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傑摸了半天，才找到剛剛領到手的鑰匙，打開房門一看，佩克正坐在屋子裡邊唯一的一張桌子旁，手中捧著一本褐色封皮的書，借著有些昏黃的燈光正看得津津有味。

　　羅傑揚了揚手中的鑰匙說道:“第一次用，不怎麽熟練……”

　　佩克沒搭理羅傑的沒話找話，只是將視線從書頁中抬了起來，掃了他一眼，然後指著自己對面的另一把椅子道:“坐下說。”言語之中透露著理所當然，一點都沒有闖進羅傑居所的不好意思。

　　羅傑翻了個白眼，將手中的鑰匙扔在床鋪上，拉過椅子，坐在了佩克的對面，斜著眼睛看著老頭子那張布滿笑容的臉……

　　佩克沒有立刻跟羅傑搭話，而是將視線轉回書中，仿佛舍不得似的又看了一頁，才將一枚書簽夾了進去。“這個房間如何?”佩克微笑著問。

　　“很不錯！就跟光明神的後花園似的。”羅傑回答。

　　佩克被羅傑的不著調給逗笑了，於是羅傑有幸又見了一次他“笑容上疊著個笑容”的奇怪模樣。

　　“您其實不用這麽得意的。雖然這個地方美輪美奐，我也不是那麽容易被收買的……”羅傑又補了一槍，誓將不著調進行到底。

　　佩克略微收了收笑容，沒跟羅傑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結。他將手中的書放在桌子上，然後說道:“我來是想討論一下，後續對你的安排。”佩克停了停，想了一下，繼續說道:“在課題方面，你可有想法?”

　　“課題?”羅傑有點沒反應過來:“我的課題?”

　　老頭子點點頭。

　　“額……”羅傑撓撓頭，他壓根沒想過自己未來兩年的課題，甚至都忘記了佩克是他“導師”這回事兒——這兩天，他隻記得自己“賤價賣給眼前這個老混蛋”，“以後沒好日子過了”這些令他沮喪的念頭……

　　羅傑即便不去抓耳撓腮，佩克也知道他沒什麽好的想法。傑爾曼維護著每個學徒的檔案，各位講師對羅傑的評價全都囊括其中。作為傑爾曼最不用功的魔法學徒之一，前些日子他被各個導師拒之門外是有道理的——能力與天賦是否強大並不重要，態度才是關鍵。沒有哪個魔法師願意收一個整天吊兒郎當的徒弟。

　　“既然你沒有想法，我便替你做決定了。”佩克沒去為難羅傑，從背囊中摸出來一本小冊子遞給羅傑。後者訕笑了一下，接過來一看，《伊爾薩斯對於雷雲絕域的研究概述》。

　　“魔導士伊爾薩斯善於使用雷系魔法布設法陣。他的‘雷雲絕域’便是集困囚與殺傷為一體的頂級電系法陣。”佩克指著小冊子說道:“你的課題便是複現‘雷雲絕域’的基礎結構。”

　　“還有其他要求麽?”羅傑接過那本小冊子，隨口問道。這個課題不算麻煩，畢竟只是複現，而非改善或者增效。“雷雲絕域”作為大陸上頂尖的雷電法陣，複雜度毋庸置疑。然而其現世已經有數十年了，歷代魔法大師對其進行了無數的研究與改進，幾乎將其中的每一個模塊，甚至每一條魔法輸送線路都解析得清清楚楚……

　　換句話說，只要有錢有時間，羅傑將這個魔法陣完整複現都沒有問題。要求有些低，羅傑不免懷疑佩克有什麽其他打算——其實他肯定佩克還有其他想法。

　　佩克笑笑，也不賣關子，又將另一本小冊子遞到羅傑的手中。羅傑看了一眼，小冊子上沒有名字。翻開掃了一眼，不明所以，只看出來寫冊子的人的字不錯。

　　“這個又是什麽?”羅傑的見識不夠，

便將冊子合上，在手中拍了拍。　　“‘雷雲絕域’先不要急著研究。十天之內，學會冊子中記錄的魔法。”佩克沒解釋太多，用的是毋庸置疑的語氣。

　　“十天搞不定怎麽辦?我沒‘正直的馬赫’那麽聰明。”羅傑一點沒猶豫地反問道。通常情況下，如果只是“學會”而非“熟練掌握”一項魔法，只要魔力水平足夠，羅傑使點勁兒還是能做到十天學會一項魔法的。只不過羅傑散漫慣了，才不願意把大把時間耗費在某個不知名的魔法上。何況，佩克既然報價了，自己不還價便接受了，顯得多沒面子?

　　佩克嘴角抖了抖，臉上疊加的那個笑容消失不見了，隻留下打底的笑臉。

　　羅傑假裝沒看出來佩克臉色的變化，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再者，我最近都快揭不開鍋了，這兩天還得出去賺點錢……要不把時間寬限到一個月?”他這也算是漫天要價了。

　　佩克又皺起了眉頭，但終於還是沒說什麽，而是揮揮手。一道冰寒的氣息從羅傑面前掠過，在壁爐處稍作盤旋，逐漸凝聚成了十個大小不等的冰藍色圓球，靜靜地漂浮在空中。佩克沒有停手，衣袖再一揮舞，房間的另一側又出現十個冰藍球體，每一個都比之前那十個的體積更大一些。二十個球體像是由冰晶凝聚而成的固體，卻又能隨風輕微的改變形體，就那麽帶著點慵懶氣息地漂浮在空中，仿佛房間的裝飾物一般。

　　羅傑當然不會將它們當成好玩的裝飾品，他能清楚的感覺到其中寒冰魔力的激蕩——那不是有序的魔力流轉，而是在劇烈衝突中維持著一個脆弱的平衡。只要其中一縷魔力失去控制，整個寒冰球就會炸開，將其中蘊含的力量宣泄出去。說起來，這種魔力凝聚體最適合用來布設陷阱。

　　“先用那十個冰封珠練習。”佩克沒搭理羅傑的討價還價，指著壁爐處的十個大小不一的冰球說道:“有把握之後再使用另外十個鞏固。十天之後，我需要你無失誤地連續解除至少五個冰封珠。”

　　“老東西不按套路出牌……”羅傑心裡邊嘀咕著，嘴上卻沒敢繼續造次。他當然明白佩克壓根沒把自己所謂的“討價”當回事兒。自己在這種處境下，能討點便宜自然不會放過，不過他也沒傻到賣乖弄巧的地步。

　　“十天就十天吧……”羅傑立馬換了個口氣，對佩克說道:“我親愛的導師對我這麽照顧了，我也不能不知道好歹不是?不過為了能順利完成任務，您老人家能不能再幫個小忙?”

　　佩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什麽事?”老頭子口氣有些陰冷，真不配他的那張笑臉。

　　“我是真缺錢……”羅傑樂呵呵地說道，非常自然地伸出了右手。

　　佩克的臉都有些抽抽了，他很清楚羅傑這個小混蛋一身痞氣，但卻真不明白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要臉起來……

　　“親愛的導師，正事兒要緊嘛……”羅傑拿眼神瞟了瞟那面將整個房間一分為二的木板牆，嬉皮笑臉地繼續說道:“要不，算我借的?”

　　佩克的胡子跟著抖了抖，最終卻沒有發作，只是深深歎了口氣。他本以為自己斷不至於跟個小輩計較，可是現在已經不怎麽願意看見羅傑了——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一巴掌把他拍死。

　　“三天之後便是新學期了。去學院申請經費吧。 ”佩克有些無奈地回答。

　　羅傑很無辜地撓撓頭:“親愛的導師……經費是必須給的，可是我缺的是飯錢……”

　　佩克的臉終於陰沉了下來。他扔下了自己的錢袋，轉身拂袖而去。佩克本來還有些雜七雜八的事情要交代羅傑，此時卻一點心情都沒有了。羅傑弄出滿臉的媚態，看著老家夥消失在木板牆的那扇小門之中，然後一個瘦削的身影摔門，栓門，動作一氣呵成……

　　“我就知道你臉皮薄，不好意思僅僅數出幾個大子兒給我，隻好扔下整個錢袋了。”羅傑笑嘻嘻地掂量著佩克的錢袋，自言自語道，心中滿是得意。佩克的錢袋不怎麽大，裡邊也只有十幾個被人們稱為“大子兒”的銀幣，不過這些足夠羅傑喝上兩個月的麥酒了。

　　隔壁熄了氣燈，從牆隙透進來的光線消失了，羅傑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散了去。他握著錢袋呆呆地站了一會兒，搖搖頭苦笑了一下，才從一堆髒衣服之中選了一套不那麽髒的暗色調衣服，胡亂套在身上，然後捏著兩個自己繪製的卷軸，拉開了房門……

　　房門附近的幾個冰封球被吹進室內的微風拂動，略略扭曲了自己的形狀。羅傑停了停，在手中凝聚了一點柔和的水系魔力，輕輕戳了戳其中一個冰球——看似脆弱不堪的冰球在手指的壓力下有些變形，但是由於魔力的束縛，它卻努力維持著本來的形狀。

　　蘿莎琳德的影子在羅傑的心頭掠過，讓這個剛剛把佩克氣得哭笑不得的敗類目光有些凝重。羅傑歎了口氣，輕輕掩上房門，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