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知道了?
趙時琢磨,
畢竟,
彈劾之人既然敢當堂彈劾,那必然是已經掌握了什麽重要至極的證據,而既然是重要至極的證據,那陳鬱就不可能一無所知,直到被別人當堂戳破才恍然大悟吧?
那,為何明知今日要遭,還不逃跑?
一來,逃的了和尚,逃不了廟,他跑了,他的家人甚至家族怎麽辦?
二來,
此乃皇權社會,與其逃跑,他還不如乾乾脆脆的當堂認罪,當堂認罪能博得皇帝的好感,讓皇帝從輕處罰,這不比逃跑,跑不掉還連累家人更好,更合理嗎?
嗯!
是的!
趙時微微點頭,他反正覺得很合理,而且……他今日真的不準備開口。
就是……
就在趙禎準備下旨貶官的時候……
哢吧
真的,
真的就是一聲絕對稱不上是響亮的東西掉落聲響起,甚至,就連近在咫尺的韓琦都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只是漫不經心的往腳邊一看,腳邊竟然掉著一根……中性筆,韓琦登時呼吸都急促了,甚至,都有些顧不得這是在上朝,便急忙彎腰去撿……
嗖
富弼卻更快一步,
而且,
富弼還一副拾金有昧的死死攥著中性筆,攥著攥著,中性筆上垂下來一個紙條,富弼下意識的便念道:“汝……說死罪,汝究竟犯了什麽罪?”其實……富弼念出第一個字的時候,就知道……
自己被這年輕人利用了,
但是,
富弼還是念出了這句話,並且理直氣壯的攥著中性筆對趙時微微頷首,然後後退倆步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賺了,
如果旁邊文彥博不鄙夷的看著自己的話。
趙禎一怔,
他本意是不太願意深究此事,一來,此事顯然是一件小事,一個小小的無憂洞整理司諫,即使貪墨,能貪墨多少?二來,只是處理這麽一件小事,如何能彰顯自己的帝王之氣,自己雖然半點不懷疑自己會讓趙時繼位,但是,那也得等自己真正不想乾之後啊!
趙禎無奈的看著下面石雕般聳立的趙時,不過,他既然都耗費了一支中性筆了,趙禎便也就順著富弼的話,問道:“汝所犯何罪?”
陳鬱一顫,
整個人臉色刹那間蒼白了三分,一頭磕在地上:“罪臣去年三月擔任無憂洞司諫,無憂洞難度重重,幾不可能清除……”百官不由都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好似背景板聳立的趙時,然後聽陳鬱繼續道:“所以,臣便一時動了貪念,未做努力,隻……隻貪墨的款項。”
說著,
砰
陳鬱一頭磕在地上,磕的血都出來了,磕的趙禎都想擺手說:“哎呀呀呀呀。”然後正要看他態度不錯,從輕處罰的時候……
哢吧
巧不巧,
趙時又掉了一支中性筆,你是生中性筆的嗎?趙禎忍不住惡狠狠的瞪向趙時,旋即就看到……趙時前方,韓琦作為趙禎幾乎最喜愛的一名臣子,竟然像寵物狗一般的守在趙時身旁,筆一掉,他就……撲了過去。
趙禎忍不住的扭開了目光,
太丟人了,
不行,
我心臟疼。
韓琦卻毫不在意,甚至是期盼已久,畢竟富弼已經丟了一回人了,而且,他距離趙時更近,除了坐在高處的趙禎之外,其他百官幾乎不可能看到他撲過去那一刻的渴望,況且,
不患寡而患不均,
以前就文彥博一個人有就算了,畢竟還有倆人沒有,但是現在,富弼也有了,那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沒有了,韓琦甚至在富弼得到中性筆的那一刻,想到了……辭官,
所以,
別說只是幫趙時說句話了,就是讓韓琦罵上官家一句,嗯,這個有待考慮,當然,趙時也不可能做這種事,他就是借著這個機會把筆發一發,別管筆是怎麽到對方手裡的,對方手裡只要握著中性筆,那對待趙時就會少上幾分狠厲,
賺了,
趙時與韓琦同時在心裡如此想,趙時且不論,韓琦是看到上面的紙條只有這三個字,松了口氣,然後也不像富弼那樣遲疑一下,而是扭頭,甚至有些剛正不阿的問道:“陳鬱,汝貪墨了多少?”
除了居高臨下的趙禎,其他官員難免注意不到趙時他們這一小塊的動靜,聽到先是富弼詢問,後又是韓琦質問,難免有些疑惑……
畢竟,
這陳鬱明顯就是百官當中的一個小透明,即使讓他放開手腳的貪墨,他又能貪墨多少?
千緡?
萬緡?
還是十萬緡?
一個小小的,絕大多數官員可能都沒聽說過的無憂洞監察司諫,秦正甚至撇了一下嘴,小聲道:“這些相公們真的是一日不如一日,大事不決,卻只在這等小事上……”
話未說完,
便聽陳鬱那顫顫巍巍的聲音在整個大殿裡響起:“一百三十萬緡。”
“多少?”
莫說旁人了,就連韓琦,韓琦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從得到中性筆的快樂中抽離出來,就忍不住的驚道:“一百三十萬緡?”
宋人雖有錢,
但是,
一百三十萬緡卻依舊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數字,換算成後世錢財,哪怕往少了說也絕對有倆三億,一名幾乎絕大多數官員沒有聽說過的,無憂洞監察司諫?
“不可思議。”
甚至,
趙禎都下意識的站了起來,剛才那一點點因陳鬱認罪態度良好而泛起的仁善,一下子便煙消雲散了:“朕一年用度也不過才十萬緡啊!”說著,氣不過,甚至把龍案上的擺件砸向了趙時。
趙時一怔,
管我什麽事,我什麽也沒做啊!
砰
擺件墜地,陳鬱可看不到這擺件是砸向趙時的,他整個人已經戰戰兢兢好似隨時會命喪一般,砰砰磕頭道:“臣有罪,臣死罪,請陛下饒命。”
趙禎看向了趙時,
趙時遲疑了一下,微微……側開了頭。
你看著朕啊!
趙禎忍不住狠狠一瞪眼,你敢做小動作,怎麽就不敢看著朕?
不過,
趙禎轉念一想,也不是很生氣了,畢竟,皇帝金口玉言,雖然陳鬱這案子早早晚晚還會再做詳查,總不會連他貪墨多少都模糊不清,但是,趙禎這邊一旦松口,先定下了懲罰,那即使以後查清楚了,有趙禎金口玉言在前,就連趙禎自己,也真的不好朝令夕改,所以,趙時算得上是補了一個小漏洞, 就是……
朕很不開心啊!
趙禎又盯了已經扭頭開始琢磨這柱子上的龍到底是怎麽雕刻上去的趙時,然後也不直接宣判了,而是擺手道:“拖下去,交由開封府衙查察。”
誰?
趙時倏然扭頭,然後猶豫了一下……
哢吧
袖管裡掉下了一支中性筆。
彼娘耶!
趙禎恨不能掀翻龍案,撲下去,掐住趙時的脖子:“汝……自己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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