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楊文玉的思緒被秦軍的鼓聲打斷。
他定睛望去,只見在聽到中軍大營的鼓聲之後,秦軍陣前出現一片身著灰色和白色布衣的士兵,手裡拿著從戰場上撿來的兵器,有些只是些木棍,在身後弩手的逼迫下,開始向隋軍衝了過去。
隋軍的半月陣中,每面盾牌後都有三個人,一個人隻管扶著盾牌,那兩個都舉著上好箭的弩。當這些秦國死士進入五十步范圍時,隊正們一聲令下,盾牌後的其中一個弩手瞄也不瞄便扣動懸刀,射完之後便收起弩,拿起插在一邊的長矛等著。
三息之後,另一個弩手再射一輪,射完之後和第一個弩手一樣,也拿起身邊的長矛。兩輪弩箭之後,上千的死士已經只剩六七百個能跑,大多還是帶傷的,他們衝到盾牆前時,兩根長槍輪番刺出,頓時又有一大半命喪槍下。
剩下的死士知道回去也是死,伏在盾牌上拿著手中的兵器往盾牆後亂刺亂捅。刀盾手們將盾牌一側,把這些死士都放了進來,接著四五個人伺候一個。
十息之後,秦國死士便如投入大海中的石子一般,隻濺起了小小的水花,一切又複歸平靜,只有戰場上習習的風聲和將死者的哀嚎還在提醒活著的人,這裡剛剛發生了一場戰鬥。
蒲劍有些疑惑,隋軍不應該趁機後退嗎?遠處的城門插滿了一圈旗幟,遮掩住後面忙碌的隋軍,想到剛才城上鼓聲,蒲劍有點明白過來,難道是要拖延時間?他轉身問道:“弓弩手準備好了嗎?”
“回將軍,箭不太夠。”旁邊的軍官回道。
“夠射幾輪?”
“不到三輪吧?”
“蠢貨,派五百個弩手去搬箭,把他們的箭都勻給其他人,保證三輪齊射。”
“是!”
“盾車準備好了嗎?”
“找到十輛盾車。”
“夠了,過會在我前面圍成兩排,外六裡四。”
“是!”
楊文玉看到秦軍陣後排起了密集的陣型,知道最艱難的時刻就要到了。這時的他處在半月陣的中心,離前面大概有一百步的距離,秦軍離半月陣有一百步的距離,這兩百步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正好在秦軍蹶張弩的射程之內。
他下了馬,拿起了一面盾,轉身一看,口吐白沫的馬已經自己臥在地上了。“辛苦你了。”楊文玉拍了拍馬,站在了馬前。張五宋七等人拿著盾默默的站在了楊文玉的前面。
遠處的秦軍陣裡傳來了張弦的聲音,一個秦國口音的放字隨風傳來,數千隻弩箭飛到了空中,隨著箭頭破空的聲音越來越近,突然,猶如一個重錘接二連三的敲打在盾牌上,隋軍手中的盾牌震動起來。
眾人死命的頂住盾牌,卻還是有人不慎脫手,還沒來得及重新舉起盾牌,就被第二輪弩箭釘在了地上。
三輪齊射之後,坐在盾牌後的楊文玉呆呆的看著身後已經死去的馬。這是匹栗色的馬,很普通,看牙口,也才剛剛五歲,從秦軍手裡搶來也沒兩個時辰,也不知是不是隋國的馬。馬脖子上中了十來箭,馬臀上也中了幾箭,可能是太累了,死的時候已經沒有力氣叫喚了。
這幾天楊文玉已經殺了很多人,有隋國人,也有秦國人,也看過很多人死去,可是戰場上的你死我亡只在一瞬間,沒人顧得上細想,而這馬,卻是在他的眼前被一箭一箭的射死。
這些天壓抑的憤怒終於像煮沸的水一樣湧了出來,
楊文玉站了起來,抽出佩刀,一刀將盾牌上的箭削了乾淨,他用刀敲了下盾牌,大吼了一聲:“殺!” 身旁的張五宋七愣了一下,回頭看著一直都言語不多的錢主事,卻見他又重重的敲了下盾牌,大吼道:“殺!”
他們有些疑惑的跟著吼了起來,第一聲還有些遲疑,第二聲就毫無猶豫,第三聲時就恨不得喊破嗓子,第四聲時整個半月陣都吼了起來,第六聲第七聲時,連城牆上的隋軍也跟著喊了起來。
最後,楊文玉大喊道:“來啊,秦狗!”眾人也都跟著大喊:“來啊,秦狗!”
蒲劍喉結滾動了一下,卻發覺自己的嘴裡發乾,下意識的勒了下馬,身為大秦第一悍將的他居然有了想退的念頭。
他咬了咬牙,突然拿起馬鞭狠狠的抽了一下身邊的人:“老子的箭呢?準備好了嗎?”
那人雖然吃痛,卻不敢叫出聲來:“準備好了!”
“三輪齊射,給我射死他們!”
孔明樓上,皇甫元帥臉色陰沉:“隋軍居然不退?”
“他們要拖延時間,應該是和城門那裡有關系。”如萍道。
“不錯,只是現在天色灰暗,還是看不清楚那些人到底在幹什麽。”皇甫元帥看了看如萍,“如萍姑娘可有什麽高見?”
如萍沉默了一會:“怕是只能等了。”
皇甫元帥重重的拍了一下欄杆,也不再說話了。
三輪齊射之後,又是三輪齊射,楊文玉心中有些焦慮,不知道什麽時候城上才能鳴鑼。
突然,東邊出現了曙光,天地之間頓時一亮。楊文玉心中焦急萬分,天亮之後,只怕秦軍就要大舉進攻,半月陣裡的兄弟已經折損了一百多人,對面的秦軍怕是有兩萬之眾,無論如何是抵擋不住了。
“鐺~~”城上的鑼聲終於敲響,楊文玉大喊一聲:“退!”隋軍的陣線立刻動了起來。
蒲劍也大喊一聲:“殺!”他下了馬,一手舉盾,一手拿刀,走在盾車中間。黑壓壓的秦軍也動了起來。
秦軍裡的年輕士兵看著蒲劍周圍的盾車,抱怨道:“入他娘,他們有盾車是不怕,過會離城牆五百步的時候,讓我們用肉身去擋九牛弩嗎?”
“你的命有那麽值錢嗎?”旁邊的老兵笑了,“九牛弩的箭一根一兩銀子,都是用來招呼那些當官的,等三百步的時候,那些弩箭才是給我們準備的。”
“那是什麽?隋國人在城門建了一道堤壩嗎?”皇甫元帥眯著眼睛極目遠眺。
如萍低下頭,也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