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格斯走了，羅傑就是想關心也關心不到了。而紅龍團進進出出，羅傑也不想跟著。所以他的日子很快便單調了起來。

　　這些天來，除了定時檢查茱蒂絲“感悟”神術的進度，羅傑幾乎將所有清醒的時間都貢獻給了魔法與神術。

　　在魔法方面，由於他曾在大先知的獨立空間中接觸過遠超他現有水準的元素操控力，所以目前只是以保持手感為主。但是在神術方面，對賈爾斯學派資料的精研卻讓他的水平再次有了躍升。

　　不過羅傑也有苦惱。盡管他在短短十余天之內提高頗多，但是已經隱隱約約摸到了那層難倒了整個賈爾斯學派的天花板。

　　根據資料中的記載，最為強力的賈爾斯學派精英，也強不過教廷的普通高階神術者。所以羅傑猜測，就算他能夠成為這個學派的頂尖人物，並且有源海作為後盾，他也永遠達不到聖域水準——畢竟，神術的威力同樣體現在構建細致度上，源力總量並非唯一的決定性因素。

　　鑒於此，羅傑愈發堅定了不能在神術這根橫枝上吊死的想法。

　　然而，魔法掌控力的提升雖然沒有上限，對羅傑來說，卻也艱難無比。因為除了需要大量時間來提高熟練度，魔法師們同樣需要高深學識來理解元素運作規律，進而進行更有效的操控。羅傑習練連鎖閃電的那種莽夫做派，是催生不出魔法大家的。

　　而學識……且不說現在他手頭上連本魔法教材都沒有，就算把他扔回傑爾曼，以他現在的心態，恐怕也無法清心鑽研……

　　其實羅傑也不是沒有第三種選擇。根據喬伊斯的猜測，如果人類三五年都絲毫不使用元素力量，體內的封印或許會松動，以至於解開思維構建神術的枷鎖。

　　不過喬伊斯用了不確定的語氣，再加上羅傑對魔族缺乏信任，所以這其實並不構成選項。畢竟，就算不使用殺傷性魔法，羅傑也無法放棄內窺術、元素視覺之類的應用型魔法。再加上他隨身攜帶的卷軸都是消耗品，用光了總要再製作一批吧?

　　所以，羅傑覺得他前進的路線似乎都已經被堵上了。雖然對曾經那個胸無大志的小流氓來說，能走到高階神術者這一步便已經是不可思議了，但是時過境遷，羅傑已經不再滿足於這點成就了。

　　究其原因，一則，現在他面臨的壓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語;二則，人心的貪欲是沒有止境的，當昔日憧憬的目標已經達成，自然而然就會萌生新的野心……

　　因此羅傑有些苦惱。

　　不過苦惱歸苦惱，羅傑很清楚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好的，比如說分析老薩維德拉送來的那一大堆資料。畢竟，收了薩氏與布魯克家那麽多好處，總要有所回報的不是?作為薩氏從上到下唯一一個直面過芙蕾雅的人，他的意見還是很被看重的。

　　只不過，他跟恩嵐研究了兩天，也沒得出什麽特別的結論。除了確定芙蕾雅·普羅德摩爾確實是一個世所罕見的魔法天才之外，不解之處仍舊不解……

　　例如為什麽那個女人成年之後便離家，再也沒有回過她父親的伯爵領;為什麽她會一路北上，然後跟肯特家的那個名叫安德烈的病秧子一見如故;為什麽她不是神術者，卻擁有不可思議的本源操控力……

　　“或許，她也是個降臨天使?”羅傑猜測道。自從恩嵐將這個名詞提出來，他現在看任何不能用常理揣度的人都像降臨天使——很簡單粗暴的手段，反正將一切反常都歸結於神就行了。

當然，這只能換來恩嵐無情的嘲笑……　　這一天，羅傑揉揉酸脹的眼睛，放下手中那翻了小半的厚書，鑽出了帳篷。

　　封門外，一股濕熱撲面而來，讓習慣了帳篷內魔法清風的羅傑猛地皺了下眉頭。就在這一瞬間，他已經感覺皮膚上開始滲出汗水了。

　　帳篷外，胸毛飛舞的格魯拉著一張長弓，正指向一棵兩人合抱的巨樹。而他旁邊，蒙莉莎慵懶地躺在吊床上，長劍指指點點，幫助格魯調節鬥氣運轉的細節。

　　羅傑看了眼那根像被巨獸啃過一樣的樹乾，撇著嘴對格魯說道:“老弟，你這是準備把那棵樹射倒麽?到時候就算樹精靈不找你麻煩，要是把帳篷給砸了，恩嵐也饒不了你。”

　　格魯沒說話，他正專心致志地加持箭矢與長弓，分不了心。在一旁的蒙莉莎搖晃著垂在吊床外面的長腿，聲音柔軟地應道:“有我在，沒問題的。”

　　羅傑笑了下，向女劍士那邊走了過去，邊走便說道:“我看你都要睡著了，照看得過來麽?”

　　蒙莉莎似乎是要點點頭，但是因為脖頸緊貼著吊床有點施展不開，所以只是眨了眨眼，幽幽哼道:“我可是武士啊，和你們這些魔法師不一樣的……”

　　羅傑啞然。

　　正說話間，羅傑忽然聽見“嗖”的一聲，緊隨其後的則是“砰”的一聲巨響。

　　羅傑嚇了一跳，轉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卻見那棵被啃過的大樹一陣枝搖葉顫，樹乾附近爆起的木屑正紛紛揚揚地飄落，夾雜在其中的，還有幾根破碎的翎羽。

　　“日他娘！”格魯咒罵道。

　　蒙莉莎懶洋洋的聲音傳來:“鬥氣加持不夠凝實，也不夠均勻，繼續練。另外，注意放箭的瞬間控制鬥氣波動，減小箭杆震顫。”

　　格魯應了聲，動作熟練地從立在地面的箭筒中又取出一支長箭。不過他並沒有立即將其搭在弓弦上，而是長舒一口氣，先調節起了周身鬥氣的運轉，同時閉上雙目，回憶起上一箭的得失。

　　在鬥氣方面，他修習得心無旁騖，竟然都沒注意到羅傑之前說的玩笑話。

　　“你在讓我們的天才射手做什麽?”羅傑向蒙莉莎問道。他對鬥氣修習一竅不通，所以看不明白格魯那一箭的優劣之處，就不明白那家夥為什麽不滿意。

　　在羅傑眼中，那一箭既有力量也有準確度，似乎已經很不錯了。

　　“訓練他對鬥氣的掌控力啊。”蒙莉莎晃著長腿，慢悠悠地說道:“什麽時候他的箭能夠大半入木還不破損，就算合格了。”

　　羅傑看看格魯，又看看他手中的長弓，感覺自己其實並沒興趣知道他想做什麽，於是聳聳肩，轉移話題道:“那個，看你這邊也挺無聊的。要不跟我出去溜達溜達?我正要去茱蒂絲那邊看看情況。至於格魯，讓他自己慢慢練就好了唄。”

　　蒙莉莎圓圓的眼睛已經快眯成一條縫了，顯然對羅傑的提議很不感興趣。她將長劍摟在懷中，雙手抱在胸前，語氣懨懨地回答:“茱蒂絲?好像更無聊啊，不想去……”

　　羅傑想想也是。他去茱蒂絲那裡是為了檢查她的本源流轉，到時候魅魔閉眼往地上一坐，而他也是閉眼使用內窺術，兩個家夥像石雕似的一動不動好幾分鍾，確實很無聊。

　　於是他又提議道:“要不這樣，檢查過茱蒂絲的本源，我們進雨林打獵吧。十來天沒吃到新鮮肉了，嘴裡寡淡得很。”

　　這個提議引起了蒙莉莎的興趣。她略微歪了下腦袋，想了想，“嗯”了一聲，然後慢慢坐起身來，邊伸懶腰邊說道:“那我們就一起去吧。格魯那邊，總是射些死物也不好，容易生疏了手感。”

　　羅傑點頭，轉頭正看到格魯調整完氣息，再次將箭矢撞成碎末。看起來，他就是再天才，在鬥氣修習方面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怎啦?不練啦?”那個北方漢子大呼小叫地走過來，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出去打食。你整天射樹乾有什麽意思?”羅傑笑道。

　　格魯將征詢的目光投向蒙莉莎，女劍士點點頭。

　　格魯抓了抓胸口，臉上有點兒不情願，但還是回身將箭筒與長弓都背在了身上，然後對羅傑說道:“行啊，往哪邊走?南邊鳥獸多，西邊道兒好走。東邊我也沒去過，不知道怎樣。”

　　羅傑尋思著，以自己這體質，要是邊走邊在雨林中開路，恐怕撐不了多久，於是說道:“那就去西邊吧。不過你們要先跟我去趟茱蒂絲那裡。”

　　羅傑提到茱蒂絲，格魯的臉上立刻泛起一陣不自然的紅暈。他雖然醉心於鬥氣修煉，不會分神於雜事，但畢竟還是個二十多歲沒開過葷的男人，在茱蒂絲這種尤物面前很難保持冷靜。

　　羅傑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一直建議讓雷蒙德給他抓個漂亮的阿迪娜姑娘回來。不過格魯的道德底線比羅傑高多了，一直沒接受這份“好意”。

　　而對於去哪個方向狩獵，蒙莉莎並沒有偏好。她只是隨意將長劍抗在肩上，站在羅傑身邊，而格魯也點頭應了一聲“成啊”。於是羅傑便邁步向茱蒂絲所在的樹屋走去。

　　茱蒂絲的樹屋，與羅傑曾經住過的樹屋並排，建造在同一棵巨樹上。此時她正在按照羅傑教導的方法，一邊在心中念叨著“主”一邊嘗試去捕捉那可能出現的靈光一閃……

　　對於羅傑的要求，她心中不是沒有懷疑。在喬伊斯身邊待久了，她當然也知道人間界眾神與魔族是死敵。所以她很不明白為什麽那個陰險惡毒的神眷者主人會讓自己去信“主”。而更為過分的是，他不光想讓自己信“主”，還想讓自己使用“主”的力量?

　　這簡直就是褻瀆，不論從魔族還是眾神的角度看，都是褻瀆……

　　不過天性膽怯的茱蒂絲並不敢像爾莎一樣反抗羅傑，所以還是將自己關在樹屋，每天例行祈禱。甚至由於擔心失敗之後可能降臨的懲罰，她還盡量去揣摩什麽樣的心態算作“虔誠”，寄希望於真的能夠施展神術。畢竟，那個惡毒的主人總喜歡用爾莎與王子殿下來威脅她……

　　不過迄今為止，她仍舊一無所獲。所以她更加害怕，甚至都開始惶恐了，每天的祈禱也變得更頻繁了。

　　只是，羅傑並不知道茱蒂絲這麽盡心盡力，所以看到日複一日的毫無進展，他臉上的失望之情顯露無疑。

　　“看起來，即便是魅魔無所不能的模仿，也無法複製人類本源中的某些神秘之處啊。不知道光明神把構建神術的方法封印在哪裡了……”施展過內窺術但是一無所獲的羅傑對蒙莉莎與格魯抱怨道。

　　格魯在樹屋外東張西望，盡量避免將視線落在茱蒂絲怯生生的俏臉上，根本沒聽羅傑在說些什麽。

　　不過羅傑也不期待格魯的回答，畢竟那家夥連本源之力與元素之力的區別都未必能搞清楚。而蒙莉莎則假裝想了下，就順理成章地搖頭說“不知道”。

　　女劍士現在正在腹誹:“羅傑你開什麽玩笑?堂堂神眷者都搞不清楚的本源之秘，我怎麽會知道呀……”

　　羅傑撇撇嘴，感覺利用魅魔研究神術的願望落空了。按照他的計劃，如果茱蒂絲真可以使用思維解構神術，那麽他就會讓她一點一點地改動體內本源的運轉，直到無法使用神術為之，從而推測出究竟是哪一部分的本源運轉決定了神術的構建。

　　這個方法有著想當然的成分，但是對羅傑來說，試一試也沒什麽壞處。放著這麽個可以隨意改變身體結構的魅魔，不用白不用，反正也不會影響到她枕席之間的價值……

　　“唉，算了……”羅傑搖頭，出了樹屋，順著藤蔓回到地面上。

　　蒙莉莎縱身跳下，正準備進入雨林，卻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她歪了歪脖子，作思考狀，然後問羅傑道:“嗯……我記得你說過，茱蒂絲體內的本源流轉是‘複製’人類的。那她複製的是誰?”

　　“自然是你啊，我身邊又沒有別的女人。”羅傑聞言一笑，看著女劍士圓圓的眼睛，故意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蒙莉莎的臉瞬間變了顏色——她當然知道茱蒂絲在羅傑那裡是個什麽功用，很難不聯想到一些不怎麽好出口的事情……

　　羅傑看到她臉色驟變， 頓時有一種佔了小便宜的得意，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於是蒙莉莎的臉色更加陰沉了，甚至眼神也開始變得凜冽……

　　“咳咳……”羅傑的得意還沒持續幾秒鍾，就被蒙莉莎的冷意給壓製了下去。他讀出了女劍士眼中的不滿，趕緊收斂起嬉笑的痞子態，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複製人類本源運轉並不是複製靈魂與思想，茱蒂絲與你沒有任何關系的……”

　　羅傑的這番說辭並沒有錯，但蒙莉莎眼神中的不善並沒有因此而有絲毫消減。

　　羅傑咬了下後槽牙，很為一時衝動之下的草率玩笑感覺後悔。現在，他不得不向一個不懂神術與魔法的人解釋能量運轉規律與自主思維之間的關系與區別，這可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一時之間，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哼……”蒙莉莎歪著腦袋抱著劍，眼睛半眯地站在那裡，喉嚨中隱約翻騰起一股讓羅傑有些膽怯的聲響，看起來，如果羅傑的解釋不能讓她滿意的話，她就要出手教訓教訓這個有些過於放肆的家夥了。

　　剛剛從藤蔓上爬下來的格魯有些納悶，因為他不知道那兩個人怎麽忽然就劍拔弩張了，於是他問道:“你倆怎啦?吵架啦?就這麽一會兒功夫，說啥了?”

　　羅傑臉上的肌肉一陣猛跳，心說你個莽貨會不會打圓場……

　　就在羅傑瞪了一眼格魯，然後搜腸刮肚地想怎樣解釋思維本質的時候，一聲嗚咽的號角聲卻響徹整個營地。羅傑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那號角聲代表的意思，便看到一記劍光破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