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伊都香跑了將近一個小時後,威廉終於停下了腳步。
這裡是曼努埃爾區和帕西諾區的邊界附近。一個據說有著名文豪之墓的古老陵園前。
不死者肉體所具有的再生能力,賦予了他如同一流運動員一般的異常持久力。不會讓肌肉纖維產生損傷,也不會讓疲勞物質積累,用這種方式堅持讓身體進行運動。
不過,雖然可以修複肉體,但心理上的痛苦和疲勞是不會消失的,而且身體的消耗也會隨著時間增加。再加上之前戰鬥的傷害,威廉的肉體早已到了極限。
“都到這裡了,應該沒問題了吧...…”
在累得完全無法動彈之前,威廉找了個合適的廢棄大樓後,走了進去。
在大樓裡有一間比較完好的小型便利店。生鮮食品當然都已經腐壞了,但部分點心和罐頭還是可以吃的。
阿波羅和Animal body們的戰鬥似乎還在繼續。在威廉的背後不時會傳來斷斷續續的槍聲。不過威廉他們這一路上並沒有遭遇到Animal body,也成功的擺脫了阿波羅的追蹤。
“啊,好痛啊。還咬人、撓人的.…….明明是我在帶著你跑,你就不能老實點嗎?”
威廉一邊調整紊亂的呼吸,一邊把抱著的伊都香放到地上,有點無奈的說道。
累得失去知覺的威廉的雙手上,留下了無數的齒痕和抓傷。這是伊都香之前強烈抵抗的痕跡,因為她哭著喊著要留在那裡。
“囉嗦。不過是一點擦傷而已……”
伊都香用哭腫的眼睛瞪著威廉。現在的她就像個鬧脾氣的孩子似的,給人的感覺比第一次見到她時要小很多。
“對了,“傷”你不是受傷了嗎!?被那個像演員一樣的外國人洞穿了胸膛,割了喉嚨——”
伊都香像是想了什麽似的站了起來,慌慌張張地向威廉逼近。她曾親眼目睹了威廉被塞爾蓋·羅殺死的那一瞬間。
“不用擔心,我是不會死的。”
威廉判斷自己已經無法蒙混過去了,便向她道出了原因。
伊都香吃驚的瞪大了眼睛。
“不會死……為什麽?”
“誰知道呢。也許是因為我早就已經死了吧。在六年前的那天那個時候——”
聽了威廉話的伊都香陷入了沉默。
六年前的大殺戮。對於經歷過那場慘劇的人,完全不需要做過多的說明。如果沒有某種奇跡或異能,根本就不可能在大殺戮中存活下來。擁有操縱Animal body異能的伊都香當然也明白這一點。
“那你為什麽要救我……?”
伊都香突然改變了語氣,冷靜地問道。
威廉則是抱著頭坐在那裡。
“啊,該死...…是為什麽呢...…?”
“哈!?是因為想到幫的是我,所以後悔了嗎!?”
也許是沒有預料到威廉的這種反應,伊都香有些動搖,臉色變得很難看。
“我並沒有後悔。而且那時候也不是可以選擇幫助對象的時候。”
威廉歎息著低語道。
“不過,如果委托人死了就麻煩了。我還沒有拿到報酬呢。”
“委托人...…什麽意思?”
伊都香的聲音越來越冷淡。受她影響,威廉的語氣也變得有些自暴自棄。
“我是回收商。專門把留在災變區的美術品和工藝品帶回去,然後賣給國外的有錢人。
” “這不是小偷嗎……”
“或許吧。但是,即使把它們留在現在的奧斯塔尼亞,它們的保存狀態也只會不斷的惡化,那還不如讓國外的收藏家買去裝飾吧?”
“那是...或許就該這樣吧……”
因為威廉爽快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伊都香雖然露出不滿的表情,卻也只是支支吾吾的道。
“等一下。如果你是做那種工作的,那為什麽要來找我們?”
“都說了是接到了委托。要把你從災變區帶走,讓我來帶路。”
“帶走……?為什麽?因為長的可愛?”
伊都香驚訝地眨著眼睛。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在想,你的這種自我肯定感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威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自言自語的小聲說道。
的確,單從容貌上看,伊都香的確是個大美人,但她現在眼睛哭腫了,而且渾身是傷,再加上穿了一件芋運動服,所以威廉不太想承認她可愛。而且她不斷變化的表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非常的可愛,但威廉就是不太想承認這點。
“準確地說,我得知的是要抓一個統率Animal body群的像頭目一樣的家夥。沒想到那家夥的真實身份竟然是奧斯塔尼亞女人。”
“統率Animal body群…不是那樣的。弗拉基米爾它們就像我的家人一樣……”
伊都香低垂著眼簾,之前的強硬態度仿佛是假的一般。然後,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像是要重新振作起來。
“等一下。Animal body們的頭目,難不成他們是把我當成了猴子大王那樣的東西?”
“我的委托人好像隱約是知道你的。但我是叫你尤彌爾。”
太失禮了,伊都香憤憤不平的道,威廉無視這樣的她,繼續說道。
但不知為何,伊都香好像接受了,點了點頭。
“尤彌爾是奧斯塔尼亞的女神。原來如此,女神啊….這毫無疑問是在說我吧?!”
“你這家夥真煩……”
“那麽,帶我回去的話,你會得到什麽樣的報酬呢?”
伊都香用責備的語氣問道。
威廉則是並沒有將她的責備看在眼中,淡淡的回答道。
“妹妹的情報。”
“啊?”
“我的妹妹在六年前失蹤了,委托人會告訴我她在現在在哪裡。”
“啊….這.….這樣啊。總覺得,很抱歉……”
伊都香驚慌地遊離著眼睛。對於讓威廉說出自己的妹妹失蹤一事,她似乎覺得有種罪惡感。
“你用不著道歉吧?”
威廉苦笑著聳了聳肩。
“而且,我的委托人還沒死呢。他帶著你的小孩們比我們更早的就撤離了。”
“那個,我總覺得這句話不容忽視,我的小孩們是怎麽回事?什麽意思?那就是弟弟妹妹啊!?”
伊都香揚起眉毛抗議。威廉則是驚訝地看著她道:
“弟弟妹妹?可是,他們不是有叫你媽媽嗎?”
“是伊都香!!”
“哈?”
“她說的是,伊都香,那是我的名字!”
伊都香把手放在胸前解釋道。威廉一時無法理解她在說什麽,茫然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啊...原來是這樣啊。是我搞錯了。”
威廉尷尬的撓了撓臉。在奧斯塔尼亞的語言發音中,“伊都香”這個發音與“媽媽”非常相似,所以被人吳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是啊。搞錯別人的名字是很失禮的吧!”
伊都香生氣地噘起嘴。不過她因為名字而被嘲笑,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麽,你呢?”
“我?”
“名字啊,名字,你叫什麽名字?”
“威廉,威廉·阿克曼。”
“好吧,威廉。”
伊都香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我們很熟?”
“我們難道不是已經是朋友了嗎?朋友之間以對方的名字稱呼很奇怪?”
伊都香有些疑惑不解的問道。
“那你幾歲了?”
“幾歲?現在是星歷幾年了?我記得大殺戮開始的時候我才十一歲,好像是這樣沒錯。”
“十七歲?哇,那我們同歲。你是幾月的?”
“同歲嗎,和你...…”
聽著伊都香不合時宜的話,威廉忍不住笑了出來。這種就像同學之間的閑聊一樣令人懷念的感覺,真是好久都沒有感受的到了啊。
“好啊….是同歲的...…到現在為止身邊都沒有年長的男生,大家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海梅、卡多佐還有艾米麗的玩伴要增加了……”
念著弟弟妹妹們的名字,伊都香開心地笑了起來。但是,她的聲音在中途突然變得嘶啞,夾雜著抽泣般的嗚咽。
“不過,我可不許你對我的妹妹們出手啊。大家都是好孩子.…艾米麗也是...海梅也是...大家..都好可愛.….”
伊都香像是忍不住了似的捂住眼睛,低下頭來。
因為被阿波羅的部隊襲擊,伊都香的弟弟妹妹們現在安危不明。而且伊都香這邊的Animal body都已經被殺死了,再也沒有人能保護孩子們了。
威廉想安慰伊都香,但完全不知道說什麽好。因為他明白,不管說什麽都僅僅只是安慰而已。
外面暴走的Animal body群,和Rotten person們陷入了混戰。即使是莫魯斯露的戰鬥員們,要從那種狀態下逃走也是很困難的。更不用說那些年紀還小的孩子們,他們活下來的可能性只怕會更低。就算威廉他們在場,他們的命運也不會改變多少。
伊都香也明白這點。所以她也沒有責怪威廉,只是繼續壓低聲音哭泣。
本以為會被罵的威廉也陷入了沉默,但這段沉悶的時間卻被突如其來的電子音打破了。在威廉的口袋裡有什麽東西在顫抖。
“這個...聲音是…?”
伊都香淚汪汪地抬起頭來。
“這是愛爾之前硬塞給我的.……”
威廉眯起眼睛,從口袋裡取出了一個在不斷震動的小包。
那是一個用高級甜點店的包裝紙包著的巧克力板大小的點心盒。
“喂喂,威廉…….能看見嗎?”
橘色挑染的少女,在畫面中親密地對著他揮手。
這是從點心盒裡拿出的一個智能手機大小的無線通信器。影像播放雖然不夠流暢,但聲音清晰,噪音也少。之所以覺得應答有些延遲,大概是因為通話內容被複雜的密碼轉換了吧。
“愛爾?這個是通信機?不是說是點心嗎?”
看著破損的包裝紙,威廉向愛爾問道。威廉的語氣裡帶著些責難, 因為如果早讓他知道有通信器的存在,他們就能更早地取得聯系了。
但是愛爾困惑地歪著頭。
“呃?裡面沒有點心?我記得有一個檸檬水的……”
“這是什麽玩意兒啊!?”
注意到放在盒子底部的小小的檸檬汽水,威廉隻感到渾身無力。如果硬要說這是點心的贈品,無線通信機又顯得太大了。而且兩者的重要性也大不相同。
“尤彌爾好像和你在一起對吧?”
大概是覺得姐姐實在是不靠譜,通話對象這下換成了露露。伊都香現在在威廉的旁邊,這點似乎也通過通信機的攝像頭傳達給了露露他們。
“你們那邊呢?逃出災變區了?在那種情況下,你們是怎麽做到的?”
“我們事先已經準備好了逃跑的方法。這是我們的一個底牌。”
露露用缺乏感情的語氣回答道。關於底牌的詳細情況,她似乎沒有說明的意思。
“有人死了嗎?”
“雖然有人受傷,但是莫魯斯露的戰鬥員沒有人犧牲。尤彌爾——伊都香·理查維塔·伊娃收養的那些孩子們也都平安無事。”
“真的!?艾米麗他們都還活著嗎!?”
伊都香發出了悲鳴般的聲音,打斷了威廉他們的對話。
露露則移動了攝像頭,畫面上放映出了在同一個房間裡的孩子們的樣子。
他們好像在大車廂裡。七個孩子挨著坐在一排長椅上。雖然有表現出疲勞和緊張,但都沒有受傷。
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也不為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