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劉青松此時非常忐忑,他雖然是程世傑的家丁兵出身,卻不屬於登州衛左千戶所派系。他本來是河南歸德府永城縣的農民,而且還算是一個家境殷實的富農。
劉青松在家裡排行老二,他上面還有一個哥哥叫劉青山,早在劉青松祖父劉金仁在世的時候,劉青松家裡還是普通的農民家庭。可是劉金仁有一門手藝,他會操持白事,是十裡八鄉有名的劉金嘴。
劉金嘴帶著自己的四個兒子,兩個徒弟,在農閑的時候,為周圍的鄉親操辦白事,雖然這事有些晦氣,可收入不低。在劉青松出生的時候,劉家已經擁有良田二百七十余畝,只不過,在天啟元年,劉金嘴去世,劉家算是家道中落了,二百七十八畝地,只剩下二百畝。
在崇禎二年的時候,村莊的劉財主看上了劉青松家裡的田,依仗著劉財主的小女兒給縣城的主薄作了小妾,劉財主就設了一個套,趁著歸德衛勤王北上,將劉青松的大哥,征為民夫。
可是劉青山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有一次村民說閑話,劉青山得罪了劉財主,就被弄死了,這話被劉青松聽到了,年輕氣盛的劉青松去找劉財主問個明白,劉財主為了殺雞儆猴,使錢讓縣裡的官差將劉青松抓為役夫,負責挖河。
劉青松一走,這劉家算是服了軟,將二百畝良田賣給了劉財主,劉青松的母親本想把兒子救回來,就投靠山東的親戚。只是劉青松年輕氣盛,被劉財主搞得家破人亡,這口氣哪能受得了?
於是,劉青松趁著夜黑風高,潛入了劉財主的大院,其實劉青松與劉財主還是本家,劉財主按照輩份,還是劉青松沒出五服的堂叔,劉財主的父親,與劉金嘴是同一個祖父。可問題是,雖然是親戚,動起手的時候也是毫不留情。
劉青松因為知道劉財主家的情況,先是將劉財主家的五個護院關在前院的仆從房,用刀殺了劉財主和他的小妾,又殺了劉財主的大兒子,也就是劉青松的堂兄。在準備殺劉財主家的老二時,驚動了劉家的贅婿董大拿,董大拿身高體壯,用扁擔打落了劉青松的短刀,劉青松只能逃跑。
劉青松與其侄子、嫂子、母親和幼妹一家十口逃亡山東,成為了流民,後來,得知劉青松殺了劉財主,他的母親也又驚又懼,一病不起,沒多久也撒手而去。
為了讓劉青松和他的侄子劉洪建下去,他的嫂子帶著兩個小姑子在濟南府,一家大戶人家當傭人,簽訂十年賣身契。
直到在程世傑在清津浦劫殺高望的時候,劉青松稀裡糊塗的跟著程世傑的家丁兵隊,帶著侄子跟了上來,他同樣稀裡糊塗的成了程世傑的家丁兵。
不過,成了程世傑的家丁兵以後,劉青松就開始扶搖直上,因為敢打敢拚,身手靈活,腦袋也不差,他的大嫂劉文氏,還是落難的大家閨秀,識得一些字,平時也教過他,他從一個普通的家丁兵,升到小旗,後來成為寧海軍,在作戰中劉青松非常勇敢,現如今已經累計斬首三十七級,從哨長升到百總又從百總升到了把總。
這段時間,他和自己侄子,包括斬首的軍功,大部分要了錢,僅僅用兩顆建奴的首級,換了一百畝地,還有三畝地的宅子。
他托一家前來遼南訂購馬車的濟南商人,給他的大嫂和三個妹妹去信,希望大嫂和三個妹妹跟著商隊過來。
為了能夠讓大嫂和妹妹贖身,他將商隊商量好,商隊替他為嫂子和妹妹贖身,只要辦成這件事,這個商號將得到劉青松攢下來的銀子四百兩,
還有他的友誼。這個商號自然願意。直到三天前,他的嫂子劉文氏和兩個妹妹來到了金州城,大妹在三個月前嫁給了濟南城的一個賣油郎,現在有了身孕,在濟南城人家生活安定,就沒有跟過來。
特別是劉文氏與其子重逢,劉青松就喝多了幾杯,當時他們在一家酒肆裡,遇到了三名秀才。劉氏文本身出身官宦家族,談吐不俗,在濟南府當傭人期間,因為她懂禮教,負責給大戶人家教育子女,待遇還不錯。
無論穿著和氣質,都與劉青松截然不同,看著劉文氏與劉青松坐在一桌吃飯,三名秀才就酸了,說什麽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之類。劉青松當時就怒了,但是他的嫂子管著他,他壓著火沒敢發。
直到離開酒店,準備返回家中的時候,又遇到了那三名秀才,他們倒是沒有罵劉青松和劉文氏,而是肆無忌憚的評擊程世傑,說程世傑辦理金州書院,說什麽武夫居然也學人家辦學堂,由於沒人願意進他的學堂,隻好把軍戶的孩子通通抓了進去,免得學堂只能跑耗子之類。
說劉青松是粗鄙的武夫,他還可以忍,說程世傑的壞話,劉青松忍不了了,當時他就出手,其實劉青松也想弄死這三名秀才。
可問題是,劉文氏在場,怒斥劉青松不要惹禍……當劉青松與三名秀才的隨從和侍衛打起來的時候,其他寧海軍士兵見狀,不問緣由,直接出手,將三名秀才扔進了化糞池。
痛快是痛快了,可同樣也惹下了大麻煩。
“諸位兄弟,一人做事一人當,此事因劉某而起,劉某來扛!”
“你說什麽屁話!”
“對,咱們大帥說了,犯了錯誤要承認,挨打就要立正。怕個毛線,不就是打了三個秀才一頓嗎?”
“再說了用得著嘛……”
“那可是讀書人,惹不起!”
“已經惹了怎麽著?”
“我可是聽說,惹了讀書人要被殺頭!”
“只有殺人才被殺頭!”
“總之,這事麻煩大了!”
一名負責看管著劉青松等人的寧海軍軍法官歎了口氣道:“他們聯絡了兩三百人,正在給大帥施壓呢!”
“他們才幾個人,咱們兄弟……”
“你們不要命了?想造反嗎?”
劉青松雖然不怕死,但是現在他還真不想死,他在大嫂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他還沒有來得及報答她。
更何況,還有他妹妹。
大妹嫁人,嫁了一個賣油郎,而且是喪妻做填房,如果有的選擇,大妹肯定是看不上這個賣油郎的。
劉青松失眠了。
……
很多人主張依法治國,可問題是,很多社會問題並不是單純的依靠法律就能解決的,有些人,比如像唐山的陳某志,大家都以為他有很大的後台,其實這是扯淡的事情。
這種人搭不上大人物的線,大人物也嫌棄他的手髒。要說起來,陳某志千刀萬剮都不為過,但你真要用法律去追究他的罪行,就算不考慮他後台勢力的干涉,真的公事公辦,也未必能定他多大的罪。
而作為弱勢群體的一方,卻還不得不考慮事後被人後複的可能。
根據尋釁滋事罪的判處,是五年以上,而十年以下。普通人如果被判處五年有期,這輩子基本上完了,就好像作者前同事,因其女友過生日在衛生間門口被流氓調戲,發生了打鬥,當時他的朋友也一起出手,被定性為鬥毆。由於他不湊巧,一酒瓶將對方其中一人打成重傷,然後判了一年半。
工作丟了,女朋友沒了,連找個正式的工作都非常困難,現在只能在物流公司轉運中心當搬運工。
所以,對付這些類人,法律有時候並不一定管用。
後世的法律尚且如此,大明的法律是非常雙標的。比如說大明律中規定:奴婢及雇工謀殺主人或主人五服以內親屬的,與子孫謀殺長輩同罪。而子孫謀殺長輩者,謀殺祖父母、父母或其他五服以內尊長的:致人死亡的全部凌遲處死,致人受傷或未造成傷亡的全部斬刑。
殺死子孫或奴婢、無賴的,凡祖父母、父母故意殺死子孫或家主故意殺死奴婢、無賴的,杖七十,徒一年半。年六十以上罪減少一等,七十歲以上免罪,罰十兩銀或喪葬費。
從明朝的法律來看,百分之九十九的歷史小說穿越者會死於這一條,不用謀殺,只要有人證,物證或者傷勢,就算長輩沒死,全部斬刑。
所以,古代的長輩打晚輩,幾乎沒有人敢還手,還手就是死罪啊……
程世傑考慮的問題是,寧海軍士兵不能處罰,因為處罰之後,面對這種事情,士兵們會害怕,而變得更加懦弱。
但是,這些秀才也實在惡心人,只能用法律之外的手段來解決這個事情。
正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只有比他們更凶,更狠,更不講理,他們才會怕你,才會按照你的規矩去行事。
程世傑給張裕劃下來的紅線,不能出人命!言外之意,只要不出人命,就不會影響遼南的商業環境,如果真出了人命,就會引起商人們的恐慌。
這是程世傑不願意看到的。
如果真出了問題,程世傑也會公事公辦。
張裕聽出了程世傑的言外之意,此事可以做,必須要乾淨,不能跟寧海軍這個光榮而偉大的集體有牽連,更不能給寧海軍這個光榮而偉大的集體抹黑。
這不是默許,只能說是一種默契。
現如今,遼南的民政署只有兩個準武裝力量既城管和交管,城管管理城市,但是數量是非常有限的,因為城管太多的話,非常花錢。每個鎮堡只有十二名城管的編制,就算是金州城、振海城、蓋州城、複州城這樣的州城級別的城市,才有一個大隊,滿編五百五十人。
似乎,這個規模的城管比後世大得多,後世一般的縣城只有一百名左右的城管,二到三百名協管人員,加在一起,只有三百多人或者四百多人的樣子。
不過,現在的城管,在城市內又要承擔部分民警的職能,所以五百五十人的編制並不算太大,不是程世傑不願意細分,細分只會多出更多的管理人員崗位。
這就像瀚鋼集團,僅僅一個機關辦公室,下轄镋組辦公室、董事長辦公室、總經理、副總經理辦公室,共計十四個領導辦公室,另外還有通勤、接待、公關、信息、後勤,調度、計生、綜合、采購等十四個職能科室,共計二十八個科級科室。所有科室都是正科級,雖然與程世傑這個機關辦公室副主任平級,可職權卻不一樣。
程世傑最頭疼的問題是,他沒有足夠的管理人員,可以搭起這個架子。
這也是為了省錢,程世傑雖然有錢,可是他的錢投入在教育和基礎建設方面,這兩個地方都是無底洞,別說六百多萬兩銀子,就算是六千多萬兩銀子,也可以花得出去。
起初張裕想著提一些勞改犯來做這件事,可事實上不需要,只要寧海軍的防備出現任何一點疏忽,勞改犯是不會放棄這個逃亡的機會的。
要說遼南最辛苦的工作,無疑是水泥廠了,特別是水泥場的空氣,哪怕是帶著三層白紗布口罩,只要摘下口罩,就會出現一層粉塵。
在後世的水泥廠工作人員,都要佩戴工業級別的防塵面具,雖然防塵效果不錯,可問題是,戴著這玩具呼吸非常困難。
在張裕看來,在水泥廠工作的勞改犯,每天工作累得要命,勞改犯應該會迫不急待的想要跑出去,重新獲得自由,他以寧海軍守備都司同知的身份,將水泥廠的三個守備哨,一百五十名守備士兵以緊急拉練。
結果,在整個水泥廠將近一個半時辰沒有看守的情況下,居然沒有一名勞改犯想要逃跑……
“他們為什麽不跑?”
張裕有些不解的看著水泥廠的守備坐司百總。
守備百總仿佛看傻子一樣,看著張裕這個守備都司指揮同知道:“這裡的工作雖然累,但是卻吃得飽,卑職從來不敢克扣勞改犯的口糧,他們不僅能吃飽,大帥前一陣子還賞了一些馬肉,偶爾還有鹹魚……你知道想過這樣的日子有多難嗎?”
張裕也是窮苦出身,他自然知道。
他當年在碼頭扛包,比這些勞改犯累得更狠,從天亮就開始扛,一直扛到晚上,只能混個水飽。
如果有這樣的工作,他也願意乾。
可問題是,他的任務無法完成了。
遼南的很多勞改犯在遷徙到遼南的時候,他們的家人則是作為屯田軍戶來到了遼南,經過這段時候的墾荒,他們都知道程世傑現在屯田四百五十余萬畝軍田,還有數量在一百多萬畝的私田。
私田是寧海軍將士的專利,勞改犯們不敢想,可是他們經過對比發現,給程世傑當佃戶,可比給地主老財當佃戶劃算多了。
更何況,勞改犯們也不傻,在遼南,他們能往哪裡跑?
遼南三面環海,往東北是建奴的地盤,正北就是蒙古人的地盤,再往西北跑吧,就會進入關寧軍的地盤,無論是跑到建奴當奴隸,或者是給蒙古人當奴隸,都不是什麽好出路。
……
程世傑在回到後院吃飯的時候,把這事跟楊芸娘一說,楊芸娘倒是沒有太大意外,雖然說,她現在特別缺乏安全感,可程世傑對她卻非常信任。
只不過,程世傑是後世的思維方式,認為一個有能力的下屬,給她權力,給她獎金,就可以了。
可事實上,楊芸娘需要的並不是錢,她最開心的日子,其實是最初程世傑給她十兩銀子的時候,十兩銀子,不算多,也不算少,正好是一般大戶人家賞賜侍妾的月例,當然也有三五兩銀子的,也有更多的。
“大帥,您這樣想,其實也沒錯,或許是可以解決問題。可是您有沒有想過,你的最大問題是在遼南嗎?”
程世傑也是當局者迷,可楊芸娘卻旁觀者清。
雖然程世傑也有宋獻策這個謀士,無論是馬士林,林續宗或者宋獻策,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管理的一攤子事。
馬士林在負責給軍官的培訓識字之外,還有承擔著移民戶籍管理的工作,而林續宗則負責屯田事宜,宋獻策江湖經驗豐富,而負責商務事。
“本帥的真正麻煩在京城!”
“沒錯!”
楊芸娘笑了笑道:“大帥,您作為手握兩鎮重兵的征虜大將軍,朝廷最怕的其實不是您囂張跋扈,而是您邀買人心!”
“對啊!”
程世傑恍然大悟,其實他現在也是後世養成的慣性思維,習慣性的認為,現在的寧海軍毆打秀才,將秀才扔進化糞池,喂了一嘴糞。
若是那些人的身後親朋好友不滿,他們能怎麽樣對付自己?
了不起像現在這樣過來堵自己抗議?
或者是動用他們身後的力量彈劾自己。
至於說,他們動用他們的力量,在給養上卡寧海軍。
到目前為止,寧海軍的裝備是程世傑帶著工匠自己打造的,給養是自己購買的,沒有朝廷一文錢的事。
程世傑也不怕朝中的官員給他下絆子。
就在一群讀書人摩拳擦掌準備給程世傑好看的時候,程世傑出手了……
不對,這是楊芸娘出手。
雖然用的還是江湖手段,這是監軍署的陳國棟幫助調查,監軍署很快查到了金州南城,也就是事發地不遠處,有一個半遮門叫楊細花。她本是招遠縣的一個寡婦,丈夫死了,留下兩個兒子。為了生活,就乾起了無本買賣。
在遷徙到金州以後,因為她的大兒子上了學,就了顧及大兒子的面前,就更加隱秘,平時待客也不在家裡,而是在南城的小樹林裡。
楊芸娘找到楊花之後,經過一番交談,不準確的說應該是交易。
很快,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翌日一大早,二三百名讀書人,跟著陳子龍前來遼南的公子哥,幾乎全部來了,其中甚至還有不少大小姐,當然,這個時候,陳子龍也出面了。
有陳子龍帶頭,這些公子哥們氣勢更足。
“學生等求見程帥,求程帥給學生們一個公道!”
“對,我們要公道。卑賤的臭軍漢,憑什麽毆打聖人門下!”
“這是以下犯上,該處於斬首!”
“這要嚴懲,請程帥秉承公道!”
程世傑悠閑的喝著茶水,他實在沒有想到,女人狠起來,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就在這些讀書人的聲音越來越大,氣勢越來越足的時候,寧海軍總兵府的大門外,出現一個女人的聲音:“求大帥為民女主持公道, 求大帥為民女主持公道!”
聽到早已設定好的暗號,程世傑一身戎裝,在眾侍衛的拱衛下,走出總兵府。
在人群中,出現一名身穿白色襦裙的女子,女子雖然沒有化妝,然而這副素顏,卻顯得有些嫵媚。
這就是楊芸娘的高明之處,如果找一個年老色衰的半遮門,眾人也不會相信。此時的楊花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求大帥為民女作主!”
讀書人這下啞火了,倒是本著看熱鬧的心思,盯著這名俏麗的婦女。
程世傑道:“本帥程世傑,你有何冤屈需要本帥作主?”
楊花一邊哭泣,一邊哽咽道:“民女楊趙氏,乃原招遠縣屠戶楊林之妻,五年前喪夫守寡,三天之前,民婦經過楊樹林,被三人拉進小樹林……”
聽著楊花的哭訴,在場的公子哥瞬間就信了八成,像他們這些有錢有身家的富家公子,青樓的鶯鶯燕燕早已玩膩了,能夠花錢玩到的女人,他們也感覺沒有意思。
這個楊花雖然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但是實際年齡並不大,由於她的夫家是屠夫,屠夫雖然掙錢不多,按照范進中舉的記載,一個屠夫一年可以掙二三十兩銀子。
錢雖然不多,卻不缺油水。
楊花生活條件好,不像其他婦女生活折磨得體無完膚,她的皮膚細膩,白皙,長了一眼桃花眼,模樣和身段非常勾人。
“拉進小樹林……“
畫面一下子出來了。
PS:這幾天太累了,寫著寫著又睡著了,十二點多醒了,沒有再睡,接著寫的,月初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