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香樓裡,朱亥如今正站在小薑當時的房間,只見這裡除了被美姬之前打碎的門扇殘渣外,還有倒地滾落一旁的紅木圓凳和百鳥朝鳳的緞質喜紅地毯,它看起來有些褶皺,似乎之前遭受了不小的折磨。
桌上有兩個冰涼茶杯,一個隻喝了大約一半,一個則是快要見底,上面好像還殘留有淡淡的口紅。
朱亥默默的走進了桌子,因為他看到了一個東西,一個好像很有趣的東西。
接著,他打開了它,看到了裡面層層疊疊的各種藥草和花根,甚至還有一些正在昏睡的黑色蠍子和紫紅蜘蛛。
這個東西正是小薑的藥箱!
“求求你,求求你們,放了她吧,不要傷害她們,有什麽衝我們來,求求你……”
忽然,房間外面傳來了兩個無比哀求的聲音,好像正是之前答應美姬保護好這裡的那兩個女子。
“求求你們,不要傷害她們,你要我們做什麽都可以,求求你們了……”
聽到如此淒慘的聲音,朱亥這時眉頭微微一皺,雖然臉相依然笑容滿面,豆子大的雙眼仍舊興奮跳躍,但是他好像表現出來了一絲不悅?
走出房間,他先是看到了自己的手下們正在肆意享受聞香樓裡的各種食糧和女人,而後才是轉頭看向了同層的那兩個女子,她們正在無比虔誠的磕頭求饒。
朱亥向她們走了過去,三個手下看到後連忙抱著女人知趣後退,他們甚至都好像有了全身打顫的跡象。
感覺到了周圍的異常,兩個女子滿臉淚痕的抬起了頭,可是還沒等她們疑惑於手下們的慌張時,突然間,三個手下就幾乎同時變成了六段!
不只是他們,還有他們抱著的女人們!
一切發生的是那麽突然,那麽的猝不及防,這裡根本就沒有人能反應過來。
片刻之後,兩個女子本能的緊緊抱在了一起,沒有聲音,沒有求饒,她們只是顫顫發抖的緊緊抱著,一點兒也不敢松開。
看著她們,看著她們恐懼害怕的樣子,朱亥的笑容更加舒展了,他的嘴角此刻都好像有了對勾的樣子。
“求……”
然而就在其中一個女子忍不住的剛想要說話時,她瞬間就被分成了三段。
“小……”
緊接著,另一個女子也是一樣。
再看街邊盡頭的另一處,這次是一個坐三望四的米鋪高樓,而最高處則是一個有著木欄保護和賞月長廊的精致全景臥房。
“我有錢,我有很多錢!”王掌櫃不顧形象的跪在了金絲楠木地板上,語氣高傲又可憐的哀求道,“只要你們放了我,別說這裡的金子和女人,就是我家裡的金子和女人那也都是你們的,放了我吧?”
“老爺……”
三個夫人抱作一團的蜷縮在床邊,她們早就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面對著七八個凶神惡煞的黑服紅斑之人,看見三四個丫鬟和下人被活生生的吸成了人乾,她們早就沒有了抵抗的勇氣。
“你們來這裡不就是想要錢嗎?”王掌櫃臉肉抖動的希冀道,“放了我,我會給你們……”
突然間,兩三個人一起撲向了王掌櫃,接著就在他那驚瞳恐目之中,這個稍顯肥胖的人快速消瘦了下去,並最終變成了被人皮輕輕遮蓋的枯黑乾骨。
然後,便是夫人們的淒厲慘叫聲……
如今的北江城,看起來完全就像是一個被墨海圍困的孤島,你甚至都看不見這裡本來的樣子,
因為眼前就是一片又一片的幽暗浪潮。 裡面是夫人們的慘叫聲,而外面的木欄長廊內,此時此刻卻是正席地而坐了一個人,一個背靠房牆,身向北江,低頭內斂,懷抱遠兮大劍的男子,此人正是開封的殺神小王爺,鄭臻。
只見他身著一件高領的深藍長袍,不僅樣子就像是穿山甲的皮膚一般,而且上面還有著土金色長紋的層層環繞,從下往上,大概一共有八層。
由於高領的存在,他的長發全部被圍困在了脖頸的兩邊,這是一個猶如油漆白中摻雜了不少黑色義士的柔順長發。
看不清他的面相,因為他一直都在深深的低著頭,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在休息打瞌睡,還是在修煉沉思?
漸漸的,屋裡的聲音開始平息,周圍好像要恢復寂靜了?
一個呼吸,兩個呼吸……
忽然,鄭臻抬頭面向了前方,雖然他的眼睛上蒙著一個耀黑眼紗,但是他的臉還是瞄準了一個方向,一個正對面的街道方向。
有人來了,正是獨自一人的彭正!
只見此時的彭正,全身上下都處於一種好像越來越強勢的熾白劍氣當中,他現在簡直就像是一個發出白光的太陽,尤其是在如今這麽黑暗的環境中,他毫無畏懼的就展示出來了光彩奪目,堅不可摧。
一邊前行,一邊使用霄漢劍肆意的揮灑著熾白劍氣,雖然現在整個北江籠罩著一片濃重的黑雲,但彭正如今卻是硬生生的把這片黑雲撕裂了一個口子,他硬是單槍匹馬的就闖出來了一條路。
鄭臻在沒有視線的注視著他,感覺著他。
而彭正,他則是目光如炬的看向了前方,看向了前方高樓,看向了樓上的抱劍男子。
一路走來,彭正已經見識到了這裡幾乎所有的慘狀,他已經感受到了這裡所有的恐懼和無助。
在他的記憶裡,除了父母的微笑和關懷,除了府裡的長輩和兄弟姐妹們對自己的友善和關愛之外,北江城裡的眾多百姓也是對他愛護有加,親切相待。
想當年他小時候第一次跟隨父親出來巡視時,父老鄉親們不僅對他熱語問候,熱情相待,而且還給他遞上了大餅甜棗和糖葫,美酒烤雞與香紅。
是的,有的美麗姑娘們非常熱情的就親吻了他,雖然他年少無知,但是那時還是緊張的羞紅了臉,這也導致父親和周圍的大夥兒忍俊不禁,這裡一下子就充滿了歡聲笑語,快樂洋溢。
可是……
可是現在,一切都沒了!
或許是察覺到了外面的不對勁,裡面的八個人頓時傾巢而出,大家一起從房間來到了樓底的大街上,一起面對了彭正。
然而,一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彭正直接向前一劍!
這時就看見一道猶如山塹般巨大的熾白劍氣,勢不可擋的就斬向了樓前眾人。
肉眼可見,它不僅摧枯拉朽的驅散了前方一切黑潮,而且還幾乎瞬間就斬滅了八個人,他們根本連一定點兒的反抗余力都沒有。
甚至剩余的劍氣還直接從樓下衝到了樓上,目標直指鄭臻。
不過,就在它們即將來到鄭臻的身前時,突然間一切煙消雲散,毫無征兆。
彭正死死的盯著鄭臻,他旁邊剩余的大片黑影們雖然還圍繞在他的身邊,但是目前根本就沒有人膽敢上前靠近,哪怕是一分一厘,一尺一寸。
而鄭臻也在感覺著彭正,感覺著他的人,感覺著他的劍氣。
然後,他起身了,站在樓上居高臨下的面對著彭正,看不出表情,看不出心緒。
兩人就這麽一上一下,一高一低的相互打量,安安靜靜,平若止水。
此時此刻,獵血蝽軍的墨海們都似乎刻意的避開了他們,故意給他們營造了一個合適的比武場地。
突然,鄭臻出手了,面對彭正直接就是一道大約百尺有余的血黑劍光。
所過之處,有些黑影躲避不及的還被吸收在了裡面,成為了劍光的養分,這一下就導致劍光更加的妖豔,黝黑。
不過彭正並不膽怯,他的熾白劍氣也並不懼怕,相反的,他們還鬥志昂揚,臨危愈勇。
眼看巨大的劍光壓迫而來,彭正手持霄漢劍當前就是上挑的一劍,發出的劍氣雖然不如對面的雄偉壯麗,但是它純粹內斂,形而不散。
兩道劍光瞬間就交織在了一起,那互相碰撞的界面甚至還摩擦出來了耀眼的青色閃電。
可沒想到的是,就在僵持了片刻之後,彭正的劍氣敗了,也消散了,這時他雖然有些氣息翻湧,但還沒有放棄。
劍氣消失的一刹那,他趕緊又補上了一劍,這下直接就斬碎了對方的剩余劍光。
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就在劍氣消失的須臾之間,鄭臻手持遠兮大劍就從上空殺了過來,那無所不敵的氣勢簡直就能讓人當場形神俱滅。
彭正反應稍慢的用霄漢劍勉強抵擋,可兵刃相交的下一刻,他不僅面色潮湧的口角湧出鮮血,而且還在堅持了一兩個呼吸之後,他竟然直接就被擊飛了出去。
撞碎了黑影,撞碎了房屋,撞碎了墨海,撞向了北江大城。
沒有遲疑,沒有留情,當彭正還處於摔地吐血的狀態中,鄭臻當即就又持劍殺了過去。
鐺鐺的兩道劍聲,彭正誓死不降的又繼續站了起來英勇反擊,他雖然知道自己敵不過對方,但是不戰而敗他永遠都做不到,他也不想這麽做。
身後還有彭府這麽多人呢,他不能放棄,他不可能就此放棄,即使自己武功低微,但是一步也不能退。
除非他死!
一個血黑的劍光,一個熾白的劍光,一個全力攻擊,一個盡力防守,兩個耀眼的劍光就這麽盡情的揮灑在了墨海周圍。
期間不僅有無辜的黑影黑河被不小心斬碎成煙,並吸收進了遠兮大劍之中,而且還有成片的房屋被他們切割了一半,甚至還有多半。
彭正受傷了,不僅僅只是身上有了多道的劍痕,而且口中的鮮血也根本就流不停。
他好像堅持不住了!
不過說來也是啊,這怎麽可能堅持住呢?
他一個人不行的……
且不說鄭臻的劍法出神入化,而且他還能從墨海裡隨時補充失去的力量,彭正怎麽可能敵得過他呢?
他孤身一人,單槍匹馬的怎麽可能敵得過對方的千軍萬馬呢?
他一個人不行的!
又是一道血黑的劍光,這下彭正即使把霄漢劍擋在了身前,但他還是大吐鮮血的倒飛了出去,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彭正此時此刻已經全身傷痕,滿是血汙,但他還在咬著牙苦苦的掙扎著,他還在想方設法的站起身。
鄭臻慢慢的走向了他,站在他的身前,遠兮大劍就握在左邊的手裡:“加入我們,可以饒你一命。”
這是一句冷冷的陳述。
即使身下已經形成了半大不小的血泊,但彭正還是持劍顫顫巍巍的站立了起來,語氣萎靡的說道:“沒興趣!”
“你來錯了時代!”鄭臻冰冷的說道,“你信任了奸人,加入我們,我們一起改變天下!”
“咳……”彭正又是吐出了一大口鮮血,慢慢的抬頭,看著鄭臻,看著這個已經眼睛失明的人,於是他似乎放下一切的說道,“我信任的從來就不是肉身,而是我曾經的記憶!”
鄭臻沉默了……
“告訴我,你的名字?”
“北江彭府,彭毅之子,彭正!”
突然一道凝練又精致的血光劍氣,天地之間的熾白瞬間就沒有了,它直接就穿透了彭正的整個身體。
雖然外表沒有任何的變化,但是彭正的靈魂已經被斬殺的乾乾淨淨。
他站立著,死了!
與此同時,不知道為什麽,整個北江城此時此刻竟然好像震動了一下?
鄭臻開始抬頭環視,不久之後他感覺到了一個方向,正是北江彭府的方向。
更確切的說,應該是忠義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