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龍團內已經完全變了模樣。無聊的人類傭兵在這無所事事的兩個月裡搞起了基建，每個人都給自己搭了個木屋。

　　大大咧咧的野蠻人倒是不在乎睡覺時腦袋上頂著什麽，所以對搭建住房沒什麽興趣，但是他們卻忍受不了饑渴的大斧沾不到鮮血，於是開辟了一塊地當競技場。

　　只有法師營地仍然是一片帳篷，因為那些都是功能眾多的高級貨，並且魔法陣都是依托於這些帳篷布設的……

　　羅傑回返，整個紅龍團都知道了，恩嵐自然也不會例外。不過他並沒有像那些拍馬屁的傭兵一樣搞個夾道歡迎——老朋友了，用不著來這些虛的。所以羅傑掀開恩嵐帳篷封門的時候，他仍舊在寫寫畫畫。

　　“嘖嘖，你現在就像個文書。”羅傑看著他桌上凌亂的文件與信箋，隨口評價道。然後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恩嵐對面。

　　“大人物的生活，就是這麽的簡單枯燥。”恩嵐應了聲，並沒有停下手上的硬杆筆。

　　羅傑沒有嘲諷恩嵐自詡為“大人物”，趕了一天的路，他也有些倦了。所以羅傑只是拎起桌上酒瓶，晃了晃，又聞了聞，然後杯子也沒用，直接向嘴裡灌了一口。

　　“這一趟，收獲不小吧。”恩嵐問道。

　　“收獲多還是少，你們薩氏與布魯克家不是評估過麽?”羅傑扔下酒瓶，抹了把嘴回道。

　　“我是說你。”

　　“我?”羅傑詫異。“我有什麽收獲?”

　　“未來新月王的導師。這個身份可不是一般人類能獲得的。”

　　“又不是什麽好事兒。”羅傑撇嘴道:“我掛著這個名頭回國，保不齊那些人類至上主義者會拿臭雞蛋糊我的臉。”

　　“那你就可以把他們穿在冰槍上了——對強權來說，任何指控，即便是確鑿的指控，都沒有意義。”

　　羅傑白了恩嵐一眼，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跟強權沾上邊了?”

　　“這不是有我麽?我就是強權。”恩嵐道。

　　“得了吧，你個生育機器。”羅傑無奈道:“別扯這些沒用的自戀話了。跟我說說，這兩個月都發生了什麽，尤其是聖城方面。我馬上得跟席琳去見教皇，再不走的話，那娘們能把我腦袋摘下來單獨帶過去。所以還得靠你給我多搜集些信息，別不小心觸到了某個大人物的忌諱，被燒死在火刑架上。”

　　對於去聖城這事兒，羅傑已經想到了推辭的方法，不過他不敢保證方法有效。所以，該做的準備還是要做。

　　“哦?”恩嵐還是不緊不慢的語氣:“她威脅你了?”

　　“沒有。她只不過是托樹精靈給我帶了份教皇征召令，以及一把帶血的匕首——都是小意思，我完全不用在意的那種。”

　　恩嵐笑，但卻沒有立即回答羅傑，而是在桌面上翻了一會兒，找到一張看起來很厚實的圖紙，然後慢條斯理道:“席琳那邊，你暫時不用擔心。我知道你這個賈爾斯學派的異端不想在聖城露面，所以已經替你安排得差不多了。至於細節，稍後再說，你還是先看看這個吧……”

　　“哦?你這次效率挺高啊！”羅傑聞言，心情瞬間變好了不少。他隨手接過那張圖紙，掀開上面蒙著的半透明紗布。

　　“這是什麽?”羅傑邊看邊問道。圖紙上畫著一個呈正六邊形的魔法陣，結構簡單，但是卻無法一眼看出其功能。

　　“你看著像什麽?”恩嵐有意賣著關子。

　　羅傑聞言，眯起了眼睛，

開始仔細查看圖紙上標注的尺寸、材料以及各材料之間的魔法通路。不過看了一會兒，卻仍舊不明所以。　　按理說羅傑在法陣學上已經有些造詣了，一般市面上出現的圖紙，他即便看不出具體功用，卻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但是這個法陣從材料到通路，都過於簡單，以至於其中流轉的元素都無法構成能量循環以產生魔法效果……

　　“這個，只是某個法陣的部件吧?”羅傑猜測到:“它自身無法成陣啊。”

　　“對，但卻不精準。”恩嵐笑道:“說它是某個法陣的一部分，自然不算錯。但是實際上，這個法陣，卻僅僅由這個簡單部件構成。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它確實是自身成陣的。”

　　“你說的那個法陣，就是這個部件的簡單堆疊拚接?”羅傑抬頭看了眼恩嵐，確認道。

　　“是的。”恩嵐點頭，“這個構陣原理，有沒有提醒你什麽?”

　　羅傑臉上的隨意消失了。他遲疑了一下，猜測道:“源火大陣?”

　　“沒錯！”恩嵐哈哈一笑，一拍桌子道:“從本質上來講，這個與你從新月王庭拿到的源火大陣的陣圖是一致的。只不過，這個不是元素陣，而是神術陣！猜猜它將被用在哪裡?”

　　羅傑的眼珠轉了一下，但是卻沒有直接回答恩嵐。他將視線重新聚焦在那個簡單的神術陣上，認真研究起源力通路的走向來……

　　這個模塊是個非常規整的正六邊形，這在普通法陣中並不常見，因為不論是元素，還是源力，它們的流動特性都偏愛平滑，而不喜歡突兀的拐點。所以，羅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個神術陣的外緣並非是通路，而是邊界。

　　並且那個正六邊形非常嚴整，邊界完全封閉，所以從通常意義上講，這種封閉結構是不能通過擴展從而彼此協作的——因為各個模塊之間很難交換力量。

　　然而恩嵐卻說它是某個神術陣的基本模塊，那就說明這些模塊並不使用自身邊界作為通路——顯而易見，如果神術陣不能在所在的平面上交互源力，那就只能跳出平面，利用空間完成協同。

　　那就意味著這個神術陣的力量上限已經不再受製於材料本身的強度——它的威力，幾乎完全取決於設計的精妙程度。

　　這就是此類大陣區別於普通法陣的地方——使用簡單的通用模塊降低複雜度，使其能夠被輕易擴展與維護;而利用法陣平面之外的空間匯集與協同能量，則可以突破材料強度所限制的威能峰值。

　　遠古精靈時代，最大的源火大陣可以覆蓋一個小型王國，而其匯集的力量足以與光明神相持……

　　羅傑重重舒出一口氣，將那圖紙放回桌上，然後用食指敲了敲，說道:“教廷想用這個大陣封鎖靜寂之門吧。”

　　“不愧是神眷者。”恩嵐讚歎道，不知道是否出於真心。

　　羅傑並沒有留意恩嵐的稱讚，敲擊的手指也沒有停下來。他又考慮了一會兒，然後才繼續說道:“難怪教廷不在乎曙光騎士團的構成，不管是三教九流還是敗類人渣都來者不拒。而且收了幾十萬人還沒有停手的意思。看來這些人就是這個……這個神術陣叫什麽名字?”

　　恩嵐搖搖頭道:“還不知道。”

　　羅傑皺皺眉，但是沒有繼續糾結於名字，而是說道:“看起來這些人只是為這個神術陣提供源力而已。反正即便是老弱病殘，源力也不比普通士兵差多少。只是，我還不明白，這個神術陣是如何抽取、使用人類源力的。它已經標識的部分太過簡單，不可能具備連通、匯聚本源的能力。那麽所有的核心功能都應該集中在這裡……”

　　說著話，羅傑指向了陣圖正中的虛線圓圈。“這個圓圈代表什麽?”他問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恩嵐聳聳肩。

　　羅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那你是從哪裡弄來的這張陣圖?”

　　“曙光騎士團第一批約一萬兩千人已經進駐埃澤薩，他們把靜寂之門附近的亂石清理乾淨後，就開始搭建這個法陣。而這個模塊正中，是一個大概三米見方的房間，應該是給曙光騎士團新兵用的。但是房間裡尚且空空如也，還沒開始布設……”

　　“所以這個陣圖是偷畫出來的?布魯克家不是跟教廷關系密切麽?這麽大的動作，他們就沒點兒內幕消息?”羅傑很疑惑。

　　恩嵐聳聳肩，也有些無奈。“與布魯克家有關系的是俗務派，而這個大陣完全由樞機派掌握。俗務派整體被排擠在外，所以真心沒有什麽有價值的消息。就連對這大陣功用的猜想，也是看了你從新月王庭抄回來的源火大陣才做出的。說實話，我們尚且不能完全確定這就是源力版的源火大陣。”

　　羅傑頓時感覺一陣牙酸。“感情你們什麽有用的都沒探出來啊。看你得志張狂的模樣，還以為你無所不知呢。怎麽著，剛才都是在怎呼我的?”

　　“咳咳……”恩嵐乾咳了兩聲掩飾著尷尬，然後就像沒聽見羅傑的譏諷似的，轉移話題道:“你是看過精靈歷史文獻的。來說說，如果這玩意真是匯聚人類源力的神術陣，那它靠譜麽?它真能代替光明神的封印堵住靜寂之門?”

　　羅傑瞪了恩嵐一眼，不過並沒有窮追猛打，而是摸著下巴上冒出來的胡渣，邊想邊說道:“這類大陣的威力與規模直接掛鉤。所以，至少從理論上說，只要規模夠大，殺傷力方面不成問題，要知道當年精靈可以依仗它與光明神對抗。

　　“雖然封印強度並不等同於殺傷力，但是只要威力強到能將鑽出靜寂之門的魔族全給轟殺成渣，也是一樣的。只不過，我們並不知道這種模塊有多值錢，教廷造不造得起。另外， 靜寂之門周圍地勢崎嶇，這個法陣到底能鋪多大，也不好說。”

　　“多值錢我們不知道。但是根據測算，這種單元，靜寂之門附近的極限布置大約是三十萬個。”

　　“可以布置這麽多?”羅傑很懷疑。

　　“是極限布置，得將靜寂之門周圍能鏟掉的都鏟掉，能填平的都填平。”

　　“嗯……”羅傑答應了一聲，然後根據普通人類源力量級，以及極限源力抽取比例進行了下估算，點點頭道:“如果能布置三十萬個，就算一個模塊只有一個人來催動，那麽轟開幾十個魔導士的防護也不成什麽問題。就是不知道這個法陣的源力利用率是多少，別跟聖輝術似的，一半力量都用來發光了……”

　　羅傑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有，三十萬個模塊，什麽時候能建好?”

　　“按照目前的進度，大概需要十幾二十年的樣子吧，不算那個房間內的布置。”恩嵐攤手道。

　　“嗯……這段時間夠魔族把整個大陸屠上十幾二十回了吧。”羅傑聞言表示很無奈:“我怎麽感覺還是不靠譜?”

　　“目光要放遠。”恩嵐撇嘴道:“要想想你的子孫。這玩意早晚都得造不是?再慢也比不造好。”

　　“十幾二十年，萬神殿肯定都回歸了吧?”羅傑表示不屑。“我們只要在眾神回歸前擋住魔族就行了，管什麽子孫萬代?”

　　“靠神而不靠自己，這不是你的風格啊?”恩嵐聞言一笑，一邊收回那張圖紙一邊說道。

　　“誰說的，我大號叫‘神眷者’，不靠神我靠誰?”羅傑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