胸口,連連後退,但她後退一步張機便前進兩步,她連忙嬌喝道,“你再過來,我便喊人了!”
“這裡是左司馬府,府上的護衛都是軍中精銳,要是他們來了,你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然而,胡夫人的威脅落在張機的耳中卻沒有半點威懾力,反而是胡夫人那因為驚懼而微微泛白的面容不由讓人莫名湧出一股保護欲,頗有些我見猶憐的感覺。
“哦?”
“夫人真的打算喊人?”
張機呵呵一笑,腳下電光一閃,躥身至胡夫人的身旁,將頭搭在她的香肩之上,嘴唇貼在那紅得仿佛能滴出血的耳畔邊,輕吐著熱氣,低聲道:“夫人,你也不想你前夫活著的事情被你丈夫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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