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滿屋的狼藉，羅傑皺了皺眉頭。使用過的法陣上，魔力消耗一空的魔法材料東倒西歪，不複先前那井然有序的美感，讓羅傑本就有些煩悶的心情更加抑鬱。

　　他撇了撇嘴，懶得去挑揀那些還能回收的材料，便將整張塑魔膠紙一卷，草草將所有紛亂一股腦扔到了屋外的垃圾堆上。

　　躺在床上，看著壁爐裡有氣無力跳動的火焰，羅傑感覺自己的心好像缺了一塊兒似的。凱伊是第一個他有意識“殺”掉的人，盡管沒有鮮血的迸濺，沒有難以處理的屍體，但是一個有著自己思想的靈魂，便在他的謀劃下，轉眼間煙消雲散了，他終究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想起來每天晚上互相嘲諷的日子，突然就一去不複返了，羅傑覺得，過去的一年，好像一個虛幻的肥皂泡一樣，在自己眼前“噗”的一聲就消失了。

　　連帶著，他這一年的努力、算計，也一同“噗”的一聲，仿佛不存在一般消散了……

　　羅傑拿出那枚夢眠法珠，在眼前晃了晃，那一縷疏忽而逝的慘白遊絲又在深棕色的法珠上掠過，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只是，再沒有一個聲音，能夠回應他的詢問了。

　　“唉……”羅傑歎了一聲，感覺胸口有些壓抑。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吐出來，卻仍舊憋悶。想了一下，羅傑站起身來，簡單收拾了一下，向雲樓方向走去。

　　夜已深，即便是雲樓，熱鬧的氣氛也開始散去。姑娘與寥寥幾個恩客都開始休息了，只有一個門房，裹著厚厚的棉衣，一臉愁雲慘淡地坐在門口的燈籠下，注視著空空如也的街道。

　　盡管門房心中明白，這個時節，男人的欲望也敵不過對寒夜的厭惡，但這是他的工作，他不得不守在這裡，為任何一個可能出現的客人提供指引。

　　羅傑的腳步聲在他耳邊響起來，迷迷糊糊的門房有些恍惚，直到他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莉莉安方便麽?”

　　“哦?”門房轉過頭，還沒有起身，一隻銀幣便翻轉著向他飛來。他熟練地一抄手，將其握住，臉上立刻綻開了笑容，假裝手忙腳亂地從台階上爬起來，點頭哈腰地將羅傑引入樓內。

　　“莉莉安方便，我這就給您安排！”

　　姑娘似乎已經睡下了，她披著外袍迎出來的時候，還有些睡眼惺忪。但是當她看到羅傑的時候，熟悉的笑容還是綻開在她的臉上。

　　“抱歉，好像把你吵醒了。”羅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哪裡的話。”莉莉安輕輕靠了過來。

　　“去你的房間吧，想和你說說話。”羅傑隔著外袍，輕輕摟了她一下，便放開了手。剛從冬夜中走出來，身上還帶著寒意，他不好意思動手動腳。

　　莉莉安眨眨眼睛，嘴角向上挑起。她輕輕拉起羅傑冰冷的手，向裡屋走去。

　　一番雲雨，莉莉安將腦袋枕在羅傑的臂彎，柔軟的胸靠在他的身側，慵懶地說著:“遇見不開心的事情了?”

　　“嗯。”羅傑嗯了一下，右手在莉莉安光潔的後背上摩挲了幾下，屋內炭火燒得很旺，粉紅色的裝飾基調烘焙出曖昧的氣氛。

　　“想跟我說說麽?”姑娘頗有些倦意了，但是她仍舊強打著精神，跟羅傑說著話。這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想。”羅傑輕輕按住她的在自己身上滑下去的小手。“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就從……你想來我這裡的時候開始說吧……”莉莉安呢喃著，

聲音越來越低。　　羅傑笑了笑，在姑娘背上摩挲的右手停了下來。細微的鼾聲輕輕響起，莉莉安終究還是沒有抵擋住困意，蜷縮在羅傑的身側睡熟了。

　　……

　　清晨，羅傑整理好衣衫，從雲樓走了出來。

　　埃姆鎮的街道上已經開始了喧嘩，車馬不停地穿梭而過。冬天，商路阻塞，埃姆鎮裡反而更加忙碌，這一切都在為商路再次開通做準備。如果莫爾的情報是真的，安德烈準備向幾大車馬行動手，那麽今年春天，埃姆鎮只會更加熱鬧，甚至還會讓人聞到一絲血腥的味道。

　　羅傑深深吸了一口冰冷得有些嗆人的寒氣，向傑爾曼走去。

　　雲樓的氣息是慵懶的、甜中帶膩的曖昧，羅傑願意時不時來放松一下自己，但是早晨起床的時候，卻總是無法適應那入眼的一片粉紅。他留下仍舊在熟睡的莉莉安，在枕頭底下壓了些錢作為花紅，便邁出了雲樓。

　　“莉莉安真是個神奇的姑娘。即便她什麽都沒說，我竟然還是覺得心情好了很多。”羅傑尋思著，訕笑了一下。

　　……

　　羅傑覺得，該給自己找個目標了。或許忙起來就不會心裡邊亂糟糟的了。於是他就找了個目標……

　　幾個月後便要進行中級法師的資格考試了，他雖然可以靠一手連鎖閃電考過基礎部分，但是要想拿到中級法師執照，還得去試煉場上走一遭。

　　傑爾曼這個規定很有趣。既然中級法師都是為上戰場而培養的，那麽他們就必須在對抗之中獲得執照。站在原地轟碎幾個木樁算什麽本事?把那個向你衝來，還風騷地跑著蛇形步的家夥乾掉才是本事！

　　於是每個苦逼的中級法師候選人都需要在試煉場的迷宮中揮灑汗水，甚至是血水。

　　或者跟一些危險的魔獸戰鬥一番，或者跟那些想拿到更好名次的同窗戰鬥一番，總而言之，在試煉結束之前，能夠排除各種困難挺住的，才真正具有了一個中級法師所需要的心理素質與戰鬥力。

　　羅傑知道自己沒本事跟那些頂尖魔法學徒搶什麽名次，但是也不願意變成別人搶名次的墊腳石。他隻想安安靜靜地在規定時間之內走完試煉場內不斷變換的，有著各種陷阱的迷宮。

　　至於向其他法師腦袋上扔閃電這種事兒，他沒興趣做……

　　不過如果對方想在他臉上炸開個大煙花，他也得保證有實力反抗一下。

　　在訓練場內，羅傑沒有再練習連鎖閃電這種群傷的技能，而是練習如何快速大量地釋放霹靂閃電、閃電箭、麻痹電火這一類單體魔法。法師出戰，身上肯定會套著各種防護，所以他還需要對那些魔法進行改進，以便能更快速擊破那些護罩。

　　羅傑仍舊記著凱伊是如何指導他練習連鎖閃電的，他也想用類似的方法訓練自己，直到能將他挑選的三種魔法下意識地放出來。

　　麻痹電火自然不用說了，是他打架鬥毆必用的手段。

　　閃電箭會麻煩一些，因為其威力太小，通常對法師護罩的傷害都是不痛不癢，而其作為一個純殺傷性的魔法，擊不破護罩就什麽用都沒有。羅傑選擇它，只是為了能夠在快速移動之中不至於毫無還手之力，將其變成一種牽製性的手段。

　　釋放或者並不難，但是如何在移動中高效鎖定目標，便需要勤加練習了。

　　至於霹靂閃電，則是羅傑用於殺傷的主攻魔法了。

　　跟同級的火球術一炸一片的群體殺傷效果相比，霹靂閃電很難傷害到多個目標。但是同時也意味著，在單體殺傷方面，霹靂閃電非常出色。而且其不需要飛行時間，只要能夠用魔力鎖定目標，理論上目標是無法躲閃的——又有誰的速度能夠快得過閃電?

　　唯一的難題是，以羅傑目前的魔力儲備，僅僅能夠瞬發一個霹靂閃電。一擊不成，他便只能吟誦起冗長的咒語，從空間中解析電系魔力。

　　而沒有那個傻瓜會在這段時間裡站在原地等羅傑劈第二下……

　　盡量縮短霹靂閃電的施法時間，便成了羅傑的主攻目標。

　　於是，如果訓練場之中有常駐人員的話，他們會發現，一年多前那個整天用連鎖閃電虐待銅皮木樁的家夥又回來了，不過這次他總是對著一個木樁發狠，不把它劈成一地焦黑的木屑是根本不會罷手的……

　　法師需要學的東西很多，像羅傑這種什麽都不考慮，只在乎幾種魔法攻擊威力的人，被眾人成為“極端派”。這種人雖然很能打，但是並不被推崇，因為極度的偏科，讓這種人都走不遠。

　　於是，在訓練場揮汗如雨的羅傑又會被很多心善的人規勸……

　　這一天的天氣格外悶熱，羅傑抹了把臉上的汗水，抖了抖身上快浸透的亞麻布短衫，正準備回住處衝個涼，卻迎面看到“正直的馬赫”一臉詫異地盯著自己。

　　“呃，有事兒?”羅傑眯了一下眼睛，心裡邊莫名升起一陣煩躁，似乎是因為小半年的時間裡，他劈裡啪啦地打碎了不少死物，讓他心中的暴力感越來越升級，非常想劈幾個活人。

　　“你這樣練習，是不行的。”科恩·馬赫一臉嚴肅地說著。

　　科恩是吉爾曼這幾界學徒之中的翹楚，佩克落跑之後，羅傑沒人要，他終究還是找了個高級魔法師做導師。現在他看到羅傑偏激地練習霹靂閃電，雖然對其人品仍舊不齒，但是卻生起了惻隱之心。

　　兩個一起求學的同窗，一個成為試煉場奪冠的熱門，另外一個卻淪落到孤注一擲，前者當然會產生一種憐憫的心態。

　　羅傑又抹了把臉上冒出來的汗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科恩，心裡邊思量了一會兒，張嘴說道:“行不行得打過才知道。去競技場比劃比劃?”

　　科恩愣了一下，他沒想到羅傑竟然主動邀請他去競技場。在他心中，就算羅傑把霹靂閃電玩得再順，他也有的是方法來對付。比如說干擾對方的魔力鎖定;使用高速小威力的魔法擾亂他的頌咒;他還會一些精神魔法來使對方無法集中注意力;最不濟的，他還可以憑借充沛的魔力，用護盾硬生生死扛……

　　他實在想不出來羅傑為什麽有膽量挑戰他。

　　“難不成他又準備用些下作手段?”科恩納悶地想。 不過他很快就排除了這個猜測——競技場會有法師操控法陣進行監控，雖然主要是為了防止演練雙方收不住手，但是也會把不守規矩的學徒扔出去。

　　畢竟這種二十銀幣租一小時的競技場不是給學徒們過家家玩的，你要是抄起根棒子劈頭蓋臉就砸人，那傑爾曼的競技場不適合你，學院後面的下水道比較靠譜……

　　不知道羅傑打的什麽主意，但是科恩從來就不是怕事兒的人。一愣之後，他爽快地答應了下來，還關切地詢問羅傑需不需要休息。畢竟後者已經在訓練場耗費了不少魔力。

　　不過科恩想多了，羅傑並不是覺得自己練了幾個月就牛逼哄哄了，也不是惱羞成怒不計後果地想給自己找回面子……

　　他只是想知道進試煉場的人都有多大本事。

　　羅傑這兩年，從來沒有跟任何法師交過手，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處在什麽水平上。這個科恩正好撞在眼前，豈有不用一下的道理?

　　更何況，競技場裡邊有法師時刻監控著，就算不敵也出不了什麽大事兒。

　　要是在試煉場裡邊，為了盡量減少對入場者的干擾，對戰雙方沒有一方倒下是不會有人插手的。

　　“沒事兒，直接去吧。”羅傑擺擺手，拒絕了對方的好意:“又不是去拚命，用不著養精蓄銳。”

　　科恩自然無可無不可，他的意思到了，羅傑既然不接受，那就由著他了，他又不是心善到走路都要小心螞蟻的苦行僧……

　　於是兩個人並肩往演武場走去，後面則跟著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圍觀群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