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星光旅店。
春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下來,幾團白霧瞬間籠罩了寂靜無聲的嘉寧市,散著微弱的光的路燈佇立在街道兩旁,青苔無聲地爬上了潮濕的牆根,風雨也正斑駁著旅店的窗格,那一聲聲沉悶的春雷也只是夜中唯一的聲響。
一柄滴著雨水的傘出現在了旅店大廳。
那位身穿西裝的男子走到了服務台旁林曉璐的跟前,雙手正拍打著身上沾有雨水的地方。
“林警官,這大半夜的,需要我配合調查什麽?”男子說道。
“你現在就去203號房間看一下。”
“這不太好吧,林警官,那房間……”
“柳經理這是在怕什麽呢?”
“這……”男子頓了頓,“203號房間的線索,警方不也調查過了嗎,還需要我來幹什麽?你說是吧,楊警官。”
“哪有那麽多廢話,門外全是我的同事,保準你出不了任何事情。”
男人隻好拖著沉重的步伐,極不情願地走向了陰森的203號房間,當他全身沒入房間的那一刻,房間門瞬間鎖上,房間裡一片漆黑。一股恐怖的氣息頓時迎面朝男子撲來,男子不禁打了個寒顫。
一道閃電刺入房間,把黑暗的房間在一瞬間照得通亮。
男子望見了玻璃窗旁的一張臉,頓時嚇得魂不附體,霎時癱坐在了地上。
那張臉漸漸朝男子逼近,頃刻,緩緩半蹲在了癱坐著的男子眼前。
“你就是柳世才?”施雨澤在黑暗中說道。
“你……是人還是鬼?”
“做人走人路,撞鬼踏鬼途。”施雨澤的聲音愈發冰冷,“你這開黑店的,不撞鬼,才怪。”
柳世才的身體仍不受控制地發顫。
“說吧,李默岍到底花了多大的價錢來打造這個看似天衣無縫的據點?”施雨澤冷不防地刺了一句,這讓柳世才驚愕萬分。但幾秒後,他便鎮定了下來。
“什……什麽李默岍?”
“現在這層窗戶紙早已被我們捅破了,你根本不必繼續演戲給我看。”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警官。”柳世才仍然裝作鎮定。
“你們旅店的經營軌跡曾被人抹得一乾二淨,可我們終究是擁有受過專業訓練的技偵員。”說著,施雨澤緩緩站起了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雨夜,“在這種荒僻的地方想要盈利,不找點可靠的靠山,這種願望差不多可以稱之為幻想了吧。”
“您到底什麽意思呢,施、支、隊、長?”柳世才一字一頓地說。
“我沒什麽意思,柳經理是不是特別想知道我的目的?我現在就可以給你揭曉。”施雨澤轉過身,面對已經站起身了的柳世才,眼神無事波透露著犀利的氣息,“騰躍集團給你們的轉帳記錄我們已經提取到了,當然,這個線索我不是來詢問你的,而是來通知你的,你的萬貫家產很快就會被列為贓款!怎麽樣,這個通知足以讓柳經理重視了吧。”
混亂中,聽到這番話的柳世才臉都被嚇青了。
“原來7月15日那晚事件的始作俑者……是你。”
“警官,這個罪名可真不能往我頭上扣,”柳世才趕忙解釋道,“那晚的事件我幾乎不知情,這事真的和我一丁點關系都沒有。”
“這就巧了,偏偏在你的黑店,劉冠翔不明不白地死了,而我的腦子裡還恰好進了一塊碎玻璃片……導致我現在失憶了。”
“警官,這事情您真得聽我慢慢解釋啊!”柳世才欲哭無淚。
聽到這裡,施雨澤合攏了雙眼,身體微微前傾,一副恭聽佳人教誨的樣子。
七個月前。下午六點。
晚高峰的時期悄然而至,巷口的人稍微多了幾分,更添加了一絲平時少有的人間煙火氣。夏日的炎熱並不能驅趕人們下班的熱情,在人們從手臂上冒出汗珠來看,就可以判斷出那無比激動的心情。
柳世才望著這幅生動的場景,不由心生出幾分感慨。而這時,電話鈴聲正巧響了起來。
“柳經理忙著嗎?”對方的聲音富滿磁性。
“沒呢,請問您是……”
“今天有沒有人通知你晚上的任務?”對方並沒有接過柳世才問的話茬。
“什麽行動?”柳世才顯然有些發愣。
“看來我的運氣不錯,既然我是第一位給柳經理打電話的人,那我就直接給開始給您布置任務了吧?”
“什麽任務?請你把整件事情講清楚。”
“您的妻子——嘉寧市人民醫院的護士長;您唯一的兒子——嘉寧市第一中學二年級三班,這些信息想必都完全符合吧。”
“你到底什麽意思,別在這裝神弄鬼,信不信我現在就立馬報警!”
“別著急啊,柳經理,只要您按照我說的做,我保證你們全家相安無事,況且,這個任務十分簡單。”
柳世才頓時沉默了。
“那我就當柳經理同意了。今晚九點,有兩位重要的客人會先後來到您的旅店,一位是施雨澤,另一位是劉冠翔。”
“你想讓我怎麽做?”
“我說過,這個任務很簡單,我只需要柳經理幫忙預留好203號房間即可。”
柳世才沉默了一會:“……就這麽簡單?”
“沒錯,就這麽簡單,但這次任務務必要保密,不能泄露給任何人,包括李默岍。否則,後果是什麽,柳經理最清楚了。”說完,對方果斷掛斷了電話。
“以上就是去年7月15日的全部經過,我保證交代的一字不差。”
施雨澤沉思了許久,又轉身走向了窗邊,繼續凝望著雨夜。在大腦飛速的轉動下,他最終還是沒能想清楚事情的緣由。
那人為什麽會知道自己和劉冠翔的行蹤?自己當晚為何又恰好選中了暗藏危機的203號房間?還有,那人如果不是和李默岍一夥的,又會是哪一道的呢?
真相仿佛逐漸遠離施雨澤,而他自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無能為力。
“你在通話中有沒有聽到他提起過自己的名字?”
“這倒沒有,不過我似乎知道他的一個代號。”
“是什麽?”施雨澤仿佛有了一絲不祥之兆。
“'影零'!”
次日九點,騰躍集團董事長辦公室。
辦公室內幾乎站滿了人,但人人都垂著頭,正視著地上整潔的地毯。雖然人不少,但卻沒有一絲聲響傳出,每個人甚至連呼吸都要格外小心。
“昨天的交易事件責任在於我,”陸啟宏率先表態,“是我沒有察覺買家的可疑身份信息,導致我們與凌氏集團展開激鬥。”
“是我的問題,”張麗琪也跟著說,“是我沒有及時入侵湖山菜市的監控系統,導致我們的行蹤暴露給了警方。”
“我也有錯誤,”顧思怡接過話茬,“我沒有及時察覺和擺脫警方,導致最終沒法保障耀丞的交易安全。”
“其實我的責任是最大的,”方耀丞陷入了深深的自責,“我沒有做好完美的偽裝,也沒有及時識別買家身份。”
“李總,”連阿曜也摻和了進來,“最終導致這批貨丟失的人是我,在關鍵時刻我沒能保護好耀丞,也沒能奪回它,我給大家添了太多的麻煩,最應受懲罰的應該是我才對。”
每個人都把自己的失職講了出來,但頃刻,現場又恢復了從前,甚至比之前更加令人壓抑窒息。
李默岍至始至終站著,並背對著大家,沉默終將勝過剛才所有的話語。
“都說完了嗎?”李默岍終於轉過了身,這也讓大家清晰的看清了他疲憊的臉。
他的眼袋已經開始發紫,不難判斷出他已經一宿沒睡了。
“這次行動的失誤,在於我。是我沒有安排好部署;是我沒有提前會見好買家;是我沒有料到凌氏集團會無恥到向警方舉報我們的行動軌跡;是我沒有通知你們做好緊急應對措施……”
“岍哥,你別說了。”
“是我沒有快速擺脫掉凌霄雲;是我漏掉了那個緬【FX】甸警察檀德爾;也是我沒有及時引開施雨澤!”李默岍差點說到斷氣,“我才是整個行動的失誤點……各位,自責是沒有用的,錯誤從來不分大小、不分輕重、也不分先後,這句話是我父親,也是騰躍集團的創始人說的。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這個道理。”
眾人聽後都狠狠地點了點頭。
“我們必須放眼未來,不能消磨信心。實不相瞞,昨天交易的煙【FX】土,只是阿曜從緬【FX】甸帶回來的二分之一,現在你們明白了吧,我們有的是翻身的機會。”
“我們謹記教誨,”陸啟宏說,“岍哥,布置任務吧。”
“好,思怡,凌氏集團製造虛假概念的證據,在你手上吧?”
“在。”說著,顧思怡雙手遞上了一個U盤。
“既然警方這邊不好對付,我們不妨調轉方向,將目標先鎖定在凌氏集團,先一舉將其擊破,再集中力量,從警方這邊找突破口。”
“好的,岍哥,這事交給我來辦。”陸啟宏剛想伸手拿起桌面上的U盤,不料被李默岍抬手輕輕擋住。
“這次任務的失敗,我責任最大,所以這事我親自來辦。”說完,李默岍一把拿起桌上的U盤,瀟灑離去。
市局。會議室。
正午的陽光照進了會議室裡,照著那桌面上一遝遝的資料;照著那一張張【FX】堅毅的臉龐;也照著藍色警服上灼灼發亮的銀白色警【FX】徽。
寒冷難熬的冬天終於徹底離去,令人神往的春天悄踵而至。
一切仍是那麽的溫馨而和諧。
施雨澤用手肘輕輕碰了一下林曉璐,這才把林曉璐沉浸在暖陽中的靈魂拉回了現實。片刻,林曉璐深吸一口氣,站起了身。
“那就先由我來匯報一下昨日出任務阻止騰躍集團交易所取得的成果,”林曉璐頓了頓,“在施支隊長的領導下,鋒線行動組的主乾力量在收到消息後,有條不紊地對嫌疑人進行了監控,並配合緝私支隊成功查獲了一包走私物品——煙【FX】土,目前也對阿曜進行了全城通緝。但鑒於騰躍集團能及時與阿曜'撇清'關系,所以直到目前,我們仍未有實質證據證明騰躍集團參與了違規活動。我們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松懈,因為還有更嚴峻的任務等待著我們。不過,只要我們團結協作,周密部署,總會有勝利的那一天!”
四周響起了一片稀拉的掌聲,林曉璐見此情況,隻得尷尬地坐回了位置,而秦良忠也抓準時機站起了身,幾乎是無縫銜接。
“那就由我來匯報下階段的任務吧,”秦良忠說,“這次騰躍集團的交易行動,若不是凌氏集團為了報復他們而向警方報的案,我們也不會這麽輕易的得到這批煙【FX】土。但請大家注意一點,凌氏集團向我們報案的緣由並不是所謂的'伸張正義',而是'打擊報復'。所以,在接下來的行動中,我們千萬不能對凌氏集團放松警惕。
最後,施隊曾經預測過騰躍集團會與凌市集團展開暗中的殊死搏鬥,我們也得趁著這個機會,揪出他們雙方的破綻。施隊,你想出什麽具體的行動方案了嗎?”
施雨澤沒有接話,不是他不會接,也不是他不想接,而是他正沉浸於自己深深的思索之中,與外界完全切斷了一切的聯系。
“施隊,你不會還在想著'影零'的事吧!”
聽到“影零”二字,施雨澤終於緩緩抬起了頭。
“我想不明白,'影零'到底是通過什麽途徑,知道我和劉冠翔的行程?”
“或許,他向施隊你旁邊的人打聽過;再或許,他就是你身邊的某個人。”
“我們先假設狙擊劉冠翔的是騰躍集團的人,那麽'影零'幫我們騰出203號房間無疑就是把我和劉冠翔引入一個虎穴,可他的安排為什麽又不讓柳世才轉告給李默岍呢?而且他怎麽就會料到我會去選203號房間來交接那份絕密文件的?”
“是啊,那份絕密文件到至今還沒有出現。”
施雨澤緩緩走向了會議桌前的一塊白板旁,先用筆在白板最上方寫下“星光旅店203號房間”這幾個字,再在左邊寫上自己和王局的名字,又在右邊寫上李默岍、劉冠翔和柳世才的名字,並在最下方寫下了“狙擊手”和“偷竊者”,最後再白板正中央用紅筆寫下了“影零”兩個大字。
“既然騰躍集團殺了劉冠翔,說明他們之間起了內訌,或者他們根本早就分道揚鑣,不是一夥人了,而'影零'也與騰躍集團不是一夥的,那劉冠翔和'影零'又是怎麽樣的關系呢?”
“這人物關系也太複雜了點吧!”
“我之前記得曉璐說過,狙擊手和偷竊者可能並不是同一個人,我覺得這個地方我們可以進行深入探究一下。”
“這狙擊手和偷竊者是不是同一個人,這個問題有那麽重要嗎?”
“當然有,”施雨澤在白板前來回走動著,“我之前說過,狙擊手和偷竊者這二人中必定有一個人是騰躍集團的人,如果他們倆不是同一個人,那麽除騰躍集團的那個人之外,另一個人,就有可能是'影零'!”
眾人都紛紛低下了頭,冥思苦想著施雨澤的這番深奧的話。
“那我就說的簡單一點吧,如果曉璐的結論成立,那麽狙擊手和偷竊者兩人其中一個角色的飾演者,應該就是'影零'。”
“這能說明什麽呢,施隊?”秦良忠問道。
“還記得那枚7.62毫米的狙擊彈殼上提取到王局的指紋嗎?既然事後證明了王局是清白的,那麽誣陷王局的人到底是怎麽拿到王局指紋的呢?”
“在現在這種高科技時代,提取一個人的指紋真的輕而易舉,”許延松說,“換作我都可以隨便拿到市局任何一個人的指紋。”
這下,眾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許延松身上,許延松也立馬讀懂了在場的人的眼神。
“各位,這種玩笑可不能亂開……”許延松尷尬地說道。
“延松的意思我明白,”施雨澤果斷結束了這詼諧的氛圍,“但我認為,最有可能提取到王局指紋的人,還得是在市局高層工作的人。”
“難不成是劉冠翔?”
“……我覺得十有八九是他。”
“這樣一來,整件事不就成了:劉冠翔想陷害王局,卻沒曾想到把自己也給搭進去了。”
“沒錯, 所以我們現在最主要的任務,還是得把'影零'的身份給查清楚。”
一個以格外引人注目的黑圈,瞬間把“影零”兩個字圈了起來。
飯店。VIP包間。
傍晚時分,萬籟俱靜,繁星閃爍。
VIP包間燈火通明。
桌上的進口威士忌已經見了底,但飯菜卻絲毫未動,牆上的掛鍾一刻不停地走動著,音量雖小,但在這靜謐肅穆的環境下顯得格外之大。時間肆意地流逝,轉眼間,桌面上唯一散著熱氣的,就只剩那一盤火鍋了。
這個可以容下十幾號人的VIP包間,卻隻坐了兩個人。那面對面的場景,屬實有幾分諷刺之意。
桌上的轉盤突然轉了180度,一張被餐盤拖住的銀行卡從一個人的眼前轉到了另一個人的眼前。
“考慮好了嗎,江記者?”
這位江記者一看就是個富二代,齊肩的黑發沒有夾帶一絲雜質,身旁的包包更是令無數少女觸不可及的名牌,最扎眼的還是她眼上那濃濃的煙熏妝。
她對眼前這張卡一開始還存有著些許疑慮,但在一番思索過後,她果斷將餐盤中的銀行卡取走,放進了自己的名牌包包裡。
她很清楚,眼前的這張銀行卡極具危險,但金錢卻總能把這些危險化整為零。
看到這番情景後,對面的男子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那就預祝此次行動能夠取得理想的結果,也預祝江記者能圓滿完成任務!”
兩人同時舉杯,將杯中剩余的威士忌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