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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使徒》第310章 神妙(3)
  羅傑期望芙蕾雅會來,因為他有太多問題想問她。但是他又沒有指望芙蕾雅一定會來,因為身為伊甸五位創始人之一,其位高權重,完全沒必要以身犯險,去一個剛剛拿下了己方八名高階的敵對城鎮。

  但是芙蕾雅確實來了,而且幾乎相當於孤身前來。

  她要麽是對個人實力極度自信——認為能夠在敵營中安然脫身,要麽就是對自己的判斷極度自信——認定薩氏與布魯克家不敢與伊甸為敵。

  對於如何接待芙蕾雅,康寧早有預案。所以在短短十五分鍾內,一支小小的隊伍便來到了那輛孤零零的馬車前。隊伍最前面是穿著聖器法袍的羅傑,身邊跟著他最強力的保鏢——蘿莎琳德與艾琳諾。他的側後方是恩嵐,身邊跟隨著奧布萊恩與三個嚴陣以待的高階法師。

  對芙蕾雅這個女人,羅傑不敢有絲毫懈怠,身邊安排的都是最強力的人。如果席琳不是傷重未愈,肯定也要被拉出來的……

  駕車的老者看見從康寧中走出來一行人,便身姿輕盈地跳下駕駛位,侍立在車轅旁邊。這是慣用的禮節,是對對方的尊重。老者雖然並不覺得康寧的那些俗人有什麽值得尊重的,但是主人的命令就是命令,他總是絲毫不打折扣地執行。

  而羅傑看著眼前四肢健全的老者,驚訝得目瞪口呆。

  確實值得驚訝,因為這個駕車的老者名叫希羅多德,當年被佩克的骨鏢擊中,丟了半邊肩膀與整條左臂。而此刻,他不僅四肢健全,看起來還頗為靈活,絲毫沒有斷肢再續造成的僵硬感。

  身為神眷者的羅傑很清楚做到這一點的難度,因為他連蒙莉莎的一隻斷手都無法恢復……

  “克裡茲曼先生,我家主人在等你。”老者說道。

  “謝謝你……嗯……”羅傑隨口回應,然後才意識到,他還不知道老者的名字。依稀記得他曾經問過,但是對方沒有回答。

  “希羅多德·霍普金斯。”老者仿佛看穿了羅傑的想法,淡淡地報上了自己的名號。

  “謝謝你,希羅多德·霍普金斯。”羅傑說著,越過老者,來到了車廂處。那裡有一扇開在車廂側面的推拉門,門兩側各有一扇被黑紗遮擋的小窗。

  羅傑忍住了從小窗向內窺視的欲望,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車廂內傳來一聲輕微但卻悅耳的應答聲,於是羅傑緩緩拉開了那扇門。

  一股蘊含著暗香的清涼氣息從開啟的車廂門中散溢出來,給陽光下的羅傑帶來了一絲舒爽。於是他運起渾身魔力,然後又給自己加持了一個聖慰術……

  芙蕾雅噗嗤了一聲,像是在嘲笑羅傑的謹小慎微。不過羅傑不在乎,他把小命看得比臉面重得多。

  一隻黑色短靴出現在車廂門下的台階上,短靴後連接著一條潔白細膩的小腿。隨即羅傑的視野中出現了那張顛倒眾生的面孔。羅傑躲過芙蕾雅的視線,側了側身子,將目光放遠,向遠處的群山望去。但是一隻帶著蕾絲手套的纖纖玉手卻出現在他面前……

  無奈的羅傑歎了口氣,打起十二分精神,然後才輕抬右臂,托起了芙蕾雅的左手……

  什麽都沒有發生,但卻又像是發生了什麽。

  芙蕾雅精致豔麗的面容上現出了一絲疑惑,隨即又出現一抹訝色,最後變成了驚喜。她那一向慵懶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輕輕搭在羅傑手上的左手猛地用力,一股柔和但卻堅韌的魔力瞬間刺穿了羅傑的防禦,轉眼間便彌漫於他的四肢百骸,

佩克那所謂能夠抵擋聖域一擊的法袍沒有絲毫反應,任由芙蕾雅的力量在它主人的身體中逡巡……  羅傑大駭,下意識想掙脫被芙蕾雅緊握的右手,然而那道魔力卻像一根堅韌的繩索,將二人拴在了一起。

  一次掙脫不出,羅傑二話不說,運起魔力激發了右手食指上的骨戒。然而骨鏢尚未開始凝結,他便覺得右手一空,眼前的裙裝麗人已經不見了蹤影。遲到的骨鏢鳴叫著激射了出去,將黑色車廂撕開了兩個比腦袋還大的空洞……

  “小心!”羅傑大吼一聲,目光橫掃,想追尋芙蕾雅的身影……

  他太慢了。在他喊出聲的那一刻,芙蕾雅已經與護在蘿莎琳德身前的艾琳諾交手一記。結果是艾琳諾倒飛出去,那裙裝女子饒有興趣地呢喃了一句“魔族?”然後裹著黑色蕾絲的右手撫向蘿莎琳德。

  冰魔女並沒有動,但是一股柔和的水系魔力護住了艾琳諾,又一面蟬翼般輕薄的護盾擋住了芙蕾雅撫來的手。

  同時,奧布萊恩的劍已出鞘,數道雨燕破開空間,從各個方位封死了芙蕾雅騰挪的方位,隨即劍聖足下發力,挺劍直刺芙蕾雅胸口……

  三位高階法師立即激發了捏在手中的卷軸,一個土黃色護盾頓時將他們與恩嵐保護在了核心——這是羅傑也曾用過的“庇護所”,防禦魔法學的巔峰作品。隨即高階法師們將魔力勾連在一起,高聲吟唱起來,顯然在醞釀一個威力巨大的魔法……

  而羅傑轉過頭來的時候,正看見芙蕾雅指向蘿莎琳德的右手上出現了一抹冰藍。

  那裙裝麗人遲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甘,於是並沒有放棄,而是左手連點,激發出數道華彩,與奧布萊恩發出的雨燕撞在了一起,紛紛散溢成能量而消失。

  與此同時,空間泛起漣漪,一面暗色調的小圓盾憑空出現,叮的一聲擋住了劍聖的刺擊……

  化解了劍聖的攻擊,芙蕾雅右手五指並攏,以豎掌的形態向冰魔女面前推進。蘿莎臉上現出一絲怒意,眼眸中的無盡之洋巨浪乍起,一股悠遠深邃的寒意於無有之處生出,瞬間凝聚在芙蕾雅的周身。

  後者晶亮的雙眼中頓時現出一絲懼色,再想收手卻已經來不及了,被寒意裹挾的芙蕾雅嘴唇張合,吐出了一個晦澀的音節,然後就被匯集而來的寒意凍成了一座冰雕……

  高階法師們的閃電術姍姍來遲,在轟鳴中劈向了那座晶瑩剔透的冰雕,但卻沒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跡。

  一道若有若無的紋波極快地以冰雕為中心擴散開來,寒意中驚駭的面孔驟然消失。隨即十幾米遠處的空地上出現了一具妖嬈的胴體——芙蕾雅咳嗽了一聲,微微顫抖的手指在空氣中劃動了幾下,五彩之色在她周身亮起,一件法袍憑空出現,包裹住了她那炫目的身軀……

  蘿莎臉上的怒意更勝了,她雙眼中的天海已經無法區分,天藍與幽影融合在一起,只剩下令人心悸的純粹力量。

  冰魔女張開雙手,纖足離開了地面……

  “不要!我認輸!”自知無力再抵抗的芙蕾雅趕緊散去周身魔力,舉起了雙手。

  蘿莎琳德停在半空中,向羅傑投去了詢問的一瞥。反應能力孱弱的羅傑愣了愣,才對她點了點頭。

  冰霜之女眼眸中的浩瀚無垠逐漸平靜了下來。她緩緩落回地面,重新變回了那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沉靜女子。那座冰雕失去了寒冰魔力的支撐,轉瞬間化作一片虛無。被封在其中仍舊勾勒著主人動人曲線的裙裝無力飄落,遮蓋了一同留下的閃亮首飾與蕾絲手套……

  場中安靜了下來。

  艾琳諾甩甩酸脹的手臂,回到了蘿莎身邊;被困在“庇護所”中的法師們驚詫莫名,不知道是因為芙蕾雅的虛空挪移還是冰魔女的無上威能;劍聖奧布萊恩低垂著劍刃,神色複雜;而老者希羅多德則緩步走向他的主人,面色如常地垂首彎腰,探出手臂,令顫抖的芙蕾雅有一個得以站立起來的支撐……

  “你……她?”芙蕾雅驚甫未定的眼眸中滿是不可思議。她顧不得整理頗為狼狽的形象,只是瞪著羅傑,就像看到了一個可怖的怪物。

  羅傑苦笑連連。他知道芙蕾雅發現了他與蘿莎之間的隱秘聯系。

  早知道就應該讓芙蕾雅乾舉著手,管它什麽狗屁禮節,堅決不與她做任何接觸——可是誰又能猜到這女人不過是碰了下他的手就察覺了蘿莎的本源?

  可是現在後悔沒有任何用處,所以羅傑只是罵了自己一句“多事”,然後調整好情緒說道:“普羅德摩爾小姐,伊甸與康寧,有太多事需要協商。小姐想必會在康寧多待些日子,何必急在這一時半刻?若小姐不介意,可否在鎮上飲一杯涼茶,稍作休息,然後我們再商討細節?”

  芙蕾雅聞言眼睛眯了一下,從臉色上看,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先前不合時宜的急切。她帶著警惕地向冰魔女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眼波流轉,一陣清風拂過,她散亂的長發便自動束成發髻,兩隻小巧的耳釘出現在耳垂上,一雙長靴裹住了她赤裸的雙足……

  守護著恩嵐的高階法師集體目瞪口呆,因為芙蕾雅舉重若輕的魔法掌控力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想象。甚至就連她用的魔法,也根本就不在帝國的魔法體系中……

  羅傑心中則五味雜陳。他在猜測芙蕾雅是否繼承了依安納魔法文明的遺澤,同時也在想,如果夢眠法珠之中的凱伊沒有被自己坑死,會不會成為與這個女人相仿佛的魔法大師……

  然而芙蕾雅恢復鎮定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羅傑,”女人說道:“話雖不錯,但是芙蕾雅卻想與你先談一談。不知意下如何?”說著話,她向冰魔女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後松開扶在希羅多德右臂上的手,朝馬車廂的方向做了個“請”的動作。

  羅傑知道他無法拒絕這個要求。因為除了對方已經知曉了他與蘿莎琳德之間最大的秘密,他還有很多話要私下向她詢問,例如馬格斯,例如那枚聖者烙印,例如她是如何為希羅多德治療斷臂。

  所以羅傑只是略有猶豫,便看向了恩嵐。

  被“庇護所”籠罩在內的恩嵐點點頭。他知道稍後羅傑會將這次談話的大部分內容告訴他——至於羅傑隱瞞的部分,恩嵐從來不會去覬覦,因為他將對方看作是朋友,而不是沒有資格保留秘密的下人。

  奧布萊恩則皺了皺眉頭,提劍向前走了一步。

  羅傑明白劍聖的想法,擺手說道:“先生無需擔憂,讓蘿莎陪著我,不會有事的。你們先帶艾琳諾回去吧……”說完話,他看了看將恩嵐等人禁錮在原地的土黃色護罩,補充道:“等庇護所魔法消散之後。”

  奧布萊恩還是有些遲疑。對面女人的魔法太過詭異,蘿莎戰鬥力雖強,他卻擔心她無法應付暗地裡的手段。不過奧布萊恩也看到了羅傑眼神中的堅持,最後還是歎了口氣,退了回去。

  他對羅傑的觀感很不錯,不希望這個年輕人受到任何傷害,但是他同樣知道,成年人的世界,不是個人意願可以輕易改變的。

  羅傑肩上的責任,他無法分擔……

  芙蕾雅沉默地看著羅傑安排一切,心思卻全在蘿莎琳德身上。她在交手的刹那便知道了對方的身份,知道了她就是那個擁有元素體質的女人,那個在埃姆鎮激蕩起一場詭異風暴從而吸引了她的興趣的女人,那個被冠以“驚雨凝寒”之名的女人。

  為了她,芙蕾雅曾在羅傑身上用了套暗部的刑訊工具,但是最終卻並沒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但是這一次機會,她不會輕易放過了——芙蕾雅很慶幸,先前決定親自來康寧看一眼。

  羅傑做好了安排,輕輕牽起蘿莎的手,來到了芙蕾雅的車廂前。

  面色清冷的姑娘感覺到了車廂內讓她不甚舒服的氣息,於是一股魔力無聲湧出,將芙蕾雅留下的魔法紋波一掃而空。

  羅傑點點頭,首先踏入了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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