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短短的事跡卻無比駭人,林不假直聽得頭皮發麻,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以他煉氣四層的修為,從未出過山門的見識,自然無法想象這個層面的鬥法該有如何威力。
光是聽見那魔頭竟然能凝聚星河成劍,開口便要毀滅一界,就已經心神激蕩,感到難以置信了。
六千年後這魔頭舉世皆敵,此間大能悉數出手,那又該是何等壯闊宏偉的戰局?
林不假忍不住開口問道:“後來呢?”
明雪川沉默良久,望著夜空,仿佛再次看見那通天徹地的一劍:
“那時我們誰都沒有想到,這魔頭竟然能強到那個程度。”
“洞淵星主坐鎮中天數萬年,生性高傲,豈能容忍那魔頭這般不放在眼裡的威脅?”
“於是他踏出了中天,而那柄劍也隨之落下。”
她低下頭,看向林不假,輕聲道:
“與前往長樂天的洞淵星主擦肩而過,隻一劍,就將整個中天一分為二。”
林不假呼吸一滯,幾乎目眩神迷。
那魔頭說要滅了一界,就真的滅了一界?!
這方世界有五界天,每個界天在林不假看來都如沒有盡頭一樣廣闊無邊。
就算窮盡他一生,恐怕也走不到頭。
他難以想象,是怎樣的一劍,才能將天地都一同分開……
“後來人,將此事稱為‘中天懸劍’。”
“那之後,洞淵星主一夜白頭,閉關了一個月。”
“再出來時,竟宛如一個凡間遲暮老人般,我險些認不出來……”
明雪川歎了口氣,目光愈發堅定:
“這就是我們就算逆轉時光和輪回,也要阻止那魔頭再度降世的原因。”
否則就算窮極五界天所有修仙者的力量,也不是那魔頭一合之敵啊!
“不說遠的了,你先好好想想劍意吧。”
明雪川見他神情恍惚,想到不能逼得太緊,又補充道:
“若是想不出來,再另尋他法。”
直到明雪川回到屋內,林不假還呆呆地看著劍,久久不能從震撼當中回神過。
林不假比劃著手裡的劍,臉都憋紅了,忍不住喃喃道: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以他如今的實力,就算用盡全身真氣,也只不過能切開三層試劍用的三寸石板罷了。
他曾聽人說。
中天界內,天高千萬丈,地厚千萬丈。
一劍分開整片大地,那得有幾萬萬個他的真氣啊?
空地旁邊有一塊扁平的石頭,是他時常坐著修煉或者揣摩功法的地方。
林不假熟練地跳上去,坐下來托著下巴望著夜空,怔怔地出神。
雖然他知道那是魔頭的劍,那劍法充滿血腥和殘忍,生來就是用於毀滅。
事實上,若是明雪川沒有順利重生,可不就是已經毀滅了麽。
那凝聚星河的一劍下去,天崩地裂,又會有多少無辜之人流離失所、死於非命?
可對於一個連山門都沒出過的少年而言,這樣堪稱宏大瑰麗的畫面。
是過去的他,絞盡腦汁都想象不出來的。
林不假想不出劍意,也沒有精力再去修煉,便隻呆呆地望著天空。
腦海裡重複想象著那一劍落下,分開天地的畫面。
漸漸地,那畫面竟然越來越清晰。
橫貫天際的巨劍破開蒼穹,自上而下,攜雲帶火,
直直插入地層之中。 大地層層龜裂,碎石塵埃高高拋入雲層當中,海面波濤洶湧,人間破碎不堪。
一道巨大的裂隙隨著劍落出現在了大地中央。
緊接著,連大地也轟然坍塌。
沉入海中,露出下方的赤火深淵……
林不假從來沒見過那樣高的天,那樣深的海,那樣遼闊的一片世界。
但此刻,那一切竟然如同歷歷在目一般清晰明了!
“這樣的劍……這樣的劍……天下竟有這樣的劍法?這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林不假喃喃著,既困惑又震撼。
面紅耳赤,有些難以自持。
許是少年心性,他猛地從石頭上跳了下來,拔劍便舞。
他不會其他劍法,只會六氣劍。
而六氣劍中,其他幾招他也沒用熟練,試了幾次都磕磕絆絆,便乾脆隻用一招陰之劍。
陰之劍沒有固定的路數,全然都是技巧和神韻,不拘刻板的一招一式。
林不假便將點、崩、撩、劈、刺、攔等等基礎的劍招挨個用了一遍又一遍。
著了魔一般地,他盯著眼前的石頭。
越舞越是興奮,越是專注。
他的目光全是手中的劍,腦海裡卻只有那驚天一劍。
“唰!唰!唰!……”
林不假手中的劍時快時慢,他時而皺眉,時而舒展,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當中。
但似乎不管如何,他都無法企及那懸於中天之上的一劍。
劍光如織,不知不覺間,他已經用光了體內剩余可支配的真氣,完全依靠壓榨體力在揮劍。
汗如雨下,手亦在顫抖。
但林不假的神思已經完全灌注在了劍法之上,一心隻想著近一點,再近一點。
只要這麽一點,他就能解開心中的困惑了。
難道憑一劍,就能夠毀去整片天地、偌大中天?
那劍再大再強,其實也只有一劍。
林不假喃喃著:
“一把劍是殺不了那麽多人的,真正殺人的劍,是那魔頭的一念之間!”
他癡迷的目光越來越亮,感覺距離那一絲稍縱即逝的神韻,只有臨門一腳。
然而他體內的真氣已經沉寂,不能再支撐他揮出下一劍。
“再一劍,只要再一劍就好!”
林不假急了,他前踏一步,想去抓住即將離去的神韻。
他喘著氣,汗水都黏濕眼睛,竭力想著再揮一劍時。
體內的精血竟然順意而動,本能地開始引動真氣!
逆練不老功!
就是這一瞬的蠢蠢欲動,壓榨出了最後一縷真氣,猛地灌注到了少年手中的劍裡。
“叱嚶——”
長劍如虹,驟然劃過半空,在即將觸及巨石的一瞬間戛然而止。
不差一分一毫。
“哈……哈……”
林不假大口喘著氣,汗水順著臉頰流進領口,持劍的手卻從未如此穩定。
他回過神。
“哢嚓……”
眼前的石頭從中間一分兩半,緩緩側向滑落,最終砰地倒地。
林不假驚醒一般,才發現山峰間旭日初升,他竟然練了一晚上的劍!
少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僅腦子脹痛,身上也沒有哪處不累的。
他看著面前的石頭,心裡有些鬱悶,這石頭加起來也不過四塊試劍石板那麽寬……
他練了一晚上,都精疲力盡了。
還以為自己進步挺多的,結果居然也才厲害了這麽一點!
好吧,進步一塊也是進步,做人可不能太貪心了!
林不假很知足,很快又振作了起來。
一雙雪白的玉足停在了他面前。
林不假抬頭看去,明雪川站在他面前,淡淡問道:“想明白了嗎?”
林不假腦子裡一片空白,正不知如何開口。
忽然余光一瞥,卻看著那被劈開的石塊下奮力鑽出來的一隻褐色甲蟲。
這甲蟲似是挖通道挖到了這石頭下面,怎麽鑽也鑽不出來,後路也不知怎麽被泥沙堵死了。
眼看就要困死其中,卻霍然看見亮光,立刻爬了出來。
他靈光一閃,頓時笑起來:“我想明白了!”
他的劍劈開了巨石,看似殺機凜然,卻反而令一隻受困於巨石下的蟲豸重獲新生。
那魔頭的一念之間,是死。
而他的一念之間,是生。
少年舉起手中長劍,目光灼灼。
他看向明雪川,道:“劍對我來說,便是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