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懸著,絲竹之音隱約傳來。
劉遠住在後院中,一座獨立的小院,趙雲和幾名親兵住在廂房裡。
幾人都是和衣而睡,落月睡在他的身邊,也穿著衣服,身處危險之中,總是要警惕一些,所以劉遠也沒有別的心思。
當然了,不是說他沒有那方面的心思,只是被他壓製住了。
落月的呼吸音均勻,睡著了,劉遠推門走了出去,站在院子裡。
班末坐在院子的青石上,沐浴在月光之中。
院子裡有水池,映著月,籠著班末,讓他多了幾分的出塵之感。
他生得真是很平凡,但那雙手卻是特別靈巧,修長白皙,總是能吸引住目光。
“使君也睡不著?”班末問道,頭也沒回。
劉遠坐在一側的石頭上,看了一眼水池,應道:“的確睡不著。”
“使君不必擔心,這裡應當是安全的,丘力居不會告密,張純和張舉已經準備造反了,但卻沒有封城,這就說明他們極有信心。
所以使君安心睡下就好,養足精神,我們明天一早起來就可以回去了,使君這樣的人,就應當身體安康,這樣才能幫助更多的百姓。”
班末輕輕道,劉遠搖了搖頭:“先生,我並不是因為緊張而睡不著,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比如烏桓的未來。
黃巾造反以來,天下太多的百姓流離失所,死了很多的人,現在的大漢,就像是一株巨樹一般,已經被蛀空了根,恐怕就要倒了。
很多的時候,百姓所求的只有溫與飽而已,有屋可居,有糧可食,這不難,卻偏偏很難滿足。”
“使君高義!我也想過這些問題,但沒有使君這般的高度,使君看的是整個天下,那麽使君覺得應當怎麽去做?”
班末問道,目光灼灼。
劉遠應道:“先從青州開始,希望下一步能發展到幽州,再就是冀州、並州,進而整個北方,然後再是南方。
我打算用十年時間去走完這條路,能庇護更多的百姓,能守住更多的人,不至於讓文明的火種斷代。”
“使君有雄心大略,只怕漢宮未必會同意,這天下還是屬於劉宏的,未來應當是屬於劉辯的。”
班末應了一聲,劉遠笑笑:“誰知道呢!”
“不管使君有任何決定,末都會站在使君的身側!”
班末點了點頭,眼睛裡有些亮光,接著他輕輕道:“現在市井之間還流傳著使君的一首詩,雖說只有幾句,但我卻記憶深刻。
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裡的秦,我知道,但漢指的是前漢吧?
天下間的確有很多的宮闕化為土灰,那是戰爭的痕跡,只是百姓的苦無人願意去在意,只有使君說出了百姓心聲。
只是這會引來世家的不適,好在現在的世家影響力不比從前了,因為天下亂了,黃巾賊殺了不少世家的人。
使君這首詩應當只有一半吧?聽起來總有些意猶未盡之感,不如使君補全了,讓末聽一聽,這詩的韻律倒是有些奇特。”
劉遠一怔,搖了搖頭,沒說話,只是輕歎了一聲。
“使君,自武帝始,獨尊儒家,墨家已經式微了,儒家在治理方面的確是有一套,但廢了百家,卻是文明傳承的斷代。
末覺得,法家不能廢,兵家不能廢,墨家自然是有一些缺點,畢竟以人為本,人人平等,難以被世家接納。
但墨家也是有優點的,
長於製作各種器械,可以反抗各種不公,其實現在各地造反,也有些墨家的影子在其中。 武帝時,郭解被殺,墨家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墨家再沒有出頭之日,多數隱於民間,很多人都認為墨家已死。
但追求不止,墨家不絕,儒家已經成為天下第一大家,墨家不想與之爭,但也不會絕,如若使君能夠雄霸北方,還請為墨家留一席之地。”
班末輕輕道,接著話鋒一轉:“末出身於郭解一脈。”
劉遠點頭,接著輕輕道:“我答應先生,未來給墨家一席之地,如同是趙忠這等人物,人人皆可殺之。”
“多謝使君。”班末雙膝跪下,磕頭。
這是代表著整個墨家,所以劉遠沒有阻止,而是坦然受之。
起身後,班末再次坐下,劉遠這才輕輕道:“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班末一怔,沉默著,沒有說話,細細咀嚼著。
月光灑著,似乎已升中空,四周一片皎潔。
門外,紅衣女子倚在獨院之外, 手裡端著托盤,盤中有茶,她也抬頭看了一眼天色,目中淚流滿面。
敲門音響起,一名親兵走了過去,拉開門,紅衣女子走了進來,端著托盤,遞給了親兵,微微行了一禮,這才慢慢退去。
放下茶,劉遠和班末喝了一口,班末輕輕道:“使君,離開這裡,我們就回青州嗎?”
“不,我想去洛陽一次,那個時候,張舉和張純舉事的消息應當就傳到了洛陽吧,相信劉宏也就知道了。
現在朝中能對付張舉的人可是不多了,多數兵力都拖在了涼州,名將皇甫嵩也不能分身,所以這一次我會請戰,總會得到一部分功勞。
張舉、張純之輩並非是朝遂、馬騰,還是太弱了,這樣的話,我想要的漁陽太守之位應當就能得到了。”
劉遠應了一聲,班末點了點頭:“我隨使君入洛陽。”
“喝了這盞茶,先生也可以休息了,天就要亮了。”劉遠舉杯。
兩人碰了碰杯,慢慢喝了茶。
放下茶杯時,劉遠起身離開,進門時他扭頭看了一眼大門,皺了皺眉頭,剛才那名紅衣女子,似乎在門口停留了片刻。
也不知道他的感覺準不準,但他總覺得她聽到了他和班末的部分說話,這個人應當也是一名刺客吧,走路都無聲。
只不過他也不在意,他並沒有在密謀造反的事,這些話傳出去也不會有人在意。
墨家利於百姓,未來的確應當在天下佔有一席之地。
就像是班末說的,墨家不可能滅絕,只要精神在,墨家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