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納維終於蘇醒了。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蜷曲著，被塞在一個大木盆裡邊，那本來是羅傑用來洗澡的家夥。用上這個東西是因為羅傑覺得出血太多不容易清洗地板……

　　裹著左臂的羅傑用右手拿著那柄匕首，好整以暇地看著納維勉強睜開的眼睛，故意做出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問道:“醒啦?”話音一落，根本不等納維回答，手上的匕首就惡狠狠刺在了盆中人的大腿上。

　　本來納維的神識還有些模糊，這一下那還能模糊?簡直再清醒不過了，腿上的劇痛讓他想慘叫一聲，卻發現嘴裡邊塞了一塊抹布，想叫都叫不出來！羅傑也不拔出那把匕首，拍拍納維的臉蛋笑道:“這下算是扯平了。什麽時候能說話了，就點點頭。”

　　納維沒點頭，只是用怨毒的眼神看著木盆外那張笑嘻嘻的臉。羅傑等了一會兒，有些不耐煩，拔出匕首對著納維的大腿根又來了一下，刀刃距離他的命根子只有一指的距離。羅傑知道那附近有根動脈，動手的時候避過了它——他還不想就這麽弄死納維。

　　但是木盆中的刺客可不知道羅傑的心思，他以為羅傑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納維想什麽羅傑也不知道，他只知道盆裡的家夥死活不點頭，除了嘴裡邊哼哼著有些煞風景，也算是條硬漢。羅傑很詫異，什麽時候遊俠都這麽有骨氣了?於是他把匕首拔出來，對著他兩腿之間瞄了瞄，準備讓他斷子絕孫。

　　這一次羅傑沒著急動手，他還在猶豫。平複心情之後，羅傑仔細思量了哈伯特這件事。

　　羅傑可以選擇私了，那就是他乾掉納維，再找機會弄死主謀。這麽做雖然解恨，但是會有很多後續的麻煩——驟然死了個貴族子弟，鎮警廳和城防營都不會坐視，羅傑沒經驗，更沒信心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他傷過不少人，但都是流氓之間的鬥毆，被放倒的都由對方來料理的。驟然遇上這種殺了還得管埋的事，羅傑有些頭疼。另外，就算他能消除所有蛛絲馬跡，希爾家的報復可不依賴證據。

　　第二種方案是官了，就是將納維交給鎮警廳或者城防營。這條路是羅傑比較中意的方式，然而采取這個方式，納維身上開幾個口子沒什麽問題，身上缺了零件兒就不好交代了……

　　羅傑的匕首還在比劃著，納維卻仍舊沒有點頭的意思，只是嘴裡邊卻發出更加急促的哼哼聲。羅傑有些不明白:這是屈服了還是沒有啊?他看納維扭來扭曲地掙扎了半天，臉上惶恐的表情不像是裝的，才陡然明白了過來:木盤太小，羅傑好不容易將這刺客塞了進去，他的脖子被盆壁擠壓著，想點頭也點不了啊。納維的第二刀挨得有些冤枉……

　　不過羅傑心中一點歉意都沒有，就當收利息了。他把納維嘴上的抹布撤掉，用匕首指指他的嘴，說道:“我問你答。說錯話了就得挨刀子。明白了?”

　　納維“哼”了一聲，算是回答。羅傑琢磨琢磨，這和自己期待的答案有些不一樣，但是表達的意思卻差不多，那這一刀捅不捅?想了想，捅了不吃虧，不捅卻有可能吃虧，於是羅傑在納維的胳膊上又開了一道口子。

　　納維似乎已經習慣了利刃加身的感覺，這次沒嘗試慘叫，只是咬著牙，悶哼了一聲。

　　“個子不大，人還挺硬氣！”羅傑假模假樣地誇獎了一句，然後問道:“叫什麽名字?”

　　“納維。”刺客這次回答的比較老實。

　　然而羅傑對這個回答不是非常滿意，

用匕首拍拍納維的臉說:“少偷工減料，姓什麽?”　　“四海為家之人，沒姓！”納維努力想扭扭頭，避開羅傑的調戲。只是木盆空間有限，他根本躲不開。

　　羅傑咂摸咂摸，覺得這個回答可以接受，反正他也不在乎眼前刺客的姓名。“誰派你來的?”羅傑明知故問。

　　納維沒有回答，眼一閉，牙一咬，等著羅傑過來捅刀子。羅傑一看他這個樣子又有些來氣，“既然你都做好準備了，那我也別客氣！”羅傑心裡想著，手起刀落，在他的小腿上又扎了個對穿，就像他對自己左臂做的那樣。

　　這一次，納維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叫，羅傑覺得有些刺耳，暫停了對他的折磨，趕緊布置了一個簡陋的隔音法陣。

　　“真不想說?”羅傑把匕首上的血跡在納維身上抹了抹，繼續問道。

　　納維眼睛中有了點絕望，他看出來了，羅傑這家夥對刑訊這種勾當有種變態的愛好。不過他也是有原則的人，盡管水平不怎麽樣，職業道德卻跟能力無關。瞪了羅傑一眼，納維仍舊一言不發，只是使勁咬著牙。

　　“嘖嘖……”羅傑對這樣的硬氣態度還是有些讚歎的。換做他被塞在木盆裡，恐怕別人還沒開始訊問他就一五一十的全招了。出於對納維的敬佩，羅傑在他的肩膀上又捅了一刀。

　　不過這一刀之後，羅傑不怎麽想玩了，直接對他說道:“你以為不說就可以了?你不知道，哈伯特·希爾早就把你給賣了。”

　　從羅傑口中聽到哈伯特·希爾的名字，納維渾身抖了一下。羅傑沒等他的回答，繼續說道:“其實你說不說話，對我來說沒什麽區別。我隻想在弄死你之前好好爽一爽。雖然你不怎麽配合……”

　　“那還說什麽廢話，一刀殺了我吧！”聽了羅傑的話，納維是真的絕望了。不過既然知道自己沒了出路，他眼神又堅定了起來。要不是腦袋被窩在木盆裡邊，這個時候肯定要噴羅傑一臉的血水……

　　“那怎麽行?處理你的屍體我還得花很多功夫，在那之前，我得找點樂子！”羅傑繼續逗納維。幾刀下去之後，他心中的鬱悶消得差不多了，最終還是決定把刺客交給城防營。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想再戲弄納維一會兒——多出點氣總沒壞處。

　　不過沒等納維說話，耳邊一個聲音卻響起來:“無需處理，屍體……交給我。”夢眠法珠裡邊的凱伊忍不住了。他不說話，羅傑都要把他給忘了……

　　“一會兒再說。少不了你的！”羅傑對著空氣說了一句。這句話模棱兩可，納維聽不見凱伊的聲音，還以為羅傑是對他說話呢，本就絕望心又涼了半截下去。那句“少不了你的”就是折虐的開頭兒啊……

　　羅傑沒有辜負他的誤解，用匕首在納維身上左點一下，右劃一下，每次入肉都不深，但每次都放出點血來。他一邊“工作”著，一邊拿腔拿調地說著:“不過，我還有些疑問。如果你願意幫我解惑的話，說不定，我會放過你啊。”雖然他本意確實如此，但是品一品那語氣，連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多說無益！”納維自覺再無幸理，眼一閉，等死而已。

　　“嘿嘿！”羅傑玩得很高興。停了手上的活計，給納維用了一個治療術，好歹將幾個嚴重傷口的流血給止住了。醉紅草汁絕大部分都留在羅傑左臂的傷口中，所以納維還算運氣好，否則羅傑那差勁的治療術根本沒用。

　　“著什麽急嘛！我特別想知道，哈伯特花了多少錢買我的命?”

　　這個問題納維樂得回答:“五十個大子兒！”

　　“什麽?”羅傑以為自己聽錯了。“是五十個大子兒?不是五十個金幣?”他本就是隨口問了這麽個問題，想找個借口再捅納維兩刀，壓根都沒期待納維的回答，誰想到納維給了自己這麽個莫名其妙的答案。

　　聽到羅傑的問話，納維費力地擺出一個鄙夷的目光反問道:“你以為自己值多少?”

　　看起來還真是五十個銀幣?羅傑先愣了一下，然後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去，五十個銀幣一條命，這個納維得有多缺錢才會接這個生意……再者，什麽時候買凶殺人都這麽便宜了?

　　“你沒開玩笑吧?”羅傑氣結:“就為了五十個大子兒就跟我玩命?”

　　納維沒說話，但是心裡邊略略有些爽快——臨死之前也惡心你一把……

　　納維自我安慰著，給絕望的心情找一點慰藉，羅傑心中卻升起了疑惑。他沒有懷疑納維的話，畢竟都死到臨頭了，沒必要編個什麽瞎話哄自己開心。但是這個“價格”也太離譜了！

　　羅傑打過不少群架，他的出場費一般都維持在二十個到五十個大子兒之間。至於單對單的“報仇”，一個金幣大概能買對方躺兩天。羅傑沒接過要求更高的單子，但是按照他對“行情”的估算，五個金幣大概能買對方斷手斷腳——能接回來那種。

　　至於買命，埃姆鎮的小流氓沒有這個膽量接……他回憶起哈伯特絮絮叨叨的“供詞”，那家夥死不承認自己買凶殺人，咬定雇傭納維只是為了“教訓教訓”羅傑。之前，羅傑一直以為哈伯特是怕死，不敢說實話，現在看來，他說不定還真是隻想“教訓教訓”自己而已……

　　想到這裡，羅傑忽然覺得挺委屈，難不成自己真被五十個銀幣買了命?我堂堂一個初級魔法師，怎麽也得值五十個金幣吧?！

　　想到這裡，羅傑收了刀，也收起了玩鬧的語氣，有些認真地問納維道:“前幾天，哈伯特有沒有找過你，取消給你的委托?”

　　納維不知道羅傑為什麽突然認真了起來，但是他知道羅傑收了刀，這是個好兆頭，讓他隱約感覺到，自己還有那麽一絲機會。他不怕死，但是絕對不想死。所以這回沒有對羅傑的問話嗤之以鼻，而是認真答道:“找過我。不過錢我已經花了，所以我堅持要完成任務。”

　　“什麽?什麽他媽的叫‘你要堅持完成任務’?你他媽的怎麽這麽有責任感?”羅傑又怒了，拿著匕首在納維面前揮來揮去。納維沒敢答話，他生怕自己動一動就少個鼻子什麽的。

　　看到納維的樣子，羅傑稍微冷靜了一下，又問道:“那他說什麽了?”這關系到能不能將哈伯特從這個案子裡邊摘出去，他打心底不想跟一個豪門作對……

　　“他說……他說我是神經病……”這句話納維回答地有些結巴。要不是失血過多，羅傑覺得他說這話的時候得有些臉紅?

　　“你他媽的就是個神經病！”羅傑用匕首抽了他臉一下，繼續問道:“然後呢?”

　　“然後他就走了……”

　　“……”這一次，羅傑相當無語，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他努力深吸幾口氣，忍著在納維身上再開幾個口子的欲望，咬牙會兒牙，才壓製住心頭的悶氣。他感覺到了，哈伯特沒那麽不長眼， 非要跟自己作對，眼前這個家夥才是個真正的愣頭青……

　　再次平複了心情，羅傑歎口氣，又問道:“哈伯特委托你的時候，是怎麽說的?”納維正要答話，羅傑打斷他道:“把你記著的每一句話都複述一遍，連語氣都不要差！”

　　納維不明所以，但還是按照羅傑的要求，將二人見面的場景描述了一下。羅傑認真地聽著，直到最後納維學著哈伯特的語氣說道:“給我把他往死裡弄！”羅傑終於明白是怎麽回事兒了……

　　納維這個二貨根本沒明白“往死裡弄”這句話的含義，那不過是哈伯特的一句氣話。出門打架之前，提氣的時候都喜歡說一句“往死裡弄”，而納維這個傻缺竟然給當真了……

　　羅傑這個氣啊，自己運氣怎麽就這麽差，差點死在一個傻缺手裡?！本來散得差不多的鬱結之氣轉眼間又回來了……

　　羅傑踹桌子，踹牆壁，踹木桶，最後玩命的踹納維。納維自己還鬱悶呢，本來說得好好的，怎麽眼前這個人又瘋了?原本抱著一絲希望的納維牙一咬，眼一閉，又縮在那裡等死了……

　　羅傑發泄完了，喘氣喘得有些頭暈，他看著塞在木盆之中，臉色蒼白的納維，心中卻再也提不起來恨意了。如果這裡躺著的是個真正的刺客，羅傑並不介意弄死他，不管是自己動手還是假手於城防營，可是面對這麽個腦袋缺根弦的家夥，他還真下不去手。

　　可是問題在於，他下不去手，木盆裡邊的納維可不覺得下不去手，一旦讓他得到機會，肯定還要往自己身上扎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