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會是一個不眠之夜……
“大家快點,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
全身繃帶的邵恩澤緊張的站在村口,一邊面向山頂方向焦躁的催促身後眾人,一邊右手不停的攥緊著自己的桑柘步槊。
像今晚這樣如此寒意徹骨的恐懼,除了當年的滅門慘案之外,邵恩澤再也回想不到其它的記憶,甚至於此時此刻的衝擊力,還要比當年強盛了幾十倍,幾百倍,幾千倍。
這次完全就是一種確定無疑的必死之局!
感覺到了這一點,邵恩澤的內心深處恐懼不停,他在不安的咽著唾沫,全身上下的寒毛也在根根挺拔,不僅血液好像正在凝固,身體也開始變得逐漸僵硬,他似乎正在變成一個石頭般的雕塑人。
“大家快點,聽邵大哥的絕對不會錯!”
不過就在這時,阿芨堅定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過來,邵恩澤聽到了。
“孩子們快來跟著我,你們三個大男人趕緊去幫扶老人,嬸嬸姐姐們不要收拾東西了,我們沒有時間浪費在這裡。”
有了阿芨的聲音,邵恩澤這下開始慢慢的清醒了過來,他剛才被遠方的那股,泯滅一切的凶世惡意嚇呆了,他幾乎已經被徹底的震懾住了。
不過幸好,阿芨的聲音及時出現。
想到阿芨,即就是邵恩澤也沒有預料到,那個幾天前還在哭天喊地的姑娘,如今竟然會變得這麽勇敢果斷,她的聲音裡好像都能傳遞出一股振奮人心的力量。
這時,邵恩澤開始動了,他的全身開始微微顫抖,不過這次可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還不能就此放棄的鬥志。
是的,現在還不能放棄!
如果阿芨還在堅持,那麽我一個大丈夫就更不能膽怯,邵恩澤如此想到。
雖然家人們不在了,兄弟們也不在了,但是自己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個重新做人,重新開始的機會,好不容易有了一個類似於家人的妹妹,邵恩澤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就此輕易放棄,他不會輕易就此妥協的。
他現在有好多事想做,有好多事要做,不僅僅是要參軍完成大家共同的願望,他還想保護好阿芨這個自己對她充滿了歉意和感謝的姑娘,他甚至還想要再見滕雨一面。
是的,他還想再見滕雨一面,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姑娘好像已經住到了自己的腦子裡。
“邵大哥,我們準備好了。”
看到阿芨和五個睡眼惺忪的孩子,看到一個年輕男子,兩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還有三個老嫗,五個中年婦女和四個年輕女子後,邵恩澤當即決定道:
“好,我們趕緊往北江城那邊走!”
雖然邵恩澤的內心裡知道這樣的結果可能性並不大,但目前只能如此了,能跑一個算一個吧,至少得保證阿芨的安全,這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有了目標,眾人們著急慌忙的就開始沿著向問天他們當初離開的山路前行,因為現在很明顯的一點就是,即使是普通人,那也能聞得見空氣裡充滿了血腥的味道,濃重又刺鼻。
“邵大哥,你還好嗎?”
阿芨扶著邵恩澤落在了最後,後者的傷還沒有徹底痊愈呢,簡單的動作可以,但是這樣的行動就明顯有些吃力。
“阿芨,別管我,你快上前去趕上他們。”
“這怎麽行?”阿芨回絕道,“你現在讓人扶著都行動困難,我要是離開了,那不就相當於丟下你了嗎?”
“我已經走不了了!”這一點邵恩澤心知肚明,
“不過大家還有機會,你們快走,我來擋住他們。” 越來越近了,邵恩澤能感覺到他們越來越近了,他的後背甚至都已經開始發寒。
“不行!”阿芨斷然拒絕道,“邵大哥,我不會丟下你的,你那時從惡爪之下救了我,現在還保護大家,我這輩子也不會忘記你的。”
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話在邵恩澤的耳朵裡聽起來極為諷刺,畢竟後面的一切其實都是他們導致的。
“我從小就沒了爹娘,姐姐十幾天前也被山寇搶走,我本來就是孤獨一人。”阿芨扶著邵恩澤氣喘籲籲的說道,“雖然你之前對我的求救冷眼相待,但是對我來說,你後來又救了我,這就已經足夠了。”
看著一旁的阿芨,看著這個雖然生為柔弱女子身,但內心深處強大又勇敢的姑娘,邵恩澤此時真是有一種全身放松的感覺。
“阿芨,對不起,我當時……”
這時,後面的墨海已經出現,其中還夾雜著無比鮮豔的死亡紅斑。
“邵大哥,我知道你的心中有女俠小姐的影子,但是……”
“小心,直斬樓蘭!”
突然,邵恩澤咬牙不僅把阿芨強拽向了前方,而且還直接回身就是一槊,這也是邵恩澤目前最強的一招。
這時就看見,那純淨的冰冷色真氣不僅加聚了槊身,而且整個桑柘步槊此刻也是隱隱約約的,好像散發出來了一種淡金的顏色。
緊接著,整個天地之間就傳來了一聲非常清脆的武器碰撞之音,眾人全部回頭而視。
一個是步槊,另一個則是索命的六段黑鐮,正是之前那九個龍虱將領之中,雙臂上各有三道倒鉤鐮刀的男子,來自魍鐮山的笑面死神,朱亥。
只見在前方墨海的襯托下,朱亥不僅用六段黑鐮抵擋住了邵恩澤的步槊,而且他的模樣也顯露在了眾人的面前。
這是一個全身裝備暗黑藤蔓皮甲的男子,護帽,護肩,護甲,護臂,護腿,所有的保護應有盡有,不過除此之外,他的脖子上還帶了一個明顯破舊的淺紫色長條圍巾,在輕風的吹拂下,它簡直是隨意而動。
“邵大哥!”
“別管我,你們快走!”
交手的刹那間邵恩澤就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於是,他現在只能殊死一搏,根本別無選擇。
這時就看見,不僅步槊的前端開始逐漸的凝現出了淡金色的環繞真氣,而且對面的六段黑鐮也是煞氣翻湧。
接著,朱亥抬頭了,一眼看去,這簡直就是一張猶如小孩拿到開心糖果的面容,如果再看的仔細一點兒,那小豆子似的眼珠似乎還在興奮的跳躍呢。
兩人簡單的一個對視……
此時此刻,後面的墨海已經咫尺之遙,甚至在那群窒息無望的獵血蝽軍之中,還隱隱約約的又出現了一個人,一個看起來應該是孤冷劍客的人。
“驚寂十八槊,直斬樓蘭!”
就在大軍即將吞噬眾人之時,邵恩澤的桑柘步槊突然以一個無比精亮的金光直衝前方而去。
這一下,他似乎撕裂了墨海,他似乎照亮了一刻……
然而,下一個瞬間,不僅金光猝然消失,而且桑柘步槊也是驟然斷成了六截,甚至於邵恩澤的雙臂也被切割成了好幾個小段,嗜血大軍頃刻之間就淹沒了他們。
村裡的男子和老者,他們沒有任何反抗余力的就被吸成了破碎的殘渣,而小孩兒和女人們則是沒有任何聲音的直接消失在了黑暗當中。
“邵大哥!”
阿芨抱到了邵恩澤的懷裡,雖然對方已經不能回禮,但阿芨不介意,她依然毫不猶豫的緊緊抱著邵恩澤。
突然!
兩個人一起斷成了六截,並且還零零散散的飄蕩在了半空中。
【邵大哥,此生能夠死在你的懷裡,阿芨已經很知足了】
【對不起爹娘,對不起大哥,對不起兄弟們,對不起阿芨】這是邵恩澤最後的心語【就連那一句感謝,我最終還是沒能對她說出口啊】
沒有停留,墨海直接衝向了下一個村莊!
“封兄弟,我們沒有時間了!”阿休和阿戚的家門口,曲高和語氣焦躁的看向了封清無以及他身後的父母,“別管村裡的人,我們趕緊帶著爹娘前往北江城,否則晚了就走不了了!”
封清無不傻,他很明白今晚會發生什麽。
只不過當他看到村裡的人從疑惑不解和半信半疑,到現在的驚慌失措和逐漸騷亂之時,他有些於心不忍了。
“曲兄,你趕緊幫我把爹娘帶到北江去,我帶著村裡的人隨後就到。”
他不忍心放棄村裡的人,畢竟大家照顧了他們一家這麽多年,沒有感情也有恩情,他封清無不能無情無義的拋棄大家。
雖然他並不知道大家是怎麽在背後議論他們的,阿休和阿戚也從來不曾提過,但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畢竟這可是武德的基礎啊。
“清兒……”
“你再說什麽蠢貨!”曲高和怒罵道,“你知道今晚來的是什麽人嗎?現在根本就不是你逞英雄的時候,趕緊帶著爹娘離開這裡,別猶豫,生死本就是命中注定,我們不可能照顧到別人,甚至我們自己能不能自保還兩說呢。”
道理封清無都明白,只不過當他看到村裡的父老鄉親和友鄰婦孺時,他就是做不到狠心的離他們而去,這可是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的親朋好友啊,這怎麽可能一下子舍棄呢?
“爹,娘……”封清無掙扎的看向了阿休和阿戚,“如果一有危難就拋下別人獨自離去,那麽我封清無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現在,我根本不可能站在這裡,這不僅是爹娘你們教給我的,這也是我學武的根基啊,我根本不可能放棄他們。”
“清兒,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做你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不要顧慮我們。”
“阿休你……”
“阿戚,你難道想把清兒困在自己的身邊一輩子嗎?”阿休冷靜的說道,“大丈夫本就應該馳騁疆場,傲世天下,如果清兒有把握能夠全身而退,那我們就不能成為他的攔路石。”
“爹……”
“清兒,大丈夫本就以仁義為先,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你做的沒錯。”阿休肯定道,“我們不能拋棄村裡的人,但是我們也不能拖累阿戚和小曲。”
這時,就在阿戚和曲高和一臉懵逼的時候, 阿休看著曲高和認真的說道:“小曲,麻煩你一個人把阿戚……”
“死老頭,你說什麽?”阿戚頓時暴怒道,“你想支開我和清兒單獨在一起嗎?你想離間我們母子之間的感情?你想讓清兒的心裡只有你一個人嗎?”
阿戚一邊指責著阿休,一邊拉著封清無的胳膊:“我不會離開清兒的,我也不會離開你們和大家的,不要小看我,阿休,當年那麽困難的局面我都挺過來了,更何況現在?”
“呃……”不過這樣一來,曲高和倒是有些尷尬了,“乾爹乾娘,那、那你們也不走了?”
“不走了,我們要和村裡的人共進退。”
“小曲,我知道你的本性,但是如今的情況不同,而且你和村裡的人也沒關系,你還是趕緊……”
“乾爹說的哪裡話,既然你們都決定了,我曲高和當然是舍命陪君子。”
“曲兄,你……”
“封兄弟,我混不吝雖然貪生怕死,膽小躲事,但是還遠遠沒有達到背信棄義的地步。”曲高和無所謂的說道,“萬馬易得,良駒難求,知音一覓,夫複何求!”
曲高和說完便大笑著走向了村裡,他開始一邊指揮大家,一邊幫助村裡的老人和婦孺。
看到曲高和暢快的身影,封清無愣了一下,因為他似乎今晚才真正的認識了這個人,認識了這個放蕩不羈但忠肝義膽的生死兄弟。
接著,大家便一起走向了村裡,這裡頓時一片熙熙攘攘,吵吵鬧鬧。
即使墨海正在氣勢洶洶,海浪滔天的湧向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