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天了，難得吃了一頓正經的晚飯，羅傑摸著滾圓的肚子，渾身放松躺倒自己的硬板床上。看著粉刷的異常潔白的天花板，心中一直在琢磨，他長不胖是因為吃飯太不規律了，還是因為操心太多……

　　夜色早就籠罩了下來。木板牆後面露出一小半的窗戶上，掛起了朦朦朧朧的第二月。羅傑看著那月亮，雙眼也跟著朦朧了一些，困意襲來，他打了個哈欠，慢慢閉上了眼。他從來沒這麽早睡過，然而精神連續繃緊了十幾天，陡一放松下來，著實抵擋不住洶湧的睡意……

　　“咣咣咣……”敲門聲從房間的另一邊傳來。雖然是敲門的節奏，用的卻是砸門的力道……羅傑嚇了一跳，剛剛閉上的眼睛不得不再睜開。無可奈何的他在嘴裡邊嘟囔了一句:“就知道沒這麽好運……”從床上撐起身來，羅傑向對面大聲說道:“進來吧，我就不給你開門了！想開也開不了……”

　　木板牆上的小門“吱嘎”一聲被打開，蘿莎琳德赤著一雙腳，穿著一件白色的罩衫站在門口。她想說話，卻又好像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一般，只是雙眼有些閃爍地看著羅傑。

　　羅傑心裡邊挺樂呵:小妞這次就乖多了嘛！他現在才知道，冰魔女一貫冰冷的態度不是高傲，而是真的不知道如何跟其他人打交道。看著有些進退兩難的蘿莎琳德，羅傑有心調戲一下，但是思量了一會兒，還是沒鼓起那份勇氣……

　　他在心中歎了一聲，指著桌子上的月歷，先開口道:“給解釋一下那些圈都是什麽意思唄?”

　　蘿莎琳德躊躇了一下，最終還是向前邁了一步，走到了房間的這一邊。羅傑很配合地從床上下來，拿起月歷，湊了過去——他感覺得出來，冰魔女走出這一步已經算是勉為其難了，剩下的，自己還是主動一些比較好。

　　“你看，這個紅圈，把代表八月十七日的格子框起來一大半，是什麽意思?想讓我在這段時間裡邊幹什麽?”羅傑湊到蘿莎琳德面前，指著月歷上的一個格子問道。他知道冰魔女不喜歡說話，所以把問題具體化了一些，方便她開口。

　　蘿莎琳德低下頭，看了一下羅傑手中的月歷，羅傑的手指正指向其上的一個方格。“說明這段時間內，你必須待在這個房間中。”冰魔女抬起手，指了一下那個紅圈，清清冷冷地說。

　　她稍一動作，一縷別在耳後的長發垂落下來，稍稍擋住了面孔。羅傑看著那如錦緞一般的黑發，心中微微一動，又往前湊了半步，用胳膊碰了碰蘿莎的發梢——癢癢的，胳膊上和心裡都是……

　　蘿莎琳德有些尷尬，頭更低了，垂下來更多的長發。羅傑得了便宜還賣乖，又往前挪了挪，心裡想著:最好能擠一擠她，多佔點便宜。

　　冰魔女當然知道羅傑的打算，她臉色沉了下來，稍微後退了半步，身上忽然散溢出來一股冰冷的氣息，把剛剛湊近的那個流氓激得渾身打了個哆嗦。羅傑趕緊後跳了一步，這才逃出冰魔女魔力的籠罩……

　　“咳咳……那黃圈呢?”羅傑乾咳一下，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趕緊指著黃圈追問道。

　　“黃色意味著，沒有特殊理由，你必須待在這個房間;綠色意味著，沒其他事情的時候，你最好還是呆在這裡;其余時間自己安排。”蘿莎琳德一股腦得說完，後退，摔門，栓門，一氣呵成……

　　“哎……”羅傑抬起手，還想挽留一下，結果一張門板“忽”的扇過來，要是他再湊近一些的話，

鼻子就得被拍扁了……“什麽跟什麽樣！聊聊天也不會少塊肉……”羅傑訕訕說道。這次一點便宜都沒佔到，羅傑覺得自己還得多加練習泡妞的技巧。　　被蘿莎琳德這麽一鬧，羅傑也沒了困意。看了看手上的月歷，還好紅圈黃圈不太密集，他也就沒多想，轉向了那些還沒怎麽開封的行李。屋子裡邊亂糟糟的，羅傑想了想，覺得還是將自己的魔法器材先安頓一下比較好。

　　房間內的桌子足夠大，也足夠結實，作為一張簡易的魔法試驗台也勉強夠資格，沒必要重新購置了——對於現在的羅傑來說，能省的錢是一定要省的。

　　羅傑並沒有將自己所有的器具都搬到傑爾曼，還有一些繪製魔法陣的精密工具仍舊留在小樓內，所以他收拾起來很快。至於日常用品，羅傑懶得專門處理，什麽時候想用，再從行李中翻找就是了。何況，將大堆的衣物扔給了洗衣女工之後，家底微薄的他也沒太多物件了。

　　看了看略微齊整了一些的房間，羅傑拍拍手，覺得挺滿意，然後又招過來一個冰封球。這次，他沒有按部就班地從小型冰球開始，而是直接取了最大的一個。按照書冊中記錄的手法，羅傑仍舊用左手破開冰球的風系封印，然後將水系魔力探入其中。

　　大型冰封球的結構與小型的完全一致，只是因為空間更大一些，其內的每一道寒冰魔力更為強勁，衝撞的路線也更為多變。羅傑的魔力被衝散了很多次，他花了不少時間才俘獲第一股魔力。

　　一道寒冰魔力在手，剩下的工作就簡單多了。沒用太長時間，羅傑便可以牽引冰球之內的魔力轉圈了。此後，他用右手在冰球的另一端打開一個缺口，同時用一個氣旋維持住缺口不會崩散，寒冰魔力便絲絲縷縷地散溢在空氣中，帶出來一片細微的冰晶，驅散了盛夏的暑氣。

　　忙完了這些，羅傑覺得比較滿意，按照這個程度，佩克留給他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精神放松下來，羅傑又感覺到了疲憊，於是裹上一條毛毯，把自己扔到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

　　一夜無夢，第二天早上，睡足了的羅傑使勁兒伸了個懶腰，精神抖擻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佩克承諾了一個房間，確實“僅僅”安排了一個房間，其他的什麽都沒有:上個廁所得繞過半棟樓，吃個飯要走過一條街，就連洗把臉都得跑到百米開外的宿舍區。羅傑歎口氣，把一條厚棉布搭在肩膀上，搖搖晃晃地去洗漱了……一出門，羅傑吃了一驚:“我操，怎麽這麽多人?”這時他才想起來，今天是傑爾曼秋季學期的第一天。

　　學期什麽的羅傑一點不在意——拿到初級法師執照之後便不需要上公共課程了。他眯著眼睛瞥了一眼正離開宿舍區的魔法學徒們，自顧自地鑽了進去。

　　一捧涼水潑在臉上，羅傑感覺渾身都舒爽起來。簡單抹了把臉，羅傑哼著小調向自己的房間踱了回去，一邊走一邊計劃今天要乾些什麽。

　　“這位小友，還請留步！”一個有些沙啞的粗嗓子將羅傑叫住，那時候他正準備繞過佩克的小樓，從後門回自己的房間。羅傑被大嗓門嚇了一跳，回頭一看，一個卷毛高鼻的漢子領著一個竹竿一樣的半大小子正走過來。相比較於那小子的身形，羅傑覺得自己都是個死胖子……

　　“啥事兒?”羅傑把厚棉布從肩膀上拿下來，拎在手裡。這樣做顯得稍稍禮貌一些。

　　“請問，這裡是杜蘭德院長的居所麽?”那個漢子走近了些，略略行了個禮，對羅傑說。

　　“是啊。不過這個時間他不在。”羅傑應道，同時打量起眼前這兩個人。壯漢個頭兒跟羅傑差不多，算得上高個子，但是肩膀幾乎比羅傑寬出來一半。他體格強健，渾身上下沒有多少贅肉，但是從露出來的身體來看，也不是肌肉虯結的樣子。

　　漢子身上的衣物挺考究，面料一看就不便宜，上面繡出來的花紋繁密且華麗，一排銅紐扣上面鑲嵌的祖母綠一般的翠綠石頭映著陽光閃閃發亮。再加上紫緞鑲金絲的腰帶，擦得能倒映出來人影的鹿皮靴，怎麽看都是個錢多的沒地方花的暴發戶。而他身邊瘦高個的打扮與他如出一轍，只不過體型上對比鮮明。

　　“哦。那再多問一句，小友可知杜蘭德院長何時回返?”壯漢的樣子看著似乎挺莽撞，但是心思靈活。他從羅傑的話語中聽出來了，眼前這個魔法學徒跟傑爾曼的學院長有些關系。

　　“他今天下午肯定在。”羅傑倒沒想太多，只是實話實說。今天下午是科恩·馬赫照例見佩克的時間，所以他知道老家夥一定會待在二樓的辦公室。

　　聽了羅傑的話，漢子臉上露出來一點欣喜。他又上前了一步，將聲音放低了一些，問羅傑道:“多謝小友相告。如果不介意的話，可否告知，小友……”壯漢停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小友是否與杜蘭德院長相熟?”

　　“嗯?”壯漢的這句話把羅傑的興致提了上來:這是來找老頭子拉關系的啊。他又看了看面前的兩個人:一個主導話題的中年人，一個唯唯諾諾的半大小子，除了體型不太搭配之外，怎麽看怎麽是一對父子。羅傑大概猜到了，這兩個人是準備花錢買一個魔法學徒名額的。

　　每半年，傑爾曼都要補充一些新鮮血液。達到入學資格的魔法學徒早在學期開始之前就已經確定了。然而，傑爾曼總會根據招收學徒的總量，再額外增加一些位置。這些名額是專門留給那些子孫天賦不高，但是家底深厚的巨富們。作為一個不接受帝國資助的私立魔法學院，這種“交易”是傑爾曼財政的重要來源之一。

　　然而，這種“交易”畢竟不方便公開化，只是以有些“隱秘”的方式進行著。所以每到學期開始，富豪們便各顯手段，千方百計地與傑爾曼高層搭線。眼前這個壯漢，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想必一時半會兒沒找到路子，只是先跑來學院碰碰運氣。

　　羅傑“嗯”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壯漢，而是反問了一句:“你是想送他來傑爾曼?”

　　壯漢點點頭，確認了羅傑的猜想。

　　“你兒子?”羅傑再問，壯漢又點頭。

　　羅傑樂了，這種學徒的入學費貴著呢，根據天賦的好壞，從數百金幣到幾千金幣不等。能拿出這麽大一筆錢的人，腦袋上就是明明白白的寫著一行字:我是冤大頭，來敲我吧！按照羅傑這個脾氣，不敲出來幾塊金燦燦的玩意怎麽好意思收手?走過路過不能錯過，羅傑下半年的吃喝就準備靠眼前的兩個人了……

　　羅傑心裡樂開了花，可是臉還得繃著點兒。他抬起右手，在手中凝聚了一點魔力，然後對那漢子說:“我可以麽……”話沒有說清楚，但是他的樣子已經讓壯漢明白了，眼前人想測試一下自己兒子的魔法天賦。他為了兒子東跑西顛這麽久，對天賦檢測這玩意熟得很，所以趕緊把躲在他身後的兒子拉了出來。

　　羅傑也不客氣，檢測了竹竿兒的氣、水、火、電四系魔法感應。還有二大系是土系與精神類魔法，不過羅傑不擅長，所以就略過了。

　　檢測過後，羅傑心中大概有數了。雖然他的檢測方法不標準，無法給出具體數值，但是他大約能感覺到，眼前的竹竿有些天賦，在氣、水兩系上的魔力共鳴還湊合。雖然達不到吉爾曼錄取的最低標準，但也絕不至於坑他老爸幾千金幣。

　　羅傑收了手，衝壯漢點點頭說:“魔力共鳴還可以。想見院長的話，今天下午兩點前後在這裡等，我幫你們引薦。”

　　壯漢臉露欣喜，忙不迭地謝過。羅傑擺擺手，假裝大度，但一點都沒有轉身要走的意思。他看了一眼那個有些靦腆的孩子，繼續對壯漢說道:“我叫羅傑·克裡茲曼。”

　　壯漢趕緊回到:“胡貝爾·英霍夫。這是我兒子卡爾。很高興見到你！”說著就伸出手來。羅傑順勢一握，手心被兩個硬邦邦的東西抵住。羅傑心領神會，松手的時候便將它們順回了自己的口袋。

　　“見到你們，我也很高興。”羅傑笑道，他就喜歡上道兒的人。“那麽，下午再見！”

　　“下午見！”壯漢附和道，然後捅了一下身邊的兒子，卡爾趕緊朝羅傑行了個禮。羅傑點點頭，將棉布又披在肩上，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兩枚金幣啊！這可比給恩嵐乾活兒來錢快多了！”關上門，羅傑忍不住哈哈大笑，他覺得自己找到“發家致富”的道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