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線娘進了屋子，一看見那張熟悉的床榻，臉上一下子變得滾燙緋紅起來。當日就是在這裡，被小賊褪光了衣衫縫合傷口，適才又被他百般輕薄……竇線娘忽然有種捂著臉趕緊出去的念頭。　　這時羅成關上房門，上前一步輕輕擁著她，埋頭輕嗅著她頸脖間的處子清香。

　　竇線娘稍稍掙扎了下，見羅成並未像在馬車上那樣把手伸進自己的胸前使壞，也就任由他靜靜摟著。

　　兩人都沒有說話，不過心裡都忽然湧現出暖暖的、癢癢的，熏熏欲睡的舒適感覺。

　　“公子，竇統領等人到了。”不知過了許久，小院內傳來了秦鐵的聲音。

　　竇線娘聞聲趕緊掙脫羅成，用力揉著自己的臉頰。

　　羅成笑著撫平她略微有點凌亂的衣衫，扶著她坐下，然後對外面吩咐了一聲。

　　秦鐵拉開門，竇建義進來後抱拳行禮:“參見將軍！”

　　羅成道:“不必多禮，你們有些日子沒見了，好好敘敘話吧。”說罷對竇線娘笑了笑，轉身走了出去。

　　“線娘，你傷勢好的如何?”

　　“嗯……好多了，三叔最近過得如何?”

　　羅成剛關上門，叔侄二人就迫不及待的互相問候起來。

　　垂手站在小院內的牛三成幾人見到羅成，都趕緊躬身行禮。

　　羅成微微點頭，快步出了小院，對看守在院門外的秦三秦四吩咐了兩句，帶著秦鐵和秦一向營房後方的密林走去。

　　“抓了多少?”進入林中的小道，羅成詢問秦一。

　　“才七隻，那東西極為狡猾凶猛，那些靺鞨蠻子說能抓到七隻已經是鳥神保佑了。”

　　羅成皺眉道:“擅長馴養鴿子的人還沒找到?”

　　“王偉還在尋找，似乎有了些眉目。”

　　說話間就出了密林，一排排工坊和幾座高大的煉爐出現在了眼前。羅成駐足看了一會忙忙碌碌的匠人們，然後轉向左側幾間剛修好的木屋走去。

　　還沒走到房屋前，一陣嘰嘰咕咕的鳥叫聲就傳入耳中，叫聲聽起來很是凶狠。

　　木屋被柵欄圍著，狹窄的院子裡卻不見人，秦鐵馬上喝了一聲:“兀言咄，還不快出來拜見將軍！”

　　裡面有人答應一聲，隨即三個人慌忙走了出來，向羅成跪地行禮。

　　跪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高九尺有余的大漢，兩隻腳踝上套著一副粗大的鐵鐐，頭髮編成好幾條小辮子，一身皮袍已經破爛不堪。他的雙手手背有好幾條抓痕，兀自在緩緩流血，不過卻依舊很穩定的撐在地上。

　　後面兩人身材矮壯，衣著打扮和這大漢完全一樣，不過跪在地上身子卻禁不住的微微發抖。

　　自從王偉把他們抓起來，並且在官府報備安上奴籍帶來此處之後，羅成還是第一次來見這幾個人。此時見為首的大漢似乎有些不同，心裡微微有些好奇，沉聲道:“抬頭！”

　　大漢聞聲抬起頭來，頸脖間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

　　羅成凝神看去，發現是一竄不知什麽動物骨頭編成的鏈子，頓時心裡一動，仔細端詳起了這名叫兀言奴兒的靺鞨大漢的相貌。只見此人虯髯滿臉，根根直立，豹首環眼，一張血盆大嘴，活脫脫一個演義中的張三爺形象，只看的羅成為之一樂。

　　“本將軍不問你們的來歷，只要你們安心做事，本將軍確保你們和家人衣食無憂。若是做得好了，除去你們的奴隸身份，甚至加入本將軍軍中，也不是不可能！好了，起來說說馴服雄庫魯的事吧。”

　　羅成所說的雄庫魯，也就是後世俗稱的海東青，如今被靺鞨人稱之為‘雄庫魯’，意指飛得最高和最快的鳥，有‘萬鷹之神’的赫赫稱號。商周時期，雄庫魯曾經是靺鞨先祖肅慎族的神鳥圖騰，如今依舊被靺鞨人所敬畏，不過其圖騰意義卻已經很薄弱了。實際上這種鳥並非‘翅展數十丈、一鳴天下知’，只是一種中型猛禽，非常的凶猛敏捷。

　　羅成準備馴養這種猛禽，不言而喻是想用來傳遞情報。只是矛隼極難捕捉馴養，進入城池和人多之地還極容易被發現，故而他同時還準備馴養信鴿，兩者配合交替著使用。

　　“諾！多謝將軍！”兀言咄似乎心頭一松，站起來後用很流利的漢語道了謝，然後對身後兩人喝了一聲。

　　這兩人飛跑進去，抬著一個四尺高的籠子出來，裡面裝著一隻站著一尺多高的矛隼，用銳利的目光盯著羅成等人，嘴裡咕咕低鳴，羽毛也逐漸開始豎了起來。

　　兀言咄走過去，嘰嘰咕咕學了幾句鳥語，籠子裡的鳥兒頓時安靜下來，歪著頭打量著走到籠子前的羅成。

　　“啟稟將軍，這雄庫魯馴化十分困難，這些日子以來，小人就馴服了這一隻，其他六隻還需一些時日。”

　　羅成提出了最關心的問題:“能夠讓它把一封信送去涿郡城內嗎?”

　　兀言咄語氣肯定道:“只要帶它去一次地頭，它絕對能把信件送去那裡。”

　　“這種雄庫魯的數量能否增加到一百隻?”

　　兀言咄面有難色，搓著蒲扇大手猶豫不決。

　　“若是一年之內，你能把雄庫魯的數量增加到一百隻，而且每一隻都能順利把信件送到，嗯……送到長安的話，我就赦免你的奴隸身份，還會任命你為即將組建的飛禽衛統領。”

　　兀言咄眼睛一亮，咬咬牙道:“若是將軍能答應小人幾個請求，小的拚死也會做到！”

　　羅成並未回答，悄然對秦鐵使了個眼色。

　　“大膽！”秦鐵怒喝一聲，“你這卑賤的奴隸蠻子，竟敢向公子提要求！”

　　兀言咄身子一顫，隨即昂頭道:“若是將軍不答應小人的請求，小人不敢保證能做好此事。”

　　羅成冷眼旁觀，對這兀言咄更是有了興趣，擺擺手阻止秦鐵繼續呵斥，沉聲問道:“你有什麽請求?”

　　“雄庫魯多在遼水上遊的密林山崖處，不過那裡散居著不少生番，十分的凶惡好鬥，請少將軍派一支三四百人的隊伍，跟隨小人前去捕捉。”

　　“準！還有什麽?”羅成不假思索點頭，他本來就打算著讓那四百步卒找地方試試身手，

　　“小人馴養的人手不夠，還需八十人左右。”

　　“明日就帶人來給你！”

　　“請將軍準許小人自己去招募這八十人。”

　　羅成馬上臉色一冷喝道:“你自己去招募?竟敢在本將軍面前弄鬼，真當本將軍是好欺之人不成！”

　　“將軍恕罪！將軍恕罪！”兀言咄趕緊跪倒在地請罪。

　　身後兩人也迅速跟著伏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

　　羅成冷哼一聲，秦鐵秦一聞聲馬上半抽刀出鞘，重重踏前一步。

　　兀言咄頓時後背冷汗涔涔，連連叩頭道:“小人不敢欺瞞將軍，涿郡城內流落了兩三百個親族，大多是些老弱婦孺，小人求將軍開恩，準許他們來這裡幫著馴養雄庫魯。他們大都懂一些馴養的法子，不是只知道吃閑飯的人，小人並不完全是私心。”辯解完之後，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羅成冷冷盯著他，許久一言不發。就在兀言咄冷汗如雨下的時候，羅成終於開了口，語氣極其冷冽，“本將軍從不虧待替我做事的人，但是絕不會接受手下人的當面欺瞞！更何況如今你還不是本將軍的部下！在涿郡，本將軍讓幾百個靺鞨人無端消失易如反掌！”

　　“小人知道！小人以祖宗的名譽發誓，以後再不敢有任何事欺瞞將軍，求將軍給小人的親族一條活路。”

　　羅成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淡然道:“先說說你脖子那條骨鏈的來歷吧！”

　　兀言咄大吃一驚，這條骨鏈乃是他身份的象征，沒想到眼前這位赫赫有名的涿郡少將軍也知道！當下哪敢隱瞞，抬頭咽了幾口唾沫，一五一十把來歷說了一遍。

　　羅成聽完後倒是有些驚訝，“你竟然是這等來歷！如此說來，你本名喚作兀言奴兒才是?”

　　“小人正是叫做兀言奴兒。”

　　“從現在起你就叫鳥奴，你那些親族也準許來此。等你完成了本將軍交代的事情，你不但可以恢復本名、除去奴籍，本將軍還會設法讓你和你的兄長冰釋前嫌！”

　　“鳥奴多謝將軍厚恩！”聽到最後一句，兀言奴兒真心實意的叩頭道謝。

　　“你現在就帶著這隻雄庫魯去涿郡城，試試能否順利傳信，順便把你那些親族都帶來此地。秦一，你替他打開腳鐐，找身衣服給他換了，然後跟著他回城去，讓王偉幫他收攏親族。”

　　兀言奴兒和身後兩人聽得王偉的名字，不禁打個寒顫。

　　秦一點頭，對兀言奴兒做了個出去的手勢。

　　兀言奴兒站起身正要跟出去，羅成又問道:“等下，你知不知道擅長馴養鴿子的人?”

　　“小人知道，我們一起過來這裡的人中就有一個。不過……”

　　羅成看了看房門，疑惑道:“不過什麽?”

　　兀言奴兒撓撓頭道:“他是高句麗人，故而不敢出來拜見將軍。小人敢擔保，那小子雖然貪財怕死，馴養鴿子和家雀的本事卻是十分了得。”

　　羅成曬然一笑:“本將軍不會殺他。”

　　兀言奴兒對房間內喝了一聲:“樸德煥，將軍不會要你的狗命，快滾出來拜見！”

　　聞聲一個矮矮胖胖，小圓臉、細長眼，衣衫破爛不堪的男子連滾帶爬跑了出來，撲到羅成身前連連叩頭，說著一口無比順溜的漢語，“小的樸德煥，多謝將軍不殺之恩！將軍有什麽差遣，小的赴湯蹈火、粉身碎骨、鞠躬盡瘁……”

　　“閉嘴！”聽到這個名字差點噴笑出來的羅成趕緊怒喝一聲，止住了這家夥的喋喋不休，沉聲問道:“會不會馴養鴿子?若是不會，馬上拉出去砍了！”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 馴養鴿子小人精通得很，小人不但會馴養鴿子，還會馴養鷯哥、畫眉、喜鵲……”樸德煥滔滔不絕，一口氣說出來了十幾種鳥的名字，看樣子還要說很久才停的下來。

　　羅成忍無可忍，一腳踢過去爆了句粗話:“屁話多！多久能馴養出三百只能夠把信件送去長安、同時還能在三四百裡之內隨意傳遞消息的鴿子?”

　　樸德煥爬起來，臉上難得的露出了正經之色，略微想了想躬身道:“一年！不過小人需要一百隻種鴿，三十個人幫忙。”

　　“很好！從現在起，你也是鳥奴之一了，做好了，飛禽衛的副統領就是你了！”

　　樸德煥大喜，趕緊跪倒叩頭道謝，然後小心翼翼道:“啟稟將軍，兀言奴兒兄長改名為鳥奴，小人是否也該改名叫二鳥奴?或者改成鳥奴二?”

　　“二鳥奴、鳥奴二……”羅成費了好大勁才忍住沒笑出來，勉強沉著臉道，“不必了，樸德煥這名字就很好！”

　　“小的遵命！小的這輩子都會以這個名字為榮！”樸德煥又磕了個頭，站起身來一臉得意洋洋，對兀言奴兒小聲炫耀道，“兄長，俺去世的爹娘當真有見識，取的名字連將軍大人了都說好！樸德煥、樸德煥……，果然是天下第一的好名字啊！”

　　兀言奴兒哪裡知道是好是壞，見羅成都說好，自然跟著連連稱讚。

　　羅成實在忍耐不住，劇烈地咳嗽幾聲，趕緊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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