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五點上班,長凌四點半就得爬起來。
著急忙慌地跑到廢品站一看,昨天的那些人都沒來,只有長凌和朱掌櫃大眼瞪小眼地站在廢品堆裡。
朱掌櫃遞給長凌一個籃子,裡面全是報紙。
……
乾唄,反正長凌也不覺得累。
但當她在烏漆麻黑的小鎮上摸索時,她才發現事情沒有那麽簡單。按照朱掌櫃要求,七點前必須全部送到客戶家裡,少一份或晚一分鍾,回去肯定就得挨一棍子。
本來以為也沒多難,可在路上黑就不說了,那些所謂的客戶家根本就沒信箱啊!難不成塞門縫裡嗎?就算這樣行得通,兩百來份的報紙不僅重,更不知道得送到什麽時候!
“這不玩我嘛。”長凌衝路邊正伸懶腰的土狗做了個鬼臉,要是沒鏈子拴著,長凌已經變成它的早餐了。
但長凌也不傻,她早就把地圖烙在腦子裡了,一閉眼,整個小鎮就像積木模型一樣呈現出來,哪家哪戶該怎麽走早就爛熟於心。
她先用了五分鍾擬定一條路線,然後花三分鍾研究不同的抽取角度和力度,最後系個鞋帶。
準備,開跑!
其他的不敢說,速度這一塊長凌還是很有自信的。早在三歲半時,她就發現了自己似乎有這方面的天賦,常常跟在自行車或電動車的後面跑著玩。再加上這小半年來特意做的限時訓練,應對這種客戶都是幾家並排在一起的情況,兩個小時送完應該沒問題。
2
一切似乎都在掌握之中,天剛剛由紫色到微亮的發青,長凌嘴裡就銜著半個包子故意慢悠悠地邁進了廢品站,這裡還是只有朱掌櫃。
她把籃子往地上一放,又裝出拍灰的動作,“我的工作完成了。”
朱掌櫃正坐在爐子旁的藤椅上,長凌猜那是收破爛收來的,四條腿有三條都用不同的樹枝加上透明膠帶或布條固定著。
“哦,看見了。”朱掌櫃從爐子外圈端起一杯茶懶洋洋地說,“你可以回去了,下午三點再來。”
長凌扭頭剛要走,他又問了句,“會騎車嗎?”
“自行車?應該不會。”
長凌以前覺得自己能跑得比成人自行車快,才不屑於學習騎那種四個輪子的兒童自行車,也就一直沒接觸過。
“不會啊…”朱掌櫃轉了轉他那雙尖眼珠,“那你就兩點來。”
“哦。”長凌應道。
3
“莫名其妙嘛不是。”長凌正走在回元禾家的路上,抱怨著朝四周的街區望了望,意外地發現這裡還有一所小學。
看著一個個背著書包,或三兩結對或家長陪送步入校園的身影,長凌突然就想起和顏昱一起上學的那些日子,她意識到自己可以不上學但不能沒有知識,在這裡整天混,實在太墮落了!
嗯。
但是,學習太累了,還是先娛樂娛樂休息一下。
長凌下意識地就溜進了一家網吧。
小鎮上的網吧其實跟遊戲廳沒什麽區別,大早上這個點裡面也沒什麽人,唯一的一個正趴在電腦前呼呼大睡。
長凌推開門走了進去,只見有個男的正坐在櫃台後吃泡麵,二十來歲的樣子,應該是網管。他見長凌進來也沒多驚訝,就問了句幹嘛。
“找我爸爸。”
“哦,”他又開了瓶可樂,指著後門,“在後院第二間。”
說完他又小聲嘟囔了句,“都修仙呢,那麽能賭,
家也不管,這TM都幾點了。” 長凌按照他的指示找到後院第二間——是同朱掌櫃一樣的簡易材料房,一開門差點兒沒被嗆死,整間小屋子裡都蒙上了一層紗,一群人圍在站台球桌外圈,每個人臉上都形色各異,可謂幾家歡喜幾家愁。
盡管長凌正費勁地找個角度鑽到內圈,但似乎沒有人發現她,除了背對著門坐的一個少年。
叫他少年也不算太過分,長凌看他也就十五六歲大,頂天了剛成年。
濃眉眼細且上挑,長臉高鼻梁薄唇再搭配那一頭亂七八糟、說長不長的刺蝟頭,勝券在握時便露出一側鋒利的白牙,然後大笑著把桌上的錢攬到自己面前,看起來人模人樣的,但長凌總覺得他像隻正吞噬著貪婪的野獸。
長凌慢慢挪到他旁邊,她也想順道學學怎麽玩,便一直盯著桌面看。
不知過了多久,長凌剛剛有點看懂的感覺時,網管奪門而入,先是猛地把燈一關又用中指的第二關節敲著牆怒喊道,“喂喂喂!看看現在都TM什麽點了!燈亮一夜了吧!謔,燙手!都沒有老婆孩子嗎?都TM不回家嗎?!”說完還做出轟趕的動作。
裡面的賭徒們見況都看紛紛向坐在正對著門的中年光頭,光頭沒說話,點了支煙便慢慢走了出去,其他人也就一哄而散了。
光頭走出網吧時還拍了拍網管的肩膀,露出滿意的笑容。
長凌正合計著他們是不是提前說好了的時候,也被人拍了肩膀。
“我叫舟行。”一隻大手伸到了面前。
“我叫長凌。”長凌禮貌性地握了握他的手。
“走,我帶你去玩玩。”
沒等長凌反應過來,他們已經到了網吧前廳。
“網管,開兩台機子,再來兩瓶雪花。”
網管不耐煩地把東西送過來,又疑惑地問長凌,“你不是來找你爸的嗎?”
“我就是她爸!”舟行一把摟住長凌的脖子。
“你???”
“老子長得年輕不行嗎?”舟行一臉豪橫地用鼻孔瞪著網管。
“行行行!”網管正拿著牙簽剔牙,匪夷所思了幾秒後便走開了,“這年頭還有帶孩子上網的!”
長凌看著面前的酒和正在開機的屏幕,長歎一聲,“看來我得多做做閱讀理解了。”
舟行輕笑道,“你看見了。”
長凌嗤笑一聲。
“怎麽?”舟行反問道。
“你太慢了。”
“跟這些臭魚爛蝦玩需要多快?”
“也是。”
長凌打開了酒,舟行立刻過來碰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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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行,果然我的第六感還是一如既往的準。”舟行盯著長凌,“見你第一眼我就覺得你不是一般人,我猜你也是這樣想我的。對不對?”
“……………………………………………”
“不是嗎?”舟行又靠了過來,“我告訴你啊,我以後要靠我的手速,做一名大盜,浪跡天涯,最好能明目張膽不留痕跡地偷走眾目睽睽之下的東西。”
長凌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喝醉了,什麽話都往外吐,“你是不是把會的成語都用完了?”
“也…差不多吧,反正我沒好好讀過書。誒,那你呢?你有什麽理想嗎?”
長凌抬頭想了想,“好好活著,對抗熵增。”
“熵增?那是什麽?病嗎?”
“是,一種要用一生抵禦的病,但從某種意義上我也可以不那麽做。”
“那你不會死嗎?”
“很多人活著,可他已經死了。大概就是這麽個道理吧……但也未必,因為我都沒經歷過,可這又是一道單選題。”
“額…你怎麽越說我越聽不懂了。”
“我也不懂。”長凌笑著自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