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為山崗間的荒村兒鏟除了屍人後,葉知秋沿著大道一路向南遊蕩而來。這期間,他披星戴月、風餐露宿,一路見證著塞北沿途的寂寥風光,腳踏著黑土地上層層起伏的山巒,穿過那道道山坡間的荒煙衰草,終於是幾經輾轉,來到了隸屬於北境遊牧民族“羌羯族”部落的領地境域之內。
這“羌羯族”呢,是一隻地處於大陸北部,且規模巨大的遊牧民族。雖說在比其地處更加往北的地界兒裡,也散落著一些零零星星的山間村落,主要是依靠狩獵和農耕的雙重方式來保障生存需要(譬如說葉知秋剛剛為其鏟除屍人的那處荒村兒),但真正行至了開闊空寂的北部平原上,便會發現此處才是那些有規紀、有組織,且已經過長期發展的人類大規模文明開始真正形成的聚集地。
“…塞北秋風,烈馬奔騰!!”
獨自站在高高的山崗間,眺望著不遠處山腳下那一片片聚攏在一起的深棕色大帳,葉知秋牽著身後那匹老瘦的黑馬,不禁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有些感慨地喃喃自語道:“嘿,好家夥,趕了這麽些日子的路...終於是瞧見真真兒意義上的人類文明聚集地啦!師傅他老人家當年也是真拚呐…為了能夠出世歸隱,居然攜同我來至了整個兒大陸最是人跡罕至的北部荒山間,可見他老人家當年對於那些紅塵俗世間的勞什子紛亂纏擾,得是有多麽地痛恨…”
此時,卻見那老馬臀部上方的大籮筐兒蓋子被一隻賊溜溜的小腦袋給頂了開來。旋即,一隻通體雪白的大黃皮子從其中“呲溜”一聲鑽了出來,直接躥至了葉知秋的身畔,完後雙足站立起身,與其一齊觀眺著不遠處那一排排的遊牧民族大帳,一雙滴溜溜直轉的小眼睛中,仿佛充滿了好奇。
“怎麽茬兒,黃兄?”葉知秋轉過頭來,瞥了一眼身旁的老黃皮子,輕輕笑了笑道,“就以你丫那幾十年在北部山崗間的道行,一準兒是沒見過這北境真真兒的草原大帳吧?”
那老黃皮子雙眼滴溜溜地瞧了瞧葉知秋,示意這問題的答案是否定的。
“呵呵,倒也正常,對於你們這幫子修行的妖物來說,可不就是壽數長,卻見識短嘛…”葉知秋輕笑著搖了搖頭道,“那若是等將來,見到了爺起小兒長大的中原京城,你丫那雙小賊招子,還不得從眼眶兒裡邊兒驚得掉出來啊?”
聽了這一席話,老黃皮子明顯是被葉知秋的冷嘲熱諷給數落得不大痛快,於是當即抖了抖身後的那隻大白毛尾巴,衝著葉知秋表示不滿地齜了齜牙,完後一抖身形,再度“呲溜”一聲,躥回進了老馬身上拴著的大籮筐兒之內。
葉知秋笑了笑,也沒當回事兒,轉過身去牽著老馬,哼著口中那隻旋律悠揚的民間小曲兒,開始徐徐地朝山腳下的草原大帳行去……
這是一座外表很是質樸,瞧起來雖談不上繁華,卻充滿了濃厚煙火氣息的小型城郭,四周城牆由質地堅硬的花崗岩石所堆砌而成,一打眼兒瞧上去並不十分高大,大概齊只有兩人來高。一隊隊身著牛羊類皮毛衣物的行人們,正驅趕著各自的牛羊和馬車,紛紛往來於白木所搭建的城門樓子腳下,使這座城郭從城外一打眼兒瞧上去,便充斥著滿滿的皮毛類商業貿易氣息。
此時,葉知秋正壓低了鬥笠的帽簷兒,嘴裡邊兒叼著根兒稻草,牽著身後的老馬,與其他遊牧民族打扮的行人們一齊徐徐地行至了城郭北側的城門樓子腳下,
完後通過門洞,朝著城郭內部走去。 對於葉知秋來說,他可是有一連十好幾年未曾瞧見過這麽些人了。因此,對於那些驅趕著牲畜來往絡繹不絕的大片行人,葉知秋顯得頗為感興趣,一直在不間斷地左顧右盼著,用心體會著那種再度置身於人間煙火氣息中的複雜感受。
這一路走來,葉知秋也在期間接取了幾紙賞金告示,但任務難度均不高,賞錢也是少得可憐,盡是些策馬送信、趕殺野狼之類的小活計,雖說算不上完全沒有收入,卻也是聊勝於無。因此,葉知秋在周邊兒幾番打探後,終於是得知了這處隸屬於“羌羯族”的北境皮毛貿易小城之所在,這才專程策馬趕來,為的便是能於此處城郭之中,尋得一支價值不菲的賞金任務,用以填補其懷中那隻乾癟得可憐的錢囊兒。
跟隨其余行人一齊進城後,葉知秋這才覺得肚子有些餓了,便一邊悠閑地遛著彎兒,一邊朝四下裡張望著,想要尋摸一處可以墊補口吃食兒的去處。
忽然間,他發現就在位於城門樓子不遠處的一面城牆上,張貼著一幅黃紙,便當即走上前去,想要瞧瞧這張黃紙上都寫了些什麽。
“近來時有城外馬匪劫持中原商隊,故本人欲以高價聘請往來高手前去接應,事前支付定金三分之一,事成後付清余款。有意者,請於明日午時前,前往城中酒館,尋商人博爾吉吉氏面議。”
“嘿,好家夥,來活兒了啊!”
瞧見了這幅張貼於城牆上的黃紙,葉知秋不禁內心有些興奮,眼前這筆賞金任務,正是一筆最適合於自己個兒所長的好買賣兒。相信到時候事成後,一準兒可以領取一筆價值不菲的賞錢。
這麽尋思著,葉知秋便心中打定了主意,牽著老瘦的黑馬,按照當街上木牌子所製路標的指示,迅速朝城中酒館兒的方向行去。
由於這座城郭並不算大,沒用上一支香的工夫,葉知秋便已尋到了那處城中酒館兒的所在。原來,這其實是這座城郭中唯一的一處酒館兒。本地酒館兒文化並不盛行,每當老百姓們想要喝酒時,便會三五成群地在誰家大帳中自行斟飲。而這處酒館兒,實際上是專門兒供城郭之中的商旅們所用,因此規模可算不小,離著大老遠,便可聽見酒館兒中那陣陣喧嘩的吵鬧聲,聞見從中所飄逸而來的馬奶酒那濃鬱的撲鼻香氣。
葉知秋將老馬的韁繩兒系在了酒館兒門口的木樁上,又故意惡狠狠地叮囑大籮筐兒內的老黃皮子不許自己個兒亂跑,談完了生意,自會為其帶來肉食,旋即便挎著唐刀,一把推開酒館兒的木門,大踏步地走了進去,
殊不料,剛一推開那扇老舊的酒館兒木門,酒館兒之中那喧嘩的吵鬧聲便戛然而止。那些個原本正在扯著嗓子高聲嬉笑怒罵的草原遊牧大漢, 此刻盡皆轉過頭來,手中還兀自端著未喝完的大碗兒馬奶酒,一個個兒都將雙目目光聚焦於剛剛推門而入的葉知秋身上。
一時間,仿佛就連空氣都寂靜了下來,此刻就算是地上忽然間掉落根兒大頭針,眾人也都能聽個門兒清。
然而,面對這副陣仗,葉知秋並未去理會酒館兒內正在眯眼兒盯瞧著他的眾人,而是悠然地邁開步子,徐徐地朝著酒館兒櫃台的方向走了過來。
伴隨著一陣“噠、噠、噠”步靴落地的聲音,當終於行至櫃台前時,葉知秋抬起雙手,向前抱拳一拱,用他那尖厲沙啞的嗓音,衝著酒館兒掌櫃的道:“掌櫃的,向您尋摸一人,敢問這商人博爾吉吉先生,可在此處?”
“誒,小子!你尋那博爾吉吉,卻是為了哪般啊?”
只聽見一陣粗豪的男聲從酒館兒角落處傳來。葉知秋循聲望去,卻見一身著棕色牛皮襖的大漢正雙眼圓睜,怒目注視著自己。此人年紀約莫與自己相仿,肩寬體盤,瞧上去身板兒十分壯碩,留著一腦袋亂蓬蓬的卷發,下巴頦兒上和臉頰兩側還蓄著一大片短短的青胡茬兒。此刻,這大漢正滿臉不屑地盯瞧著櫃台前的葉知秋,仿佛下一秒茲要是他想,便可輕而易舉地隨時吞吃了對方。
葉知秋見狀,也不慌亂,只是朝那大漢的方向再度一拱手,緩緩說道:“在下葉知秋,是專程前來接取博爾吉吉先生於北側城門樓子下所發布的賞金告示。如若這位兄台得知那博爾吉吉先生的下落,請務必告知,在下當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