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一次見到崔九老賊後,楊川對堂邑父的態度一直都不冷不熱,若即若離。
為此,這個匈奴人很難過,幾次三番的單膝跪地,手裡捏著那把楊川送他的‘宰牛刀’,想要在臉上割幾下,以便告知他心中的騰格裡天:對楊川,他忠心不貮,永不背叛。
楊川決定,與這個匈奴人好好談一次。
“堂邑父大叔,你是繡衣使者嗎?”
“不是。”
“上一次在漠北的那些事情,崔九老賊是如何得知的?”
“是我告訴他的。”
“為什麽?”
“崔九說,他只是想要聽實話,絕對不會為難小郎君。”
“……”
有些話說開了,其實屁都不是,堂邑父坦然承認漠北之地的那些爛事,都是他告訴崔九老賊的,楊川心中的芥蒂自然也就解開了。
不過,這也給他提了一個醒,從今以後,一切重要的、隱秘的事情,必須只能由他一個人單獨完成,絕對不能讓其他任何人參與。
霍去病也不行。
就譬如,他想在莊院到秦嶺北麓之間,挖三條應急通道這件事,就只能由他一個人去完成了……
……
麥黃六月,關中便是一個大烤爐,很多鳥獸熱得不行,紛紛逃進秦嶺深處去避暑。
豹姐也熱得不行,整日吊著一尺多長的粉嫩舌頭,卻又死活不願意丟下楊川單獨行動,一天到晚都在鏡湖裡耍水。
楊川也熱得不行,可一想起上次差點被館陶公主派來的老兵捉走,也不敢輕易離開莊院,於是,便隻好開始捉摸在莊院裡修建一座冰庫。
硝石製冰的技術,在後世來說基本就是常識,但在兩千年前的大漢帝國,卻實在太過駭世驚俗,弄不好就會給自己招來天大的麻煩。
所以,楊川思前想後,終於還是決定把‘發明權’賣給曹襄。
這廝是大漢開國功臣曹參的玄孫,世襲平陽侯,舅舅是皇帝劉徹,娘親是大漢長公主,就算再大的功勞和名聲都是毛毛雨。
曹襄說了,不管好名聲壞名聲,只要楊川覺得有用,全扣在他頭上便是了,不用客氣。
“曹襄,我在西域曾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你見多識廣,來幫我參詳參詳,我想給咱們弄一個大冰庫。”這一日釣魚時,楊川突然說道。
“什麽現象?大冰庫?”
曹襄果然上道,拍著胸脯說道:“你放心,只要能弄出一個大冰庫,我再送你十二名舞娘……咳咳,廚娘廚娘。”
楊川沒理會這廝的胡說八道,而是直接拿過來一大一小兩隻陶盆,分別給裡面裝滿了水。
而後,他將小盆套在大盆裡,將一大包白花花的硝石粉末捏在手裡,笑道:“我曾見過一個奇怪的冰泉,大致就是這般樣子,結果你猜怎麽著?”
曹襄直接搖頭道:“猜不出來。”
“楊川,你需要多少錢盡管開口,本侯無所謂,只要有能在大夏天弄出一塊冰的好手段,我只需一個月時間,就能在長安城掙下幾百萬錢。”
楊川歎了一口氣,笑罵一句‘萬惡的舊社會’,便將硝石粉末倒進了大盆的水裡。
幾乎肉眼可見的,小盆的水溫迅速冷卻下去。
因為硝石的數量很大,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左右,小盆的水就完全結成了寒冰,手指摸上去冰冰的,涼涼的,在酷熱的空氣中彌漫著一層白茫茫的水霧。
曹襄很仔細的探究一番,
最終確定,楊川捯飭出來的玩意,果然是實打實的冰塊,這廝不自禁的大喜若狂,仰天長笑:“哈哈哈,本侯真乃大漢天才也。” 然後,這一門‘酷夏製冰’的獨門手藝,自然便成了平陽侯曹襄的‘專利’:“楊川,本侯想了想,直接給伱送金子太過俗氣,要不……我還是送你十幾名舞娘吧?”
楊川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喜歡俗氣的東西。”
對於楊川的貪財而不好色,曹襄鄙視至極,罵道:“好好好,就沒見過你這樣貪財的人,回頭便讓人送來十五斤金子……”
……
平陽公主第二天一大早來到了楊川的封地,一見面,親手將十五斤金子丟給楊川:“酷暑製冰之術,如今是平陽侯曹氏的獨門秘法,你想要自己修築冰庫沒問題,但不準將其外傳。”
楊川自是滿口應承。
從某種層面來說,大漢帝國的豪門大家,其實都是一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掠食者,每一個名門望族,都有他們自己的生財之道。
就比如曹襄家,在東海之濱便有幾座規模驚人的鹽場,大漢帝國的青鹽買賣,有將近一半都是平陽公主、曹襄二人在經營。
“楊川,你很不錯。”
完成一筆生意後,平陽公主很仔細的檢查一遍兒子的身體,發現這段日子的‘食療之法’效果極佳,心情自然就很好:“聽說你的廚藝不錯,本宮便在你的莊子上住幾日,嘗嘗你的手藝吧。”
說這些話的時候,平陽公主一臉的賞識,就好像她的蹭吃蹭喝,對楊川來說是一種恩典。
當然,對楊川來說,這些細節並不重要。
他拱手笑道:“長公主能在莊上避暑,小子喜不自勝,剛好新麥熟了,小子這便讓人去磨面,今日吃一碗漿水面消消暑。”
平陽公主好奇的問道:“漿水面?”
楊川笑道:“是一種百姓吃食,酸爽宜人,清熱消暑,且能解不少熱毒、惡毒、藥毒和鉛毒;不瞞長公主,平陽侯所中鉛毒除了牛奶、蝦仁、海帶等吃食,這漿水也算是起了大作用呢。”
平陽公主微微點頭:“好,今日便嘗一口你的漿水面。”
漿水的炮製極簡單,就是將新鮮菜蔬在開水鍋中燙一下,連同面漿水或不帶鹽的面湯一起窩進大缸之中,自然發酵三五日,等到湯汁透明清亮、甘甜泛酸,便是一樣絕佳的美食原料。
當然,在後世的天水、隴西、關中一帶,還是一種絕佳的、純天然的飲料,老少鹹宜,價廉物美。
早在兩個月前,楊川就窩了幾大缸漿水,分別有小芹菜味兒的、葵菜味兒的、苜蓿味兒的和苦苦菜味兒的,各有個的妙處。
就比如這芹菜味兒的,講究的便是一個清爽可口,酷熱的天氣裡,喝上一大碗嗆了蔥花、花椒粒、胡麻油的漿水,滿口余香,足足能保持一整天。
其中,味道最絕的,卻還是要數苦苦菜窩出來的漿水。
苦苦菜是一種上好的野菜,樣子有點像蒲公英,不過,其葉面略狹長一些,味道苦苦的,從漿水缸裡撈出來,只需要往裡面撒一點香油、鹽巴,便是一道絕佳的涼拌菜。
傍晚時分,日影偏斜,天氣卻依然熱得不像話。
在一座高大的木樓天台上,平陽公主居中跪坐,瞅著眼前案幾上擺放的一小碗漿水面、四樣涼拌小菜和一大盤爆炒羊肚,臉色有點難看。
這個楊川,實在太沒眼色了。
給她一位大漢長公主,就準備了如此粗鄙、簡陋的吃食?
聞著飯食的清香味兒,似乎倒也不錯,可是,從視覺層面而言,這也太過粗鄙了吧?
尤其是那四樣涼拌菜,分明就是貧寒之家用來果腹的野菜團子,什麽苦苦菜、苜蓿菜、小芹菜、小白菜……
“楊川,張騫從西域帶來的苜蓿草,好像是喂牲口的草料吧?”
平陽公主強忍著怒火,十分冷淡的說道:“你便用這等粗鄙菜蔬,招待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