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邁洛有些懵。

　　天宇邊上的亮光是不會騙人的，但他總覺得自己明明才出去沒一會兒……

　　這種情況跟昨天下午迷路的時候很相似，時間好像過得飛快，邁洛一點知覺都沒有。

　　邁洛看到旅社樓下門前有一些潑灑的水跡，但芙蕾雅奶奶的房門依舊是緊閉著的。

　　他上到二樓，看見自己的房間門前擺放著一個餐盤，餐盤裡是一塊粗糙的全麥麵包和一份麥片粥。

　　邁洛發現隔壁房間的門敞開著，他端起餐盤走了過去，看到麗貝卡坐在窗台上，一條腿曲起踩著窗台邊框，正在吃著她的早餐。

　　看起來，她昨晚應該睡得不錯。

　　麗貝卡發現了站在門口的邁洛，看了看他那失魂落魄的狼狽模樣，咬著麵包問道:

　　“沒睡好?”

　　邁洛走進房間，把臉湊到梳妝台的玻璃上仔細端詳了一番。

　　嗯，還是那一副縱欲過度的樣子。

　　哪裡是沒睡好，是壓根就沒睡。

　　邁洛對著鏡子扒拉了一下自己的眼袋。

　　嗯，今天眼球上的血絲比昨天又濃密了幾分。

　　再這樣下去的話，遲早得猝死。

　　邁洛看著餐盤裡的食物，感覺不到一丁點兒的食欲，但他還是硬著頭皮抓起麵包啃了幾口。

　　麗貝卡見邁洛沒有反應，便繼續說道:

　　“我見過芙蕾雅了，她確實是一位……有點暴躁的老人家，她說你昨晚吵到她休息了。”

　　邁洛抬起沉甸甸的眼皮看向窗台方向的麗貝卡:

　　“誰吵的人家，你心裡沒數麽?”

　　雖然說自己昨天晚上確實翻窗戶出去了，但邁洛很確定，自己製造出來的那一丁點兒噪音跟麗貝卡的夢話比起來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麗貝卡端著餐盤把麵包碎片往嘴裡扒。

　　“這麽大火氣?”

　　“不是……”邁洛伸了個懶腰，發出一連串劈裡啪啦的骨骼關節蠕動的聲音，正想說點什麽，忽然發現一隻飛蠅又嗡嗡嗡地往自己臉上帖來:

　　“滾。”

　　他精準無誤地把飛蠅扇開。

　　強有力的腕勁兒給飛蠅來了個“分頭行動”，它的幾片鱗翅朝著不同方向四散開。

　　看到邁洛的動作之後，麗貝卡更加確定了自己心裡的推測:

　　“你有起床氣。”

　　“你的推理能力也就止步於此了。”邁洛翻了個白眼。

　　對於他的諷刺，麗貝卡撇了撇嘴，沒當回事。

　　不難看出，有的人吃飽睡足之後脾氣是會變好的。

　　…

　　邁洛隨便啃了幾口麵包之後就吃不下了。

　　“芙蕾雅又出去了?我看樓下的房門關著。”

　　“嗯嗯。”麗貝卡點頭:“她把早餐送上來之後就離開了，說是找個地方曬太陽去。”

　　“你沒有問她關於那些孩子的事情?或者伊克姆小鎮的其他事情?”邁洛問。

　　“你覺得我是怎麽發現她脾氣暴躁這件事的?”麗貝卡兩手一攤。

　　“那可能是你說話不夠禮貌吧。”

　　邁洛撇下一句話，晃晃悠悠地轉頭往樓下走。

　　“你去哪?”麗貝卡套上風衣跟了出來。

　　……

　　邁洛在一樓位置把臉貼到芙蕾雅房間的玻璃窗上，雙手蓋住周邊玻璃，試圖從昏暗的室內找到一些有價值的東西。

　　這個動作讓他回想起昨天夜裡，哦不，應該是回想起剛剛自己在礦業公司大樓裡的經歷。

　　“你確定這樣的動作就很禮貌嗎?”

　　麗貝卡雙手抱胸站在邁洛身後。

　　但邁洛沒搭理她，他不斷調整角度，在確認自己發現了某些東西之後才回過身來對麗貝卡說道:

　　“接下來的動作會更加不禮貌。”

　　說完，他就一腳把芙蕾雅奶奶的房門踹開。

　　嘭！

　　“踹上癮了是吧?”

　　麗貝卡看到邁洛又擅作主張，氣不打一處來。

　　而邁洛則是直接進了房間，走到一張巨大的書桌前。

　　芙蕾雅房間裡的一切都很正常，除了伊克姆小鎮上所有房間都有的發霉的味道之外，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囤積在書桌上的大堆書籍以及一些整齊疊放著的筆記。

　　這確實是一名知識淵博的老學者的房間該有的樣子。

　　麗貝卡歪著腦袋大致掃了一遍那些書籍封面一側的書名，從她的眼神裡的陌生感不難看出這些東西不屬於她的閱讀涉獵范圍。

　　芙蕾雅的書籍目錄很雜，什麽類型的書都有，從生物學典籍到鬼怪小說，要啥有啥。

　　邁洛甚至看到了那本很出名的《怪談》，就是記載了伊克姆小鎮詭異傳說的那本小說。

　　……

　　“你今天得修兩扇門了。”麗貝卡不知道邁洛這樣破門而入的用意是什麽。

　　但邁洛則是拿起書桌上一本攤開的筆記本，認真地翻閱了起來。

　　他看得非常認真，甚至可以說入神。

　　這是今天早上邁洛渙散的瞳孔首次凝聚起來。

　　筆記本上摘錄了一些來自於典籍中的文字，語句的末尾都標注了出處。

　　內容是關於一些本土花草的研究，其中就包括有蓋利德城最著名的銅草花的一些記載。

　　她用潦草的字跡記錄了銅草花的生存習性，以此延伸到其他耐金屬元素的特殊植物的論述，其中引用了很多的專業術語和數據，邁洛這種門外漢根本沒辦法進行通暢的閱讀。

　　“她真的是個博學多才的老奶奶。”

　　邁洛嘀咕了一聲。

　　他在筆記本中間夾著的眾多標簽裡看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名字:

　　林中的幽靈——水晶蘭。

　　這是眾多標簽當中唯一一個學名之前還帶著形容代號作為前綴的植物名稱。

　　邁洛直接翻到屬於水晶蘭的那一頁。

　　當他看清楚潦草字跡之間一幅栩栩如生的簡筆速寫的時候，邁洛感覺自己沉甸甸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鉛筆勾勒下的水晶蘭，有著如天鵝頸一般修長的枝乾，枝乾上方是一朵喇叭狀的花被幾片細長的葉片簇擁著。

　　最重要的是，它通體雪白。

　　……

　　這就是邁洛在卡爾的亡靈視角裡看到的那種花。

　　卡爾念念不忘的就是這東西。

　　從進入蓋利德城開始，邁洛就一直在尋找這純白色花朵的蹤影，可是無論走到哪他都只能看到銅草花。

　　看著筆記本上對水晶蘭的專業描述，邁洛感覺到，自己腦海中那些零散的線索開始慢慢地彼此串聯了起來。

　　——“全株無葉綠素，白色肉質，鱗片狀葉體，花體單一頂生，花瓣5~6，雄蕊10~12，該花株乾後變黑褐色……”

　　“……水晶蘭會與真菌類形成共生。”

　　前面的一系列概述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後面這一句話，解開了邁洛腦中一直以來的疑惑。

　　與真菌類互利共生。

　　是噢，它通體雪白，沒有葉綠素進行光合作用的話，那就必須借用其他方式進行養料的吸收、分解。

　　邁洛恍然。

　　自己怎麽把互利共生這麽一個概念給忘了。

　　真菌的菌絲負責吸收水分和無機鹽以及糖類，供給給水晶蘭，而水晶蘭則可以反過來為真菌提供有機酸等營養。

　　這些可都是初中知識來著…

　　……

　　真菌。

　　真菌。

　　邁過的目光聚焦在了筆記本的這個詞匯上。

　　卡爾的死狀，那令邁洛麗貝卡以及尼祿幾人都無法再對菌菇類提起食欲的詭異死狀，終於在伊克姆找到有關聯的線索了。

　　不管從他肢體血肉中長出來的是什麽種類的菌菇，那都是屬於真菌范疇內的東西。

　　所以不出意外的話，水晶蘭和那地下洞穴絕對有著某種關聯。

　　“如果我能找到這種花的話，或許就能找到那個地方了……”

　　邁洛抱著厚重的筆記本自言自語道。

　　這也就證明了為什麽卡爾到死都銘記著這種詭異的白花，他在臥底期間肯定也有所發現。

　　如果他生前最後那段時間的記憶沒有發生錯亂的話，邁洛現在的視野應該會更加清晰，而不至於需要從芙蕾雅的研究筆記中找到這條線索。

　　“解釋一下?”麗貝卡很明顯也從邁洛的表情變化中讀出了一些信息，但是她依舊還沒弄明白邁洛捧著的筆記本上這朵花意味著什麽。

　　“就像是銅草花隻生長在銅礦土壤上，一樣的道理。”邁洛把筆記本豎起到麗貝卡面前，指著上面素描勾勒出來的水晶蘭說道:

　　“這個東西，也隻生長在有真菌的地方，它倆是互利共生的狀態。”

　　“真菌?”麗貝卡眨了眨眼。

　　“菌菇醬。”邁洛乾脆換了一個比較通俗易懂的說法。

　　這下麗貝卡立馬就反應了過來。

　　她先是皺起眉頭，然後臉上的表情慢慢轉為不可思議的驚訝:

　　“你怎麽連這個都懂??從哪兒學的?”

　　“我姐教我的。”邁洛隨口扯了個謊:“她是楠薇學院的高材生。”

　　當然還有後半句話被邁洛給省略掉了——她還能自製液體炸彈。

　　“哦~~”

　　麗貝卡一臉恍然:

　　“就是那個舔你手指的女孩麽?”

　　“嗯?”邁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麗貝卡在說些啥。

　　“哎總之這是一個重大發現。”

　　他一邊說著，一邊很土匪地把筆記本上屬於水晶蘭的那幾頁記載給撕了下來，折疊好揣進風衣內兜。

　　“趁人家還沒回來，我們先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