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大碗漿水面,就著酸爽宜人的漿水湯汁子、幾盤涼拌野菜,在這關中燥熱難當的酷暑盛夏,簡直就是神仙般的享受啊。
好不容易等二人吃完,桑弘羊都不知自己悄悄吞下多少口唾液了,他剛要拱手說話,卻被曹襄粗暴的揮手打斷:“本侯正在用膳,這位籍田令稍等片刻。”
桑弘羊隻好垂下手,端端正正的跪坐在一旁,心裡自是鬱悶至極,偏生還不能開口說話。
“楊川啊,開胃飯吃過了,該上硬菜了吧?”曹襄端著一碗漿水,慢慢喝著,“連著吃了幾天醬牛肉,今日換個口味?”
楊川不動聲色的說道:“平陽侯想吃什麽?”
曹襄側頭想了想,道:“上次我舅舅吃過你和霍去病整治的烤全羊,讚不絕口,連著吃了七八日也不覺厭膩,要不烤幾隻全羊?”
楊川搖頭,正色道:“好教平陽侯知曉,這大熱天的吃烤全羊,很容易上火,對你的身子骨不好,古人先賢曾經有雲,民以食為天;
這田地裡生長的莊稼啊,都是養活人的好東西,就比如這麥子吧,不僅產量比糜子、谷子高,而且,磨掉麩皮後烹製成面條,可不就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味佳肴?
近日我封地的麥子成熟,就該好好品嘗一下新麥的滋味……要不,我請平陽侯吃一個肉夾饃?”
曹襄眼前一亮:“肉夾饃?嘖嘖,聽著就很舒坦嘛,那就吃個肉夾饃!”
楊川拱拱手,剛要起身,轉頭看一眼吊著一張臭臉的桑弘羊,輕咳一聲,道:“平陽侯,今日恐怕不太方便,你看我都讓人告下了,大農令屬官籍田令大人還要等著辦案……”
曹襄‘哦’了一聲,皮笑肉不笑的瞅著桑弘羊:“桑弘羊,田地裡種植什麽莊稼是國之大事,不可不明察秋毫;可是啊,這不同的莊稼有不同的吃法,難道就不是國之大事?
你們大農令嚴格規定,關中之地不準大面積種植麥子,理由是麥子不好吃,只能充當戰馬飼料。
可是你看,楊川將麥子的麩皮磨掉,烹製成面條,本侯已經連著吃了兩個月之久,怎麽就覺得比糜子、谷子和豆子好吃很多呢?
這算不算你們大農令失察?”
這貨身為關內侯,倒是打的一口好官腔,三言兩語就給上綱上線了。
楊川忍不住在心裡,默默點了一個讚:‘好樣的,請繼續!’
果不其然,桑弘羊的一張臭臉,很快就憋成了豬肝色,拱手道:“好教平陽侯知曉,這麥子磨掉麩皮之法我們大農令委實不知;
而且,這面條的滋味,我們也不曾品嘗,要不……”
曹襄揮揮手,十分大度的笑道:“罷了,不知者不怪,這人啊,又不是聖賢東西,豈能萬事通曉?這樣好了,伱這位籍田令就陪著本侯觀摩一番,看看楊川這廝到底如何將難以下咽的麥子,烹製成天下一等一的美食,如何?”
小樣兒,還想趁機‘品嘗’一碗漿水面?想屁吃呢!
曹襄毫不遮掩的朝著楊川眨眨眼,似乎為自己的小機靈而得意洋洋,讓楊川心裡也覺得一陣暗爽。
這個桑弘羊,本來他也不想過分為難,畢竟,這貨在今後幾十年裡,可算是大漢帝國最有權勢的大臣之一,一旦招惹下,恐怕會有很多後患。
可是,一想起劉嫖那老婦人……
既然你送上門來,就休怪本廚子心狠手辣。
這一次,不將你這個桑弘羊饞個半死,進而從根子上解決一些問題,
本廚子還就……還就讓曹襄繼續欺負你! 楊川款款起身,拱手笑道:“平陽侯是貴人,難得關心農桑稼穡之事,實在令人誠惶誠恐。”
曹襄擺擺手,大大咧咧的說道:“好說好說,關鍵是讓這位籍田令長長見識,看一看他們所鄙視的麥子,到底該不該大面積推廣種植,到底該怎麽去吃;別特娘的整天查這個查那個的,把自己當成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傻逼,卻還整日介的洋洋得意,你說是不是啊桑弘羊?”
桑弘羊黑著臉,拱手道:“平陽侯、教訓的是。”
於是,楊川便領著曹襄、桑弘羊和豹姐,向自家的小磨坊走去。
這是一間十分寬敞明亮的木閣樓,一進門,便能看見三頭蒙著眼罩的驢子,正圍著三個石磨一圈一圈的走動著,卻是牽拉著一根長長的木棒,推動一扇石磨‘轟隆隆’的轉動不已。
堂邑父領著女兒和幾名匈奴孩子,正在磨坊裡忙碌著。
他的力量很大,隨手提著一隻羊毛口袋,將清水淘洗乾淨的麥子倒一些在石磨上;石磨上有幾個圓圓的孔洞,麥子顆粒進入孔洞後,便會在兩扇石磨的水波紋凹槽裡被研磨,順著下面一扇石磨的邊緣紛紛落下來,白花花的一大圈,看上去就十分的養眼。
幾名匈奴小孩手持笤帚,將那些研磨一遍的麵粉連同麩皮,掃到一起後,再用一隻細孔籮筐篩一遍。
籮筐下方的,是白花花的細面,。
籮筐上層的,卻是尚未研磨乾淨的麩皮,還需要將其傾倒在石磨上,繼續研磨、加工……
曹襄來過小磨坊,對這些玩意早就沒了興趣,他蹲在一旁,逗弄著堂邑父的女兒:“喂,小丫頭,你說你楊川哥哥俊俏不俊俏?本侯做主,給你倆做媒人,讓你嫁給那小賊好不好?”
堂邑父的女兒,娜仁托婭,今年已經十歲了,身子骨卻始終不怎麽發育,頭髮枯黃,瘦的像一根豆芽菜,與頭大脖子細的曹襄倒是有的一比。
“楊川哥哥不是小賊。”娜仁托婭倔強的很,兩隻極大的眼睛瞪著曹襄,似乎很生氣。
曹襄伸手想去摸她的腦袋,卻被人家一巴掌打開爪子,這廝也不生氣,就對著小丫頭使勁眨眼睛:“楊川小賊壞得很,他將你養大後,就會欺負你。”
娜仁托婭氣狠狠的說道:“我看你才像小賊,瘦不拉幾的,頭大脖子細,越看越脹氣!”
曹襄哈哈大笑。
對這貨的離譜和貪玩,楊川早已習慣,站在一旁的桑弘羊卻早就看不順眼了,忍不住上前一步,拱手道:“平陽侯請自重,他們是匈奴人,且身為仆役……”
曹襄突然翻臉,慢慢站起身來,目光陰沉的盯著桑弘羊,十分冷淡的說道:“桑弘羊,就連我舅舅都說過,匈奴人不見得都是下賤之人,其中也有不少英雄豪傑,我大漢兵馬征戰漠北、河西走廊和西域之際,一定要優待那些願意歸順我大漢的匈奴人;
怎麽,你桑弘羊比我舅舅還有見識?”
桑弘羊打了一個寒顫,趕緊道:“桑弘羊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