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戌時,日頭剛剛落下了山,逐漸消失在了西邊兒的地平線上。孤寂遼闊的草原,又被逐漸籠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直到最後一絲金燦燦的光芒也失去了它原有的色彩,徹底消逝在了草原西方那蒼茫寂寥的地平線之上。
葉知秋頭戴鬥笠,腰懸唐刀,騎著身下那匹老瘦的黑馬,與一旁的一眾十名羌羯族雇傭鏢客兒一齊,徐徐策馬行駛在城郭南側那寬敞開闊的黑土商路之上。
而這一眾十名雇傭鏢客兒的領頭鏢師,便是方才於酒館兒內,跟葉知秋比試過招兒的那位“鎏金錘胖爺”。只不過此刻,他與手下的其余九名鏢客兒,均在自身上半身加了一件兒鎖子胸甲,並且於身後背著一枚圓形的木製盾牌。此外,在胖子身下棕色烈馬的臀部上方,還拴著一枚竹籮筐兒,裡邊兒似乎是堆放著一大堆不規則形狀的石頭塊子,個個兒都有用來堆砌城牆的板兒磚大小,也不知究竟是帶來作何用處的。
“我說那中原來的什麽葉老弟…”
此時,由於周遭兒氣氛過於安靜,那胖子終於是沉不住氣了,當即率先車扯開了嗓子,用那粗豪的大嗓門兒開口說道:“在北境這邊兒走鏢,跟你們中原那兒,可是大不一樣啊!就你那躲躲藏藏、閃轉騰挪的身手,放在中原某條城中胡同兒,抑或者說是城外山路上,或許是很吃得開…但在北境這邊兒的商路上,真要是遇了襲,就你老弟那一套啊,不見得有什麽卵用…哎,博爾吉吉那老匹夫,倒是個純商販子,見著個會些功夫的,便以為能來走這趟鏢,還是忒沒見識啊…”
“哦?”葉知秋聽罷,微微一笑道,“那胖兄倒是來給在下掰扯掰扯,這同樣是走鏢,內裡又能有什麽勞什子不一樣啊?”
“……”
殊不料,還未等這胖子開口言語,一行人卻瞧見在不遠處的地平線上,緩緩駛來了一支車隊。車隊的一眾人等,上下身皆是講究的白色短打布衣,頭髮於腦袋頂上高高束起,腰懸劍身為一臂長的八面漢劍,此刻正不急不忙地驅趕著身下那一輛輛載滿了貨物的馬車,一路風塵仆仆地沿著城外商路,朝葉知秋一行人的方向趕來。
“看樣子,應該就是他們了吧!”
葉知秋壓低了鬥笠的帽簷兒,往不遠處地平線上眺望著道。
“這不是廢話麽!這個點兒來的,不是他們還能是誰?”
言罷,只聽胖子驀地高喝一聲,整個人策馬向前奔去。那其余一行九名鏢客兒,也盡皆高喝一聲,策馬驅趕著跟在了胖子的身後。
葉知秋見狀,也不急不緩地禦馬跟在眾人身後。沒多大工夫,一行人便已行至了不遠處那支車隊的前方,雙方人馬此刻已相距不足十余米。
此時,只見從那車隊最前方走出一人一馬。馬上那人是一青年男子,年紀約莫在二十幾歲,生得眉眼兒周正、寬面薄唇,頭戴白色方巾,身著一襲白色短打衣扣,腰懸一柄做工考究的八面漢劍。此人從車隊中禦馬緩緩向前走出幾步後,就地停在那裡,旋即於馬上向前一拱手,用中氣十足的聲音抱拳說道:“敢問閣下乃是哪路人馬?又是何故來擋我車隊去路?”
這邊兒的胖子騎在馬上笑了笑,也是向前一拱手,高聲回道:“俺是鎏金錘胖爺,周圍這些都是我手下的弟兄們。胖爺我今日來此,是專程奉博爾吉吉之意,以鏢師身份,特地來此護送各位進城的!”
“哦?原來是鏢客兒啊…”
對面馬上那白衣青年聽罷,
不禁在心中暗自思忖了片刻,旋即緩緩開口道:“…聽家師所言,之前幾次來此從未需要過鏢師護送。不過既然知道我們此程的接頭人是博爾吉吉先生,那應當不會有假。只是不知今日又是為何緣故,竟需要鏢師隊伍特地前來護送…” “…嗨呀,近些日子以來,這道上可是他娘的不太平!也就是這個月以來的事兒吧!哎呀,不過跟你們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胖子沒解釋兩句,便開始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我說,你們大家夥兒也就甭瞎尋思啦,趕快麻利兒跟著俺進城便是!等到了城裡頭,博爾吉吉那老匹夫自會跟你們解釋的!”
“呵呵,正是如此…”
此刻,葉知秋怕胖子一人解釋不清楚,便也打馬上前一步,拱手抱拳道:“我這兄弟向來是個急脾氣,言語之間怕是一時半會兒說不大清楚,還請各位見諒…”
言罷,他又停頓了一下,旋即繼續說道:“在下葉知秋,出身自中原京城,只是已許久未曾返鄉回中原了…不過,適才我瞧諸位這打扮,皆是清一色兒的白色兒短打衣扣,腰間又都佩戴著八面漢劍。恕在下冒昧一問,諸位可是中原凌霄城白鶴堂旗下門人?”
那白衣青年聽聞此言,不禁面露些許詫異,旋即拱手說道:“啊,這位大俠真是好眼力!不錯,我等正是凌霄城白鶴堂旗下,現任掌門人白雲赫所授之門徒…”
殊不料,還未等白衣青年這句話說完,卻聽聞他身後的馬車之中,有個銀鈴兒般的清脆女聲忽然開口道:“哇,好厲害呀!沒承想在這荒涼的北境黑土城之內,居然還有中原武師來為我們走鏢,可當真是奇了!”
話音未落,只見一名身著白衣、腰懸長劍的小姑娘,“唰”地一下子從馬車內躍了出來,腳步很是輕盈地落在了車下的黑土路上。這姑娘瞧年紀,也就大概齊在十七八歲上下,生得盤兒靚條兒順,長了一張巴掌大的小瓜子兒臉,眉毛淺淡、杏眼兒櫻唇,兩隻耳朵上各自佩戴了一枚娟秀的小耳墜兒,一頭瀑布般的黑發,於腦後整齊地披散了下來。
此刻,她腳上所踏白色步靴剛一落地,便有些激動地向前跑了幾步,仿佛終於是有空間能伸展開腿腳了。旋即,她便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了葉知秋幾眼,繼續用她那清脆的嗓音緩緩說道:“哇,大俠,你的扮相兒好颯呀!你可真是好眼力,居然一眼就瞧得出我們是白鶴堂的人!嘿嘿,那容我來介紹一下啊,我是白婉瑩,白鶴堂的掌門人便是我爹!這位呢,是我大師兄蕭宇軒…”
“行了,師妹…”
馬上那名叫蕭宇軒的白衣青年聽到這兒,不禁出聲打斷了白婉瑩的話茬兒:“中原的武師來北境這邊兒討生活,也沒什麽可驚奇的…你快回去車裡坐著吧,別再盯著人家葉大俠瞧了,這樣很不禮貌…”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
那名為白婉瑩的小姑娘聽了這話,有些甚是不滿地嘟起了嘴,旋即小聲嘀咕道:“…煩死了,怎麽跟我爹似的…真的是,好不容易出來玩兒一趟,身邊兒還得跟著個爹…”
言罷,白婉瑩便衝葉知秋擺手笑了笑,旋即便轉過身走了回去。 只不過,她並未直接回到馬車之內,而是縱身一躍,跳上了馬車前方拴著的一匹馬的馬背上,在那馬背上左顧右盼了起來,開始欣賞起四周圍日落後那蒼茫寂寥的草原風景。
“呵呵,這個…我師妹年紀尚幼,尚且不大懂得江湖規矩,還望葉大俠見諒!”
蕭宇軒略微有些尷尬地朝葉知秋拱了拱手,開口解釋道。
葉知秋見狀,也沒再多言語,只是微笑著朝蕭宇軒抱拳回應了一下,示意不打緊。
“…嗨呀,成了成了,我說你們這幫子人,可真他娘的夠墨跡的…”
一旁的胖子終於是有些按捺不住性子了,開始搖頭晃腦地喊道:“要是再不進城,一會兒天兒全黑了,你們大家夥兒都情等著喂狼吧!”
“好,那大家都跟上啊,千萬不要掉了隊!”
蕭宇軒朝身後車隊中的一眾人等喊了一聲,旋即還是略微有些不大放心地問胖子道:“敢問有了胖大俠您和您的人馬在,此番是否可保我車隊萬無一失?”
“嗨,那不是廢他娘的話嘛!”
胖子聽罷,有些極為不耐煩地高聲說道:“俺還就告訴你,只要是有胖爺我在,就沒人敢來打你們車隊一分一毫的主意…”
忽然間,胖子這邊兒話音尚自未落,卻是但聽“嗖”的一聲,伴隨著箭矢於半空中高速飛行所發出的劇烈破空聲,一支利箭應聲而至。胖子身旁一名羌羯族鏢客兒,被這支箭矢給當場射穿了頭顱,完後身子一栽,伴隨著“砰”的一聲,便從那高大的草原烈馬身上跌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