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奴聽著翠雲緩慢的敘述,不知不覺就抓緊了她的手,給翠雲安全感。
他內心也五味雜陳,人民就是這麽低賤,上天沒有一絲憐憫。
翠雲說完後,看著他,抿了抿嘴,猶豫了片刻後,問道:
“阿稚,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不詳之人,我的事情全告訴你了,求你別趕我走。”
稚奴聽完後,拍了拍她的額頭,說道:
“放心,以後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餓著你,男子汗大丈夫,一口吐沫一個釘,說到做到!”
翠雲看著這個比自己還埃了一個頭的小大人,突然覺得非常安穩,但是心裡還是有些惴惴不安,自己現在是奴籍,是一條狗,以後的命運基本上是稚奴說得算,以後怎麽樣,誰說得準呢。
突然間,稚奴陷入了沉思,剛才他好像聽到一個熟悉的東西。
想了半天,他恍然一叫。
“是牛!是牛!我怎麽沒想到呀!翠雲謝謝你!”
翠雲一臉懵逼,想不明白。
“牛怎麽了?謝我什麽?”
稚奴太過於激動,以至於站起來手舞足蹈。
看著稚奴這種不常見的放縱表現,突然感覺這才是四歲孩子該有的狀態呀。
稚奴好不容易按耐住激動地心情,組織了下語言,問道:
“翠雲,我剛聽你說,你那段時間,開始時呆在牛舍裡面,對吧!”
翠雲聽完之後,臉色稍微白了一下,又想起那些痛苦的往事,不過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是的,阿稚。”
“那我問你,牛的腹部,就是乳房部分,是不是也長了很多皰疹,就和人身上的一樣。”
翠雲聽完後,突然臉色有些微紅,就像青澀的蘋果,微微發熟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想淺嘗一口。
翠雲心裡暗暗嗔怒,不過看著眼前的小人,身體還沒發育齊,知道個什麽。
不過,面對稚奴的詢問,她也陷入了沉思,想起那些她掃落在心底的記憶,太痛苦了。
翠雲皺著眉頭仔細想著。
其實,人的五六歲的記憶是最模糊的,很容易遺忘,但對於翠雲來說,那段記憶她雖然不想再提,卻記憶深刻。
幾個呼吸後,翠雲回答道:
“是的,阿稚,我記得牛下面,就是那個地方,有很多皰疹,和阿爺他們身上的一樣。我當時和老牛住在一起,牛太癢了,每天晚上都哼哼,吵得我睡不著,我就幫他把皰疹擠破,之後牛就好了,再也沒有皰疹了。”
那就對了,這也就是為什麽翠雲全村人都染病死完了,而她獨活,就是在那個時候,翠雲意外接種了牛痘。
要說天花,早起的防治手段,就是接種牛痘。牛在感染之後,本身會有應急反應,在腹部乳房部分形成類似人身上的皰疹,這些皰疹會中含有大量毒性非常低的天花病毒和抗體,人接種之後,能在體內大量複製出對應的抗體,從而形成對天花有效的防治。
“翠雲,你是不是在擠完皰疹後,是不是你的身上也有少量的皰疹,但是一兩天后就好了。”
翠雲想了想,驚訝地說道:
“你怎麽知道,當時把我嚇壞了,我以為我也染上瘟疫了,我很害怕我會死,就算好了,也會滿臉麻子,我不想變成麻子。”
早起牛痘接種,還是當時他在警校參加智力問答的時候,特意背的,所以他了解一點,結合翠雲的經歷,他確認這個是可行的。
他單手握拳,
在手掌狠狠一拍,說道: “那就對了!走,翠雲,我們去縣城!”
翠雲一聽,嚇得退後一步。
“我不要去,你也不能去,那邊有瘟疫,如果患上了,我們就完了。你要去的話,我就告訴大老爺和夫人。”
稚奴一聽,這還得了,自己剛想有點動作,就被翠雲給摁住了,哪能行,全家族的性命都在自己手裡握著,自己怎麽能退縮!
雖然穿越到這個時代,有種莫名的抵觸感,但是阿爺和阿姆由心的愛護,讓他產生了強有力的保護欲。
回想起自己從出生到現在,母親細致入微的照顧,阿爺那和藹可親的愛護,都點點滴滴印在腦海中。
前世,父親在早年殉職,母親沒過兩年就隨父親去了,以至於未穿越前十多年沒有那麽“痛徹心扉”地感受到家的溫暖,父親的疼愛、母親的親昵。
現在好不容易可以彌補這份缺憾,他不允許這種狀態被打亂,什麽事情都不可以,他成為了這一份份感情地捍衛者。
他內心發誓,他決不允許瘟疫的隱患發生,絕不允許!
他眯著眼睛對翠雲說道:
“翠雲,你可是我的人,萬事都得聽我的,而且你已經有瘟疫的抗體了,不會再得瘟疫了。”
翠雲一聽,更慌了,至於抗體什麽的,她聽不懂。
“不行,你說得不算,反正你不能去!”
稚奴一聽,還擰上了,看我不收拾你。
“如果你不讓我去,我就把你的事情告訴阿爺。”
翠雲一聽,直接急哭了。
“阿稚,你怎麽能這樣,剛才不是說得好好的嘛。你怎麽能這樣!”
“那你還讓我不讓我去?”
翠雲天人交戰了很長時間,最後一跺腳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我們只能在縣城門口站著,不能進去!”
他一聽,就知道事情成了,露出兩排牙齒,笑眯眯地點頭。
說是要去,但是還得提前準備一下。
他讓翠雲拿出冬日的長衫,穿戴整齊後,然後把一件絲綢的短褐,裁剪成大小一致的長方形布塊,疊放在一起用針線縫製起來,兩側用兩塊布條串連在布塊的兩頭,一個簡易的口罩就製作完成了。
在尋來一尺未裁剪的絲綢布料,裁剪兩塊下來,做成頭巾和面巾,只露出兩隻眼睛在外面,其它做了非常有效的防護。
不過先用保護包好,不然穿著這身,連莊園都走不出去。
至於翠雲,她有抗體,理論上沒有再患的可能,不過還是給她來了一套生化防護裝備。
不過,士家莊園離縣城還有些距離,如果光靠走的話估計今天一個來回都夠嗆,畢竟小胳膊小腿。
所以,兩人來到馬廄,找到狗子。狗子不是狗,是專門幫士家看護養馬的仆人,因為沒有大名,乳名狗子,所以大家都這麽叫他。
狗子看到他和翠雲來了後,本來懶散著曬著太陽,直接翻身坐起,彎著腰,笑眯眯湊了上來。
“哎呦,小少爺,你怎來了,裡面都是汙穢,小心別髒了鞋。”
稚奴點了點頭,說道:
“狗子,我要去趟縣城,你趕個車帶我去!”
狗子一聽,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直接回絕道:
“小少爺,不是我帶你去,是大老爺吩咐了,最近一段時間,所有人不準往縣城去,聽說那邊瘟疫鬧得厲害,去了染上了,就沒命了。”
稚奴一聽,瞬間小臉嚴肅起來,冷聲說道:
“狗子,你是去,還是不去!”
狗子有些無奈地回復道:
“要是平時,小少爺,你想去哪都帶你去,現在大老爺有話,我可不敢呀!萬一被大老爺知道了,我怕是討不了好!”
“嗯?狗子,我可是都看見了,你經常偷吃喂給馬兒的雞蛋和粟米,要是告訴我也,他保準讓你滾蛋!”
狗子一聽,立刻慌了,自己做得那麽隱秘,小少爺怎知道的。
狗子求饒道:
“小少爺,求你別告訴大老爺,你也知道,俺家兩個娃,都是在長身體的階段,平時就吃得多,長家給的月俸,也就剛好讓他們喝稀粥混個溫飽,所以我偷點雞蛋和粟米。
不過照顧馬兒我可沒懈怠,每天都讓我兩個娃去拔最嫩最肥的草給馬兒。所以,求你別告訴大老爺,我全家就指望這月俸過活。”
其實這些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都知道,但也不會說破。
稚奴拿這些事情恐嚇狗子,差點讓他跪了,作為士家的家仆,吃裡扒外是不被允許的,捅到主家那邊,吃不了兜著走,被趕走估計不可能,罰月俸和打板子是一定的。
“讓我不說,也不是不行,你帶我去趟縣城,我幫你保守秘密,我再給你二兩碎銀,給你家兩娃好好補補身子。”
狗子一聽,還是搖頭。
如果小少爺出事了,那可不是偷幾個雞蛋的事情了,這些他還是拎得清的。
稚奴皺著眉頭,不悅道:
“這樣吧,你就帶我到縣城門口,我不進去,這樣總行了吧。”
狗子雙眼轉得飛快,幾息之後,說道:
“小少爺,怎們可是說好了,您可不能進城,否則我直接帶你回來!”
稚奴比了個ok的姿勢。
“ok!“
“啥意思,歐啥開?”
“就是“好的”意思!”
狗子一聽,頓時樂了,讀書的人就是不一樣,這麽小就說出讓人聽不懂的話。
談妥後,稚奴給狗子十枚五銖錢,差不多是二兩碎銀的價值,四口之家省吃儉用一年足以,果然財帛動人心呀。
在這個時代,一銖相當於二十四分之一兩碎銀,一金相當於二十兩碎銀。至於銅錢那是明清的記法。
他這裡足足有四五十兩碎銀和一些五銖錢,是他往年過年七大姑八大姨給的歲錢,碎銀時他找庫房統一兌換的,方便自己存儲。不然一堆五銖錢,他這個小人拿著還真比較吃力。
這次關系到整個家族的生死存亡,他索性把錢全部拿出來,生怕不夠用。
狗子套上馬車,他和翠雲坐在馬車上,三人就這麽大搖大擺出了門。
稚奴是主,狗子是仆,理論上稚奴讓狗子死,他就得死,命運完全在主人手裡,這個時代就是這樣。要不是稚奴的年紀還小,而且士賜提前說了話,不然也輪不到狗子討價還價。
他和翠雲本來就是偷跑出去,悄悄地進行再好不過。
兩輪馬車在這個時代,已經是世家的標配,也只有豪門世家出行才配用得上馬車,寒門子弟最多也就騎馬而已。
不過,現在的馬車都是雙輪,輪轂都用實木製作,加上道路崎嶇不平,基本上沒有什麽舒適度可言。
四裡不到的路,硬是坐了快一個時辰,沒辦法,再快點,怕是人都被顛散架了。
到了城門口一百多米的地方,狗子遠遠地停下,不再往前一步。
稚奴和翠雲把防護措施穿戴整齊後,翻身下車。
狗子一看,頓時慌了,你們倒是有備而來,那我呢,我怎辦?
稚奴把空包袱丟給狗子,狗子二話不說,直接對著口鼻圍了起來,扎緊。這也給他帶來了一絲安全感。
這會,稚奴環顧了一下城池,作為蒼梧郡的郡首,整個交州最繁華的地帶,廣信縣的城牆也符合他的逼格,至少有四米多高,要知道洛陽作為漢都也不過六米半。
中原地帶城牆,普遍三米半到四米,而交州因為有山越野人的存在,所以多次加築到如今的高度。
城牆的磚石都經過匠人打磨,然後縫隙用的粘土和米汁,所以整個城牆非常堅固,歷經數十年風吹雨打也能牢固如初。
現如今,由於瘟疫的影響,城門口非常蕭條,基本沒有什麽人進出。
兩個看門的衙役靠在城牆上打著哈欠。
稚奴回頭對著狗子和翠雲說道:
“你們去城裡,買兩頭腹部和乳房有皰疹的牛。”
狗子一聽,頓時急道:
“小少爺,我們之前不是說好的,不進城的嗎?”
“是呀,我是說我不進城,又沒說你不進城。”
“啊?”
狗子瞬間懵逼。
稚奴看著他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 這個樣子可是辦不成事情。
“你要是把事情辦成了,我再給你二兩碎銀。而且,我馬上就要啟蒙入學了,可是缺了一個書童,你懂的?”
狗子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都啥跟啥呀。
翠雲也是無語道:
“狗子,你家正好有兩個娃,小少爺的書童,這個機會有多難得,你可知道!”
這下狗子可是聽懂了,瞬間不慌了。
要知道,這年頭,知識全部掌握在世家大族手裡,社會階級非常固定,平常人家連書都接觸不到,怎麽讀書?
狗子咬了咬牙,過了十幾息才說道:
“小少爺,我去!不過,你的頭巾和面巾能否借我一下。”
稚奴想了想,自己也不進去,在這麽空曠的地方,能有啥危險,所以就解下了頭巾和面巾給了狗子。
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檀盒,裡面裝著他所有家當,在狗子眼饞的目光中,拿出兩塊碎銀扔給了他,其它的一股腦給了翠雲。
翠雲瞬間感動得稀裡嘩啦,這麽多錢,夠四口之家吃喝二三十年呀,在常人眼中,可是了不得的巨富。
要知道狗子一月的月俸也不過十銖錢,加上節日打賞,一年下來也存不下兩塊碎銀。
不過只能眼饞,其它什麽都不敢做,上下尊卑,遵紀守法那是可在骨子裡面的,正常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這些錢,完全足夠。在平常,一頭牛也不過十七八兩碎銀,而一個小仆的價格五到七兩碎銀。
合理嗎?非常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