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玉走進自己的書房,拿起自己的皇族腰牌貼身放好,又從抽屜裡挑了兩把短刀,一個插在腰間,一個綁在小腿上。
收拾妥當,楊文玉站在銅鏡之前,裝出大搖大擺和低頭哈腰的樣子,卻一眼瞥見汪德福在旁邊偷笑,心中惱怒,剛一轉身,汪德福見勢不妙,趕緊道:“公子出門小心,我先去宮裡給皇后娘娘請安。”
楊文玉小心翼翼的出了角門,先看了看四周,見左右無人,便低著頭沿牆走到了裡坊的主路上。
此時,天剛蒙蒙亮,路上沒什麽行人。楊文玉走了幾步,卻見一個醉漢倒臥在自己的國公府附近,心中不禁暗暗歎了口氣。
雖然父親即位以來,待民如子,廢除了很多規矩,宵禁的時間已經變成三更到五更,但是坊牆形同虛設,酒肆也不再集中於東西兩市,這醉漢居然已經跑到了王公貴族居住的嘉豐坊了,回頭真要跟大哥說說這事了。
楊文玉出了嘉豐坊的西門,左轉向東市走去,因為今天和白岩約定了在南華閣見面。出了裡坊的楊文玉卻不知,剛剛那個醉漢搖搖晃晃的也跟了出來。
以前的楊文玉只在馬車裡透過竹簾看過大街上的尋常百姓,今天卻是第一次和他們走的如此之近。
走過通化街,越接近東市,尋常百姓也就越多,早起做生意的人也多了起來,一路走來,倒看見十來家破開坊牆沿街開店的人家。
楊文玉饒有興趣的看著百姓們的嬉笑怒罵,心中默默記下了市井間的粗俗語言,倒是比宮裡太監們的爭吵更加有趣些。
南華閣是京城最富盛名的的酒肆,位於東市的西北角,不過楊文玉也只是聽哥哥們說起過,今天是第一次來。
他站在門口,看見十幾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子正稀稀落落的站在門口嗑西瓜子,不禁有些好奇,不明白這一大早怎麽會有如此多濃妝豔抹的女子站在大街上。
這時,那些女子也注意到了楊文玉,便有一兩個衝他拋了幾個媚眼,其他女子邊說道:“一個長隨,也沒什麽錢,你費什麽勁啊。”
拋媚眼的說道:“怎麽了,我樂意,如此膚白貌美的小哥,我倒貼也可以。”
一時間,女子們嘰嘰喳喳笑成一片,都拿眼打量著楊文玉,那個拋媚眼的喊道:“小哥,跟姐姐去玩啊!”
楊文玉突然明白這就是所謂的娼妓了,沒想到這麽一大早就能在酒肆的門口碰到。
他雖然對男女之事有所耳聞,哥哥們也總是說要帶他去見識見識,但是光天化日大庭廣眾的與女子調笑,卻自認還是做不到的,不但做不到,楊文玉還臉紅了。
女子們見楊文玉臉紅,哄笑的越發大聲了。
楊文玉低著頭要進南華閣,雙腳越發邁不動了。
這時,一個酒保跑了出來,擠進人群,將楊文玉拉進了酒肆大門,女子們倒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便在門外揮舞著手帕。
楊文玉還有些癡癡愣愣,卻聽酒保說道:“錢公子,錢公子?”一連兩三聲,楊文玉才反應過來這聲錢公子叫的是自己。
楊文玉衝酒保拱了拱手:“多謝,多謝。”酒保也沒說什麽,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楊文玉向前看去,只見白岩正站在樓梯之上,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兩人來到一個雅間,桌上擺了軟玉荷包、金秋鮓肥、銀絲肚和脆蝦羹,楊文玉坐下挑了一口吃了起來。吃著吃著,他突然噗嗤一笑道:“讓師父見笑了。
” 白岩也笑了起來:“公子也算是頗有定力了。”
楊文玉問道:“這大白天的,怎麽生意做到酒肆的門口了?不都是晚上去青樓嗎?”
白岩翻了個白眼:“那都是年輕美貌的才在店裡接客,這些女子要是做平常營生,都還算年輕的,但在青樓裡,二十多的都已經是年老色衰了。這些女子不早些來酒肆門口招攬,一天可能就沒生意了,回去便會被老鴇責罵。你現在看到的是三十多的,等中午時,二十多的就來了,再晚些,年輕但是無才無藝姿色平庸的也來了,那時這裡才叫熱鬧。”
楊文玉奇道:“回去還會被責罵?我看她們一個個好像都很開心啊。”
白岩歎道:“她們當然開心了,總比吃不飽飯,還要每天累死累活的要好。”
楊文玉欲言又止, 白岩看在眼裡,說道:“這皮肉營生,可以說自古就有,也只有如今這太平世道,才會有這麽多女子站在街上招攬生意,前朝民不聊生之時,京城百姓吃都吃不飽,誰還有錢召妓。”
“既然世道好,”楊文玉問道,“為什麽還有人願意做這營生?”
白岩臉露古怪之色,笑道:“這個,公子應該知道,大隋立國之初,隋律上就寫了可以賣身為奴,但是不能逼良為娼,違者斬,家產盡歸苦主,致死者剮,全家發往邊軍為奴。所以,公子剛才看到的,都是自願為娼的。說起來,這些人裡有的是為了賺錢,有的人,”白岩想了想,咳嗽了一聲,“就是圖個快活。”
楊文玉看著白岩,兩人一起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
白岩喝了口酒,又咳嗽了兩聲,說道:“扯遠了,扯遠了,昨天說過,公子一身貴氣,而且,說句臣下不當說的話,相貌也是極為俊美的,若要按我的標準,公子是做不了探子的。”
楊文玉歎了口氣道:“父親和哥哥們都說過,做探子就要相貌普通,連身材也不能太高太矮,最好丟到人堆裡就不見了。我這相貌談不上什麽俊美,只是從小養尊處優,沒有百姓的勞苦之色。”
白岩道:“豈止是沒有勞苦之色,公子打小被人服侍慣了的,舉手投足間都是等著別人端茶倒水,待人接物也是帶著一股自上而下的氣勢,但凡有點眼力見的,都能看出公子最起碼也是公侯之家,平常的官宦子弟都沒有您這做派。”
“有沒有這麽誇張?”楊文玉有些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