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西,看著夕陽西下,張機騎著馬,根據從黑市上打探來的消息來到了一座荒山下。
山的確是荒山,沒有山民,也沒有山匪,但山體的內部,卻是別有洞天。
因為,這裡是韓國最大的人市!
何謂人市?
人市者,以人為貨,公然販寰。
也就算俗稱的人牙行。
人口買賣自古已有,可以追溯到夏朝乃至炎黃時期的上古時代,到了周朝,人口買賣甚至出現了官方渠道。
《周禮·地官》記載,“質人掌成市之貨賄、人民、牛馬、兵器、車輦、珍異”。
《管子·揆度》也有“民無饘(濃稠的粥)者,賣其子”的說法,而《韓非子·六反》則記載,“天饑歲荒”,民有“嫁妻賣子”者,已經是當時的普遍現象。在嚴重剝削和殘酷兵禍下,魏、韓兩國“百姓不聊生,族類離散,流亡為臣妾,滿海內矣”。
張機今天就是來這座韓國最大的人市買奴隸的,而且是個漂亮的女奴隸。
“來者止步!”
張機牽著馬行走在山間小道上,忽然,一聲大喝傳來,四周忽然鑽出幾十名紅衣黑甲的士卒。
那是韓軍的甲胄!
一柄柄長戈圍成圈指著張機,將他圍困在中間,他們的身後還有幾十架弩機指著他。
為首一名虯髯大漢,容貌粗豪,從身上的軍裝看來,應該在韓軍中也是有著一定地位的軍官。
“請客人出示令牌!”
軍官伸出左手索要令牌。
這座人市也不是什麽人都有資格來光顧的,如果不是韓國的貴族,就需要某一家貴族以家族令牌為其作保,才可以進入。
而一旦張機不能出示令牌,就一定是圖謀不軌的闖入者,那麽他高舉的右手就會立刻揮下,那些手持弩機的韓卒會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射出數十根閃爍著寒芒的鋒利弩矢。
可不要小看韓國的弓弩,“天下強弓勁弩皆從韓出”,這句話雖然有誇張的成分,卻基本屬實。
戰國七雄,韓國雖然最為弱小,民貧國敝,還坐落在四戰之地,但他們這麽多年來依舊能頑強地生存在秦趙魏楚的夾縫中,所依靠的就是這強弓勁弩。
而韓國之所以擁有如此勁弩,則是因為韓國擁有戰國時期最大的鐵礦——宜陽礦山。
坐擁著大量的鐵礦資源就代表著韓國擁有七國最多的戰略物資儲備,滿足士兵裝備需求的同時還可以著手研究如何鍛造精良的裝備,這也使得韓國出現了一大批工藝高超的金屬冶煉基地,其中包括整個春秋戰國時期最大的兵工廠——棠谿劍坊。
“韓卒之劍戟皆出於冥山、棠谿、墨陽、合賻、鄧師、宛馮、龍淵、太阿,皆陸斷牛馬,水截鵠雁,當敵則斬,堅甲鐵幕,革抉犮芮,無不畢具。”
這每一座劍坊都至少出爐過一柄能被稱之為名劍的寶劍,甚至還有被列入十大名劍的太阿劍,這就足以證明這些劍坊的鍛造工藝水平之高超。
所以,韓國的弓弩絕對是天下無人敢小覷的勁弩,如果不是修習橫練硬功的武者和無雙鬼那種天生銅皮鐵骨之人,哪怕是一流高手披著兩副甲胄,也會被重創。
張機掃視著將他團團圍住的韓軍士卒,臉上完全露出沒有一絲意外和慌張。
這些韓軍士卒的隱蔽技巧並不高明,沉重的呼吸聲在耳邊回響,來自長戈與弩箭上的寒芒也沒有被遮掩起來,他們顯然是缺乏足夠的訓練。
而且這些韓卒從趴伏在草叢中到拿起兵器起身,這個流程花得時間太長了,哪怕是一位三流的武者反應及時,都可以施展輕功逃出包圍圈,更何況是修行了電光神行術的他。
“鐵以為信,血以為義。鐵血之陣……”張機從懷中取出一塊紅色的令牌,隨手扔給那位軍官,冰冷的目光落在軍官身上,一字一句道,“死——生——無——阻!”
軍官面色突變,接過令牌的瞬間手哆嗦了一下,險些將令牌扔在地上,不複剛才的狂傲。他連忙仔細打量著這塊令牌,紅色的令牌上精致地雕刻著黑色的鐵索火鼎圖案,這正是大名鼎鼎的鐵血盟的信物!
說起鐵血盟,那是一個令人畏懼的組織,強大且神秘,以龐大的財力和人力為七國間各大賭約進行擔保,收取半成賭金作為報酬。
昔日,衛國公子康仗著甲兵眾多違背由鐵血盟出面擔保的賭約,結果不出三日便被梟首,掛於城牆示眾,由此可見鐵血盟的實力。
自此,七國間凡是有貴胄作賭,必然請鐵血盟上門作保。
“原來公子就是鐵血盟盟主介紹來的那位貴客,真是失敬。”軍官立刻換上一副討好的笑容,揮了揮手呵斥韓軍士卒,“還不退下!別驚擾了貴客!”
“公子小心腳下,來,這邊請。”軍官滿臉諂媚,就像條看見主人的哈巴狗,旋即又換上一副凶惡的面孔看向張機手中的韁繩,厲聲道,“一個個的都瞎了麽!怎麽能讓貴客親自牽馬!”
張機暗暗地搖了搖頭,不禁心生感慨。
他倒不是感慨軍官前倨後恭的態度,而是感慨羅網的實力。
呵,你以為他手中的令牌和這座人市的情報是哪來的?
別問,問就是羅網的殺手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硬是跪在地上求他收下鐵血盟令牌和這份情報。
不過,又有誰能想到遍布七國的鐵血盟,實際上只是羅網麾下的一個附屬組織,一個負責替羅網賺取錢財的組織。而就是這樣的一個分部,卻令夜幕這個韓國最大的本土殺手組織也隻得退避。
張機跟著軍官,避開了這些韓軍士卒暗中布置的陷阱,來到了一個山洞外。
走進山洞,裡面的通道並不是張機想象的那樣漆黑和狹窄,反而是燈火通明,而且十分寬敞。
兩邊的石牆上每隔幾步都點著一支火把,而每支火把旁都有一扇緊緊閉合著的厚重木門,木門內關押著這座人市所儲備的奴隸,在外面根本看不見的景象。
借著火光,張機抬起頭看向頭頂,火把的光亮竟然無法觸及通道的頂部,只能隱隱約約地看見一片黑壓壓的岩壁,似乎這裡的天頂是天然的山壁形成,而非人工開鑿。
張機在軍官的帶領下在這錯綜複雜的山道內走了許久,終於抵達了一扇巍峨的青銅閘門前。
“我要的人,就在裡面?”
張機的聲音有些冰冷,不是他要學某個滿腦子都是師兄的鬼谷逼王裝高冷,而是他實在難以對這些販賣人口的家夥有什麽好感。
其實他也不是沒想過乾脆就直接拉著羅網下水,把這個韓國最大的人市一鍋端了。
但他知道,這樣只會適得其反。
因為奴隸們沒有“節”。
“節”是戰國時期的通行證,後世俗稱路引。
最初,人們截取一段有節的竹子剖分為二,各取一半作為信物,這就是“節”的起源。
《周禮》記載:“門關用符節,貨賄用璽節,道路用旌節,皆有期以返節。凡通達於天下者必有節……無節者,有幾則不達”意思是說出入關門要用符節,運輸貨物要用璽節,通行道路要用旌節,這些節到了有效期都要歸還。在外通行的人都要持有節,沒有節的人,遇到檢查就不能通過。
而且,能被關在人市的奴隸,都是已經在戶籍上被打入了奴籍的。
一朝為奴,終身為奴。
他們不僅要面對這些人牙子的追查,還會被官府追捕。維護奴隸主的權益也是各國律法規定的,更何況編撰這些律法的人,本身就是奴隸主。同樣,支持編撰這些律法的,則是當今天下最大的七個奴隸主,也就是七國的國君。
因此,奴隸們只能找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潛身縮首,過著膽戰心驚、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生活,一不小心就會丟失性命,這樣的生活還不如在人市被關押的日子,這也是劉邦在漢初鼓勵養不起孩子的百姓賣兒鬻女給大戶人家的原因。
至少他們可以活下去!
因此,張機明明對人市滿心厭惡,卻又什麽都做不了,也難怪說話會如此冰冷。
而軍官見張機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煩的神色,以為是張機性子急,也不敢賣什麽關子,諂笑著道:“正是,大人請稍後。”
“開門!”
隨著軍官的一聲令下,兩名駐守在門前的韓卒合力抓住一根青銅杆,悶哼一聲,用力扳動。
只聽哢嚓哢嚓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那是齒輪運轉時齒牙相扣傳出的聲響,而不多時,那扇巍峨的青銅閘門便緩緩升起。
那扇巍峨的青銅閘門後,竟是一個無比寬敞的密室。
不過,雖說是密室,但其實這個密室的牆壁和天頂都呈現出原始的山壁樣貌,空氣中折射出一抹淡淡的水藍色光影。
眾人緩緩上前,一個幾乎和那扇青銅閘門齊高的碧藍色透明水箱映入眼簾,水箱中隱約可以看見一抹黑影,正如水中遊魚一般靈活地遊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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