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劫了一個比紅柳鎮還小的鎮子之後,雷蒙德將收攏的物資集中在幾輛平板車上,指揮著五百人向阿迪娜邊境方向趕去。
一個渾身被聖光包裹著的身影在野蠻人隊伍後面遠遠綴了一會兒,然後便消失了。那位阿迪娜聖域確認了這支“誘餌”的動向之後,絲毫沒有試探的打算。
畢竟,他也不知道那幾個斬殺神意刀的敵人是不是還在附近。
恢復了幾成實力的席琳坐在一輛堆滿物資的平板車上,一條腿蜷在胸前,另一條長腿便隨著顛簸晃蕩著。她長劍抗在肩上,一頭銀灰色的長發披在身後,漫不經心地看著那忽而出現,卻又很快消失了的阿迪娜聖域。
羅傑躺在席琳身旁,兩隻眼睛半眯著,神色有些懨懨——這幾天把他累壞了。整支隊伍能夠一直奔逃,全靠聖衍術來維持。
雖然因為源海的支持而近乎體力無限,精神上的疲倦卻讓羅傑實在支撐不下去了。
“小婆娘啊,那個神術者真走了麽?”羅傑強打著精神問。
“走了。”席琳一邊回答著,一邊有節奏地用食指敲打著劍柄,仿佛在呼和著某支曲子似的。
回答過羅傑,姑娘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說:“若是不走,那就再殺他一個。”
羅傑“嘿嘿”笑了一聲,調侃道:“再殺一個,你的本源估計就一點都剩不下了。年紀輕輕的,學什麽不好,學人家好勇鬥狠?”
席琳沒有回答羅傑,只是用左手將微風吹散的長發向耳後攏了一攏,嘴角挑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姑娘覺得,羅傑這種敗類是無法理解純粹信徒“舍生取義”的決心的。跟一個瀆神者解釋信念,那簡直就是對牛唱曲兒。
羅傑也沒有期待席琳的回答,他自己“嘿嘿”笑過之後,意識很快便模糊了起來。他實在撐不住了,就在顛簸的平板車上睡了過去……
……
羅傑被叫醒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去。亂糟糟的野蠻人正在分割車上的物資。
再向前走,便要越過阿迪娜邊境了。那裡是一片丘陵,兩馬並駕的平板車再也無法向前,所以不管是食水,還是搶掠而來的金銀,都只能由人力背負了。
“過了邊境線,兩天的路程,就能到維庫族的一座邊塞。”雷蒙德對還有些迷糊的羅傑解釋道:“過了邊塞,就算安全了。”
“哦……”羅傑隨便答應了一聲,然後問道:“我的那些魔法材料有人幫忙背著麽?”
雷蒙德的眼角抖了抖,對這個財迷朋友很無可奈何……
“老大,我幫你帶著咧!”一旁的格魯邀功似的說道。不過雖然話是對著羅傑說的,眼睛盯著的卻是雷蒙德。
“行啊,有眼力見兒。”羅傑擺擺手道:“回頭給你找個劍聖當老師。”
席琳飛了個白眼過來。
出了邊境,進入山林,路陡然難走起來。野蠻人揮舞著刀斧在密林中開辟通路,用不了多久便需要停下來休息一段時間。不過雖然進度緩慢,雷蒙德還是大大松了一口氣。
他渴求戰功,但本身不是個喜歡行險的人,這一趟在阿迪娜境內招搖而過,給他帶去的壓力實在不小。
“雷蒙德啊,你這個指揮官心理素質不過關啊!”羅傑看著他如釋重負的表情,調侃道。
“你心理素質過關?有本事你把夜精靈鬥篷脫下來!”雷蒙德反唇相譏。
“什麽什麽?你讓我脫衣服?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啊!”羅傑用無賴語氣對付雷蒙德。
哈克撒在一旁嘿嘿傻笑。那家夥自從受傷之後就格外的樂天派,好像他真對自己的退伍生活很期待似的。
雷蒙德當然對羅傑的風格很熟悉,所以根本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兒。他坐在一根枯木上,手中擺弄著隕落刀聖的隨身武器。
“唉我說雷蒙德啊,那刀,你拿得穩麽?”克拉克看得眼饞,忍不住在一旁開了腔。
雷蒙德正在興頭兒上,也沒在意克拉克滿是酸味的語氣。他催發鬥氣,激蕩出來一點長刀中蘊含的聖力,在身前編織出一小片刀網,然後笑道:“雖然現在還有些拿不住,可是……”
他輕輕做了個劈斬的動作,繼續說道:“說不定我也能踏入聖域呢?”
“唉,我說老哥啊,你一直是玩劍的。難不成為了把好刀,你準備改學刀術?你這是見異思遷啊!”羅傑繼續損雷蒙德。
“聖武士,修的是聖力,不拘泥於武器。”雷蒙德眼睛盯著長刀,嘴上敷衍著羅傑。這個時候,他的全副心思都在那柄刀上。
“切……”羅傑對雷蒙德的說辭嗤之以鼻。他看著那柄刀,卻有些心疼那把破魔長劍了。當時那柄劍刺穿神意刀的大腿,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要是撿回來,也能賣不少錢呢!
羅傑正準備再想兩句騷話來調侃雷蒙德,卻聽到身後一聲字正腔圓的“老大”,把他給嚇得一哆嗦。
轉過臉去,羅傑看到有些局促的馴獸師正低著頭,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話說要不是馴獸師自己冒出來,羅傑都快忘了隊伍裡邊還有這麽號人了。他不會說通用語,性格也是靦腆型的,在眾人眼中相當沒有存在感。
“啊,啥事兒?”羅傑笑呵呵地問。他對馴獸師能用通用語喊出“老大”表示相當滿意。
年輕的馴獸師有些緊張,一緊張,好不容易學會的句子就被忘在了腦後。他張了張嘴,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點聲音,然後就沒有了下文……
站在一旁充當翻譯的格魯拍了下馴獸師腦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叫道:“介倒霉孩子,怎教你的啊!”
馴獸師的臉更紅了……
心情很好的羅傑沒在意這些小事,便把目光轉向格魯問道:“怎麽了?有什麽麻煩麽?”
格魯攤攤手道:“我沒啥事兒。”說完,他一指站在馴獸師肩頭的雪鷂道:“這鳥兒好像有啥事兒。”
羅傑的眉頭挑了挑。他跟恩嵐約好了,如果有重要情報需要即時溝通,便讓一隻雪鷂在沙盤上畫字。另一隻雪鷂感應到之後,會將沙盤上的字跡原樣畫出來。看起來,恩嵐那邊似乎有什麽消息傳過來……
看了一眼馴獸師肩上那隻蔫頭耷腦的雪鷂,羅傑忽然覺得喜感十足——那鳥兒呆頭呆腦的樣子著實有些逗趣兒。
南方天氣炎熱潮濕,習慣了北方寒冷天氣的雪鷂沒那麽快適應過來。
“這一時半會兒的,我哪裡去弄沙盤啊?”羅傑撓頭道。說話間,給那雪鷂送過去一陣涼風。那鳥兒精神一震,眼神中立刻多了幾分生氣。
克拉克自告奮勇地站了出來,他說要落滿枯葉的地面上挖一個土坑出來。這野蠻人被羅傑救回來之後,盡管嘴上一直硬氣,似乎還跟羅傑不對付,但在行動上卻一直討好羅傑。
人不壞,就是死要面子……
克拉克用斧子吭哧吭哧挖地的時候,羅傑就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跟雷蒙德他們聊天,也沒把恩嵐傳過來的消息當回事兒。他估計恩嵐只是知道了這五百野蠻人的情報,想通過雪鷂來確認一下。
說起來,他們深入敵境並且乾掉了一個聖域強者,這件事兒還真沒跟誰打過招呼,估計就連埃爾斯特帝國收到情報後也是一頭霧水……
“恐怕這一票做下來,最大的收獲不在於我們搶到的東西,而是在於三世會給我們什麽。”羅傑尋思了下,忽然對歸程有了更多期待。
雷蒙德“嗯”了一聲,顯然沒有羅傑那麽樂觀……
克拉克手上的工具不怎麽趁手,挖了半天才清理掉林地上的腐質,露出了一些勉強能寫寫畫畫的土質地面。馴獸師給那雪鷂下了些命令,那鳥兒就撲棱棱地飛過去,一筆一劃地描了起來。
沒多久,幾個歪歪扭扭的詞出現在地面上。幾個腦袋湊上去,努力辨識起來。
看了一會兒,說說笑笑的爺們沉默了下來。每個人的眉頭都擠在了一起,他們臉上的肌肉抖動著,眼神中滿是懷疑。就像看了一出荒誕劇,理智告訴自己那些都是不可理喻的,然而潛意識卻在抗議,因為荒誕中似乎透著那麽一絲讓人無可奈何的真實……
半晌,羅傑猶豫地問了一句:“這個……我們是不是得把席琳叫回來,再確認一遍?”
席琳被發配出去值哨了……
姑娘回來了,面色平常,一點兒也沒因為劍聖的身份而端架子。她將“永恆”抗在肩頭,一路帶風地來到土坑前,仔細看了好幾遍。
席琳的臉色同樣凝重了起來,晶晶亮的大眼睛中閃爍著迷惑以及符合她年齡的無助感。姑娘用“永恆”劍鞘指著那行歪歪扭扭的文字,櫻唇張了張,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只是將求助的眼神轉向羅傑……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羅傑咽了口吐沫說道:“雪鷂寫的是,‘魔族大舉入侵,危急,勿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