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凌天的眼中有濃濃的複雜之意。

　隨著他看完了不滅女帝的一生，在他的身邊，竟是不知不覺中，浮現出來一位蓋世女帝的身影。

　她喜穿白衣，潔白如雪，黑發如瀑般灑下，猶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膚，吹彈可破。

　明明有著一張絕美的容顏，但那雙眼中，卻似蘊含著萬物眾生！滄桑之意，讓人看到，便不禁沉淪其中。

　她……是一位有故事的人……

　不會讓人去驚歎於她的美，反而會著重於她的內在。

　這樣的存在，歷代中，只出了一位！

　踏上了紅塵大帝之路的不滅女帝！

　薑凌天似是心有所感，下意識的扭頭看去，就看到了自己身邊這位體格嬌小，卻又好似無邊高大的奇女子。

　“一個考驗，你若能通過，那你於紅塵之上的感悟就將趨於完美了。”

　“但一定要小心，因為這考驗就如一段人生，若是走過了，回不來了，那你這一輩子都將被困在其中，永生難出。”

　不滅女帝微微額首，看向了比自己高了快有一頭的薑凌天。

　薑凌天點了點頭。

　他本就是來拿到其余三位大帝傳承之力的。

　他要做那齊聚歷代大帝之力的唯一人！

　加上他自己，那就是五位大帝之力齊聚一身！

　於大帝層次，真正突破極限，達到那完美無瑕的層次！

　大帝的極境！

　有此心念，自然，薑凌天不會錯過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前輩放心，我覺得我能行。”薑凌天莞爾一笑。

　“嗯。”不滅女帝點了點頭。

　這並非是女帝的真身，而是於遠古時代，女帝留下的傳承之力所化。

　正如薑凌天的猜測預料一樣，歷代大帝遠比眾生想象中的要強。

　畢竟，他們已經將自己所走的大帝之路，走到了極致！

　這是一般大帝做不到的……

　下一刻，不滅女帝的化身一指輕輕點出，當那蔥白玉指觸碰到了薑凌天額頭的一瞬間，女帝的化身倏忽散去，化為了一團白蒙蒙的霧氣，籠罩住了薑凌天所在之地。

　這時，器靈的聲音忽然傳了進來。

　“嗯?！小主人，小主人！你怎麽了?你身邊怎麽起霧了?”

　神奇的意境空間中，青帝的靈體念相連忙出聲道:“別急別急，這時候千萬不要讓人打擾到你這位小主人，你可要護法護好了！”

　……

　……

　與此同時，薑凌天隻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了無邊深淵之中，整個人的意識漸漸模糊，再次清晰起來時。

　薑凌天忽然發現，他來到了一處宗門的山門前。

　這宗門很小，甚至都稱不上是宗門，小到了只能佔據一個孤零零的小山包。

　“凌天師弟，你怎麽在這裡發呆呀?師傅可是叫咱們一起去萬道門找場子呢！”

　一位青春靚麗的女子走到了薑凌天的身邊。

　薑凌天這才發現，女子身後還跟著十幾人。

　加上他的話，一共也就是快二十個人。

　大家都穿著類似的青衫，應該就是自己的同門師兄弟們了。

　但不過區區二十人，這人是真的少。

　至於找場子?薑凌天有些疑惑，不過他牢牢記住了不滅女帝的提醒。

　這是一種考驗，同樣也是他能感悟到紅塵真諦的契機！

　乃是不滅女帝留給他這位後世大帝的機緣。

　雖說薑凌天並不知道女帝想讓他在這如夢似幻的意境中感悟到什麽，但跟著走總是沒錯的。

　“嗯。”薑凌天點了點頭，連忙追上了大部隊。

　這時候，薑凌天才發現，他們是真的弱。

　連他自己也是弱的可憐。

　修為境界竟是連氣血境都沒有達到，這半吊子的程度，還不如一個大氏族剛生下來就能吃上不少天材地寶，從而補充了自身氣血的小寶寶。

　“師姐，咱們這麽弱，跟過去不是給師傅添麻煩嘛?”薑凌天不禁皺了皺眉頭，他可不想剛來到了這意境中，還沒感悟到什麽呢，就稀裡糊塗的死掉了。

　領頭的大師姐回頭詫異地看了眼薑凌天。

　“師弟這說的是什麽話，這還沒打呢，你就打起了退堂鼓呀。”

　“咱們可不弱！半步氣血境！那放在方圓百裡地，也是了不得的高手啦。”

　“師弟，你可不能沒有信心呀，要相信我們造化門是最強的！”

　大師姐為薑凌天打氣道。

　聞言，薑凌天不禁搖了搖頭，不過他也沒有再說什麽了。

　很快，一行人就來到了約架的地點。

　說是約架再準確不過了，因為這完全不像是修行者之間的生死決鬥，人山人海，諸多神異。

　雙方約架的地方就在某個大點的空地。

　兩撥人加起來，有個五六十出頭……

　雙方的“話事人”，也就是造化門與萬道門的領軍人物，一派掌門，都是在氣血境。

　一位穿著青衫，與薑凌天一行人衣著款式差不多的老者，不出意外的話，就是造化門的掌教師尊了。

　而對面那位身著血色紅衣，體格魁梧的中年漢子，大抵便是造化門此次的大敵！

　“哼，這段日子，天公不作美，雨水欠佳，田地裡的麥子收成都不好，你們萬道門是什麽意思?竟然舉眾夜襲我造化門，將那十畝良田的麥子全割了！”

　十畝良田的麥子……

　聽到這話，薑凌天頓感有些意外。

　那血色紅衣的魁梧大漢，伸手捋了捋自己的絡腮胡，不屑笑道:“怎麽了?不就割了點你們的麥子，摘了你們幾根蔥，抓了你們宗門的老母狗煲了個湯嘛。”

　“大爺我這還是念在你們有十幾口人要吃飯，給你們留下了點吃食呢。”

　“怎麽?這還不知足，找茬啊?”

　見對方如此囂張，造化門的掌教忍不了了。

　“你！狂徒！”

　老人家吹胡子瞪眼，忽然就向著壯漢衝了過去。

　隨即，兩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這一戰，讓薑凌天漲了見識。

　只見兩人王八拳施展的是虎虎生風，你一拳我一拳，打的是難分難解。

　但都沒有什麽拳術路子，更別提什麽神通妙法了。

　普普通通的修行者之間，沒有什麽花裡胡哨的，為了吃上那麽一口，那可真是不得了~

　“師弟，別看了，我們上！”

　大師姐忽然叫喊了一聲，身後的造化門弟子們早已紅著眼睛，氣勢洶洶的衝了上去。

　薑凌天看了看己方的人數，十幾個。

　對方四五十個……

　這怎麽打?那不是上去挨揍嘛?

　果然，這一戰，造化門全軍覆沒，被揍得節節敗退。

　掌教師尊因為年紀大了，血氣明顯比不得年輕人，被那萬道門的掌教絡腮胡大漢，好一頓收拾，老人家的腿都被打斷了……

　而弟子這邊，毫無意外的，萬道門以人數碾壓的姿態，輕松取得了這次“征戰”的王者桂冠，成為了附近十裡八鄉，赫赫有名的修行“大”宗。

　造化門卻就慘了，因為這一戰敗了，許多弟子在挨了揍後，心灰意冷，回去就背起行囊，下了山去，自此以後，再也不見……

　不過薑凌天沒走，他也沒地去，還在尋思著不滅女帝到底是為他留下了什麽。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的過去了。

　山中無歲月，這一呆，薑凌天就在造化門呆了十年。

　不過他知道，這是神奇的意識空間，無論在這裡面呆多久，其實在現實中，也許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罷了。

　這十年中，造化門也發生了一件大事。

　造化門的掌教師尊，因為當年與萬道門的衝突，留下了暗疾，久不治愈下，迎來了自己的大限之日。

　臨死之前，老人家躺在病榻上，一手抓著薑凌天的手，一手抓著大師姐的手，老人家千叮嚀萬囑咐道:“造化門，以後就看你們的了。”

　說完這句話後，老人家抱憾離世。

　大師姐哭成了個淚人兒。

　而薑凌天與大師姐也不出意外的，就繼承了造化門的衣缽。

　大師姐成了新任掌門，薑凌天成了副掌教。

　地位不低，名頭聽起來頗為唬人，但實際上，那是因為造化門中就只剩下他們倆人了。

　接下來的日子，薑凌天依舊在默默尋找著不滅女帝留下的傳承，他始終堅信著，女帝一定會給他一些線索。

　大師姐就很是好奇了，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唯一的師弟，常年不修煉，每天都是遊手好閑，遊山玩水的，好不愜意。

　“唉，師弟呀，你可要努力上點心啊。”大師姐時常會提點一番薑凌天。

　不過，雖說嘴上不樂意，但身體還是很誠實的。

　往後的日子裡，大師姐除了努力修煉以外，就數她往深山裡跑得勤快。

　因為她要進山去給自己唯一的師弟送點吃的，她可真怕自己這師弟一不留神就涼在了山裡面。

　不知不覺中，日子也就在這平平靜靜中過去了，十年，三十年……五十年……

　歲月悠悠，抹殺一切。

　當有一日，已然從青春少女變為了佝僂老婦的大師姐，頂著一頭白發找上了遊走於山間的薑凌天時。

　薑凌天猛然回頭，赫然發現不知不覺中，這位大師姐已經老了。

　“師姐，你老了。”他的目光變得有些複雜。

　孰料，大師姐卻是瞪了一眼薑凌天。

　“你這家夥，你也老啦。”

　我也老了嗎?

　薑凌天看了眼身旁的小溪，透過波光粼粼的溪水，能夠看到遍布皺紋的一張陌生老臉。

　“我也老了啊。”薑凌天不禁感慨了一句。

　大師姐看著自己這有些神神叨叨的師弟，不禁無奈一笑，如同往常一樣，遞給了薑凌天一個食盒。

　薑凌天也像是以前一樣，自然而然的打開了食盒。

　食盒中的菜肴並不多，也不精美，只是簡單的蒸饅頭，再搭配上一碗熱氣騰騰的油潑辣子面。

　“好吃。”薑凌天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來。

　“慢點慢點，這都多少年了，你還是這個樣子，你呀，離開了我，你可怎麽活下去呀。”大師姐笑吟吟的，亦如當年青蔥年少時。

　……

　之後的日子繼續著，薑凌天依舊在小青山上尋找著女帝留下的奧秘，但漸漸的，他有些無奈了。

　“這山，這水，這山上的每一寸土地我都走遍了，女帝留給後世大帝的奧秘到底在哪?又是什麽呢?”

　一日，薑凌天孤零零的坐在一塊大青石上，陷入了沉思。

　直至風兒吹過，掠起了陣陣枝椏瑟瑟聲，薑凌天才猛然驚醒。

　“咦?師姐呢?好像有些日子沒有見過她了。”

　薑凌天的心神恍惚一震，忽然意識到，他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下過山了。

　也許，是時候回造化門看看去了。

　想到了這裡，薑凌天即刻動身。

　別看他此刻已經垂垂老矣，這具身軀也只是意識空間中的，而他自己。

　但實際上薑凌天的實力可不弱！他達到了不朽境！！

　即便這具身體沒有什麽修行天賦，但架不住薑凌天本身的層次太高，就算是不努力修煉，那成長起來也要比常人快了百倍，甚至千萬倍。

　薑凌天的面容之所以老去了，只是因為他根本就不在乎這外貌變化……

　只是一個閃身，薑凌天就來到了山腳下的造化門前。

　比起一百年前，造化門更加破舊了一些。

　大抵是因為在一百年前的那場“大戰”中，造化門落了下風，以至於名聲不顯，逐漸沒落了下來。

　看看那布滿了灰塵的門戶，薑凌天就能猜到，這些年來，恐怕造化門連一個新弟子都招不到。

　“師姐不在宗內嘛?”

　他本以為大師姐會在宗內的幾座大殿中的某處殿宇中修煉著，掃眼一過，卻是並未見到大師姐的身影。

　下一刻，薑凌天又出現在了造化門的後面。

　這裡原本有著十畝良田，外加一些菜地，能夠勉強支撐一個小宗門自給自足，活下去。

　但入目所及，是荒廢的不能再荒廢的田地。

　田地中長滿了雜草，沒有了絲毫人煙氣息。

　而在這雜草叢生的田地中，還有一個孤零零的墳包。

　薑凌天想過各種各樣與大師姐再次相遇的情形。

　或是如同年少時般，大師姐總喜歡板著臉教導他。

　或是年老後，大師姐日複一日的提著食盒，去為他送飯。

　他吃著，她看著，歲月裡，別有一番靜怡安詳之意。

　但薑凌天實在沒有料到，再次相見之時，竟是再也不見。

　曾經的一幕幕，猶如走馬觀燈般，劃過了薑凌天的腦海。

　薑凌天走到了孤零零的墳塋前，身形定格在了原地。

　在這一刻，他的心中忽然有些傷感之意，目光變得複雜，望著這墳塋，腦海中揮之不去大師姐的身影。

　就在這時，不遠處，有一群小孩子嬉笑打鬧著跑來。

　看到他們，薑凌天想到，這應該是附近村子的孩童。

　小孩子們好像是不怕薑凌天，再看到了薑凌天后，這群孩子的目光驟亮，興奮的向著他跑來，在薑凌天疑惑的目光注視下，領頭，一個梳著朝天辮，膽子略大一些的孩子，笑吟吟的抬頭望著薑凌天，興奮激動道:“神仙，神仙！您是不是神仙爺爺呀！”

　神仙……

　聞言，薑凌天的心中一動，看來這些孩子們還知道造化門，也接觸過大師姐。

　想到了這裡，他向這群小孩打聽起了有關於造化門的消息，畢竟，他已經有太久太久沒有回來了。

　薑凌天也想知道，他的大師姐到底是因何而死去的。

　難不成是有人來尋仇了?

　或者，又是遇到了什麽大敵，身為造化門掌教的大師姐，自然是義不容辭，為自己的門派挺身而出了?

　總之有許許多多的可能性出現在了薑凌天的腦海中。

　“啊?神仙，您是說那漂亮的神仙姐姐嘛?”

　神仙姐姐?看來大師姐修為有所突破，說不定是達到了脆骨境，能夠改變自身樣貌了，女人嘛，又有哪個不愛美的，大師姐一定是恢復了她年輕時的樣貌。

　想到了一些往事，薑凌天不禁莞爾一笑，但他的臉色很快就陰沉了下來。

　他太想知道，自己的師姐到底是怎麽去世的了。

　若有仇敵，那他薑凌天絕對不會放過任何敵人！

　“神仙姐姐幫了我們村子好多忙的，她太厲害啦，誰家有野豬啃苞米，糟蹋糧食地，神仙姐姐都會第一時間下山，趕跑那些野豬。”

　“前年，村子裡還遭了虎災，一頭惡虎傷人！最後還是我娘來請出了神仙姐姐，這才趕跑了那惡虎。”

　梳著朝天辮的小丫頭興奮的比劃著。

　不過說著說著，小丫頭突然像是個小大人似的，悠悠長歎了一聲。

　一群孩子都下意識的看向了那不遠處孤零零的墳包，薑凌天這才發現孩子們的手中都拿著一束小白花。

　小丫頭苦著臉，唏噓道:“可就在一年前，神仙姐姐去世了。”

　去世了！

　薑凌天的目光微微一縮。

　“怎麽去世的?是與人鬥法，受傷了嗎?”

　說到這裡的時候，連薑凌天都沒有發現，他的話音有些顫抖。

　“不不不。”

　然而孩子們卻是齊齊搖了搖頭。

　“神仙爺爺，您果然跟那位漂亮的神仙姐姐說的一樣，會問出這樣的話。”

　“神仙姐姐早就給我們說過了，如果遇到了您，一定要告訴你，她沒什麽仇人，她也沒被誰打傷過，她就是累了，所以提前走了。”

　累了…提前走了……

　這話，孩子們也許不太懂，但薑凌天又怎會聽不明白。

　壽元大限之日，人生，生死離別之時……

　轟！

　在這一刻， 薑凌天的腦海中仿佛響起了一道晨鍾暮鼓之音。

　過往一切迅速劃過了心間，於紅塵中感悟頗多。

　他還活著，是因為他修行有成，成就了不朽之身。

　大師姐去世了，是因為在這一條修行路上，她資質有限，一生僅限於此了。

　對於普普通通的修行者而言，沒有什麽波瀾壯闊的經歷，也沒有什麽生死大敵。

　有的，只是柴米油鹽，平平靜靜的日子……

　他想到了一切可能性，但唯獨沒有想到，自己的大師姐會是自然老死的。

　在這一刻，薑凌天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彌漫於他心間，下意識的呢喃出聲。

　“歲月悠悠，大道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