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隻肥羊,一枚紅信石,就是楊川給鬣狗們準備的晚餐。
羊肉燉三成熟,從鍋裡撈出來用刀子劃拉開,往上面抹一層香噴噴的羊油,再往上面撒點野蔥、芫荽和烏頭粉,就算是烹製完成了。
紅信石,就是煉製砒霜的礦石,楊川在野外隻發現了不多的幾塊,一直沒舍得用,今夜就便宜了這群鬣狗。
另外,他對紅信石的毒性還不夠放心,隻好再加上兩把烏頭粉……
……
小半個時辰後。
當堂邑父看到近百隻鬣狗口鼻溢血,身子一抽一抽的,卻還不忘互相撕咬、搶奪地上的那幾根羊骨頭,隻覺得眼角抽搐。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手把肉,突然打了寒戰。
“堂邑父大叔,今晚的肉不香?”
楊川喝著熱騰騰的羊湯,正在觀察鬣狗們進食,神情專注,在雪夜火光的掩映下,他的兩隻眼睛清澈、乾淨而明亮,一臉的人畜無害。
三隻雪豹、六隻金雕都擠在他身邊,悶聲不響的吃著清燉羊肉,看上去甚為優雅。
對那群陷入瘋狂的鬣狗,它們不屑一顧。
“你看啊,鬣狗想吃我們的牛羊,甚至,這種畜生在餓極了還會吃人,那就不能慣著它們。”
“對待親人和朋友,要像春天般溫暖,對待敵人,要如秋風掃落葉般殘酷無情……”
楊川難得一見的說了很多話,主要是排解他心中的恐懼和惡念,近百隻鬣狗瘋狂撕咬、吠叫,即便是在中毒的情況下,卻依然令人心驚肉跳。
這個世界太可怕了!
他慢慢站起身來,望著茫茫雪夜,使勁搓幾下臉頰,突然笑道:“堂邑父大叔,匈奴人如何過冬的?”
“轉移到冬窩子,窩上一整個冬天就行了。”堂邑父道。
冬窩子……
楊川其實也想尋個冬窩子,度過這個難熬的寒冬再說,可是,一想到早一日找見張騫的妻子,就能早一日回到大漢帝國,他就有些莫名的衝動。
“堂邑父大叔,從明天開始,咱們沿著這一條線路一直走就行了。”
他從懷中拿出一張羊皮地圖攤開,指著一條通往河西走廊的路:“咱們沿著祁連山北麓一直往東走,過了馬鬃山、胭脂山一帶,就轉而向北走。
既然她們都不在龍城,咱就直接去漠北。”
堂邑父瞪大眼睛,有些擔心的說道:“這條路上全是匈奴人……”
“沒有匈奴人,咱們的補給怎麽辦?”楊川笑了笑,給堂邑父盛了一碗滾熱的羊肉湯,“一路上人吃牛嚼的,食物、飼料、清水和鹽巴都需要及時補充才行啊。
大叔你放心,這方面我有經驗……”
……
堂邑父的擔心不無道理。
匈奴人是一個十分松散的部落聯盟,表面看上去好像一盤散沙,一個部落與另一個部落之間還會爆發矛盾衝突,甚至刀兵相見、不死不休。
而實際上,在軍臣單於的統治下,彼此之間的聯系十分緊密,可以說並不比漢帝國的‘戶籍聯保’制度差,往往一個地方出現風吹草動,周邊好幾個部落的騎兵便會應聲而至,否則,也不會成為北方草原上的霸主。
但他卻不知道,對於河西走廊、河套平原、漠北之地,楊川實際上才是這座天下的‘活地圖’,比任何一個人都熟悉。
當年,他跟隨勘探隊東奔西走,不敢說走遍全球,但至少走遍了亞非拉。
此外,
之所以如此大搖大擺的一路東行,楊川也有自己的考量:‘與其如此偷偷摸摸、東躲西藏,還不如坦然以對,相機行事。’ 老祖宗留下了很多智慧,其中,‘相機行事’這個詞就很有意思,考量的是一個人的實力、應變和智慧。
一句話,楊川賭的是人性。
只要是人,無論是漢人、匈奴人、羌人,都有自身的訴求,比如糧食、人口、牲畜、鹽巴、名聲、黃金、爵位、權勢等等,不一而足。
有了訴求,便會有漏洞。
這些話不能說出來,而且就算說給堂邑父,這個固執的匈奴人估計也不會明白,那還不如直接付諸行動:先進河西走廊!
很快的,堂邑父所擔憂的事情出現了。
一路向東行走不到十天時間,他們就遭遇了匈奴人的騎兵。
足足有一個百人隊,他們遠遠望見雪原上緩緩移動的野牛群,以及裹挾在野牛中間的那一頂大帳篷,便兜了一個圈子,向這邊包圍過來。
蹄聲隆隆,寒風獵獵。
堂邑父的臉色很難看,厚厚的嘴唇都快被咬出血泡了:“公子,匈奴人騎兵,是渾邪王的手下。”
楊川掀開簾子向外張望著,打一聲呼哨,讓六隻金雕落在帳篷頂上,並讓豹姐出去,十分冷淡的蹲在車轅上。
“堂邑父大叔,你要擺出匈奴貴人的姿態,驕傲的呵斥那些騎兵,傳令讓他們送來足夠的糧食、美酒、清水和牛羊,並讓他們派一隊騎兵護送我們去見渾邪王。”
“公子,咱們……”
“堂邑父大叔記住, 你是草原王庭的貴人,專程迎接並護送大雪山的使者下山,教你們匈奴人的王如何吃飯。”
“……”
就在二人嘀嘀咕咕之時,匈奴人的騎兵已經逼近,並迅速形成一個看似松散、實則很高明的包圍圈,一旦堂邑父、楊川有所異動,必將遭受一輪箭雨的攻擊。
“什麽人?”一名匈奴人喝問道。
“貴人。”
堂邑父見過世面,眼看著深陷重圍,很快就進入了楊川‘賦予’他的角色:“渾邪王現在何處?大雪山的使者降臨人間,還不速去稟告,讓他前來迎接!”
這幾句話說的很得體,十分符合匈奴貴人氣質,就連躲在大帳裡的楊川也不禁暗暗點頭,給堂邑父點了一個讚。
貴人?大雪山的、使者?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怎麽就從未聽說過?
那些匈奴騎兵面面相覷,欲待上前,可是當他們看見那六隻驕傲的金雕,再看一眼車轅上的那隻成年雪豹,一個個的臉色微變,開始竊竊私語。
過了好一陣子,一名百夫長策馬上前,躬身撫胸的問道:“敢問是什麽貴人?還有、大雪山的使者……能否出來一見?”
堂邑父冷冷的瞅著百夫長,道:“就算是大單於見了大雪山的使者,也會畢恭畢敬,你算什麽東西?”
“去,讓渾邪王前來迎接。”
百夫長臉色微變,似乎想要發作,可瞅一眼金雕、雪豹和周圍那幾百頭野牛,卻又生生強忍了下來:“好讓貴人知曉,我們的渾邪王不在這裡,他去拜見右賢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