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老三這一次是徹底絕望了。
做為福長安家裡的得力奴才,在背後不知道替主子幹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瞿老三當然非常清楚老劉全和時泰一起盯上堂弟瞿剛華的原因,知道他們已經看出來瞿剛華是在主動背鍋,準備從瞿剛華身上打開缺口,揪出自己這個幕後真凶。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瞿老三就真的死定了,這件事本來就是他背著福長安乾的,還又鬧得這麽大,甚至還觸及到了乾隆為劉安雲畫出的紅線,所以福長安知道情況後不僅不會救他,說不定還得親手要了他的命!
讓瞿老三氣炸肚皮的還在後面,他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劉安雲居然還有臉過來惺惺作態,拉著他的手說道:“瞿三哥,搞了半天這些全都是你這個堂弟搞的鬼啊,我就說嘛,以三哥你的梗直性格,怎麽可能會乾出幫著其他人汙蔑陷害小弟的事?三哥你放心,小弟絕對不會把這些事放在心上,以後我們依然還是朋友。”
言罷,劉安雲還不動聲色的捏了捏瞿老三的手,向跪在一旁的瞿剛華努嘴說道:“不過三哥你這個親戚是該得好生管教管教,他如果真的缺銀子,直接找小弟開口就是了,不就是銀子嗎?看在三哥你的面子上,小弟我一定幫忙到底。但是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就實在是太過了!”
語帶雙關的說著,劉安雲還又悄悄捏了捏瞿老三的手發出暗示,無奈瞿老三這會心亂如麻,劉安雲的暗示又過於隱晦,即便明知道劉安雲是在發出暗號,卻不明白劉安雲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麽藥,只能是疑惑的看了劉安雲一眼。
還好,劉安雲也甚有急智,見瞿老三還不醒悟,便換了一個辦法,轉向濟世問道:“濟縣尊,草民還想請教一個問題,這個瞿剛華偽造證據誣告草民,企圖搶走草民的忠義井,現在真相大白他也認了罪,他應該賠給草民多少銀子?”
濟世一聽笑了,忙說道:“劉公子,這事就只能對你說遺憾了,依照大清律,誣告他人敲詐勒索,只能是判處杖責、流放或者監禁等刑,但是不能判他賠償銀子,所以這個誣告你的刁民只能治罪,沒法子罰他銀子。”
說到這,濟世又隨口補充了一句,說道:“當然,你們如果願意協商結案的話,你倒是可以要求這個刁民賠給你一筆銀子,換取你不再追究他的誣告之罪,直接結了這個案子。”
還是聽到了這句話,心亂如麻的瞿老三才終於明白了劉安雲一再暗示自己的真正目的,趕緊上前一步衝瞿剛華喝道:“畜生,你如果還沒有蠢到家的話,就趕緊給劉公子磕頭認錯,求他饒你一條狗命!順便拿一筆銀子補償給劉公子!”
瞿剛華確實還沒蠢到家,也趕緊膝行到了劉安雲的面前拚命磕頭,還主動的抽起了自己的耳光,說道:“劉公子饒命,劉公子饒命!我瞎了狗眼,我鬼迷心竅,居然對你做出了這樣的事,我這給你磕頭賠罪了!還請你看在我堂哥的面子上,饒了我這條狗命吧!還有,只要公子你手下留情,我願意賠你一筆銀子,賠你一筆銀子!”
“那你願意賠我多少銀子?”劉安雲也終於圖窮匕見。
“不知公子準備要多少?”瞿剛華非常小心的問道。
這裡就得表揚一下劉安雲的菩薩心腸了,考慮到瞿家兄弟在這件事上既出了錢又出了力,劉安雲心一軟,還是這麽答道:“一萬五千兩。”
“一萬五千兩?!”
瞿家兄弟一起倒吸了一口涼氣,
劉安雲則是振振有辭,說道:“怎麽?很高嗎?那塊地雖然被你壞了風水,但是照樣賣出了三萬六千兩銀子的天價,只要你一萬五千兩很高嗎?” 瞿剛華悄悄去看瞿老三,不願白白辛苦一場的瞿老三當然有些猶豫,旁邊的時泰卻極不耐煩,說道:“快些,和不和解?不和解就趕緊審下一個案子,本官這個朋友還等著告你們欺詐錢財!”
為了不至於牽扯到自己身上,瞿老三也沒有多余的選擇,一咬牙就衝瞿剛華吼道:“還楞著幹什麽?還不趕緊給劉公子磕頭,謝他的饒命之恩?還有,你把銀票藏到了那裡?快點告訴我,我派人去幫你拿來賠給劉公子!”
聽到瞿老三松了口,很清楚現在坐牢是什麽下場的瞿剛華也松了口氣,趕緊向劉安雲連連磕頭道謝,又裝模作樣的附到了瞿老三耳邊嘀咕了一通,讓瞿老三可以名正言順的派人去拿銀票,那邊宛平縣書辦則迅速寫下和解文書只等兩個當事人簽名不提。
見此情景,很清楚劉安雲不敢少了自己一份的老劉全當然是笑得無比開心,旁邊的時泰卻是忍無可忍的催促道:“完了沒有?完了就該審本官朋友這個案子了,他才是在這件事裡最大的受害者。”
“時大人放心,下官這就開始。”
得罪不起時泰的濟世滿口答應,挽起袖子就準備繼續下一個案子,可是讓眾人意外的是,劉安雲竟然又開了口,說道:“濟大人,草民還有一個案子啊?草民剛剛可是向你遞交了一份狀紙,狀告這個瞿剛華破壞太祖爺神馬的風水,這案子你還沒審啊?”
瞿家兄弟和隱約猜到內情的老劉全詫異扭頭來看劉安雲,一起心說你小子快把這筆銀子全部吃獨食了,竟然還不歇著?劉安雲則是神情莊重,一再要求濟世繼續審理自己狀告瞿剛華破壞風水的案子,大庭廣眾之下濟世也不敢公然瀆職,只能是趕緊拿起劉安雲的狀紙,和自己重金請來的紹興師爺聯手研究了起來。
研究的結果是濟世逐漸傻眼,然後還苦笑著向劉安雲說道:“劉公子,你這張狀紙根本沒辦法立案啊?大清的律法裡,沒有需要懲治破壞風水的這一條律法啊?還有,你告這個瞿剛華用邪術破壞那塊地的風水,並沒有任何的人證物證,就算是真的觸犯了什麽律法,按理來說也和他扯不上任何關系啊?”
“啥?”
劉安雲與眾人一起傻眼,濟世雇來的紹興師爺則是盡職盡責,趕緊向劉安雲介紹起了相關的律法條文,明確指出劉安雲對瞿剛華的控告並沒有任何依據,即便生拉硬扯也扯不到瞿剛華頭上。
結果劉安雲聽了倒是無其所謂——事實上也確實不關痛癢,時泰帶上堂的吉那保小舅子則徹底急了,趕緊拿出那條肮髒的騎馬布,焦急說道:“有物證也不行?我家的人去挖井的時候,親眼看到這塊騎馬布扔到了那塊地上,然後那塊地就挖出了一口臭水井。”
看在時泰的面子上,濟世倒是盡心盡責的領著師爺仔細研究了一通,可結果依然還是濟世哭喪著臉回答道:“時大人,不是下官不盡責,是真的沒辦法告,先不說大清律典裡沒有類似的條文,但說這塊可能是邪物的騎馬布吧,你們就沒有辦法證明是這個瞿剛華故意放那裡的。”
時泰與吉那保等人一起傻眼,濟世則又苦笑著補充道:“還有,而且從你們介紹的時間來看,這塊布是你們買下了那塊地以後才被人放到那裡的,所以這事就更和這個瞿剛華沒有任何關系了,真要徹查首先也得怪你們自己對那塊地保護不周,責任只能自負。”
吉那保等人更加呆傻,然後還是在面面相覷了片刻後,時泰才回過神來發出怒吼,咆哮道:“這麽說來,我們那三萬六千兩銀子,就這麽白白被騙走了?”
“回稟時大人,不能說是騙走,你們沒有證據證明是被騙走。還有,你們的買賣文書上,還有絕不反悔的字樣,所以你們現在就算想要退錢,也沒有任何理由。”濟世滿臉無奈的這麽回答道。
“荒唐!荒唐!這個案子傻子都看得出來有鬼,明明就是這兩個刁民暗中勾結,福長安的家奴背後指使,從我這朋友手裡騙走了三萬六千兩銀子!你怎麽就查不出來?查不出來?”
時泰瘋狂怒吼,瞿老三和劉安雲等人一聲不吭,在這件事上問心無愧的濟世也是默不作聲,老劉全則是乾脆敲詐起了二郎腿晃悠,象看耍猴一樣的欣賞時泰氣急敗壞的模樣,任由時泰在公堂上捶胸頓足,瘋狂嚎叫,沒有那怕一個人理會。
畢竟是嘉慶的眾多老丈人之一,很是上躥下跳了一段時間還是一無所獲後,時泰也逐漸發現自己其實是一個小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胸口劇烈起伏的盤算片刻後,時泰還這麽吼道:“把案卷給本官保存好,這事沒完!”
言罷,時泰先是環視了一圈堂上眾人,還眼神無比惡毒的特意瞪了劉安雲一眼,這才領著手下衝出公堂揚長而去,吉那保和他的小舅子也毫無辦法,只能是趕緊跟上,到其他的犄角旮旯去商量下一步該如何報仇雪恨。
最後,還是在瞿老三的手下拿來了一萬五千兩的銀票賠給劉安雲,劉安雲也和瞿剛華在甘結文書上簽了字按了手印,這件事才算畫上了一個句號,然後臉色鐵青的瞿家兄弟並肩下堂,圍觀的吃瓜群眾也在衙役的驅逐下逐漸散去。
以劉安雲的身份地位,在這件事上自然不可能吃到獨食,劉安雲自己也很有自知之明。
所以吃瓜群眾走得差不多的時候,一直故意逗留在縣衙裡的劉安雲就主動拿出了兩千兩銀子的銀票,把給濟世打下手的師爺拉到了偏僻角落處,當著幾個衙役的面遞上銀票微笑說道:“這位師爺,草民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你了,一點小意思,請你代為收下,一千兩感謝縣尊,一千兩請師爺你和各位差官喝茶。。”
“這……,劉公子,不太好吧?”師爺假惺惺的推辭。
劉安雲笑得更加諂媚,說道:“應該的,這宛平縣衙門都已經幫我主持兩次公道了,上次的時候我手裡還緊,有這個心沒這個力,這次又麻煩你們幫這麽大一個忙,無論如何都要表示一點心意了。”
師爺不再推辭,笑著謝過同時接了銀票,旁邊的幾個衙役也是一個笑得比一個開心,紛紛說道:“劉公子,以後在宛平縣有什麽事盡管開口,我們一定幫忙到底。”
劉安雲笑著謝了,也這才離開偏僻角落向濟世告辭,陪著一直不動聲色的老劉全離開宛平縣衙,然後老劉全自然是乘轎返回戶部衙門繼續給和二聽差,劉安雲主仆與鄭崇和三人則步行跟上。
劉安雲等人跟在老劉全的轎子後面,當然不僅僅只是有一段道路那麽簡單,遠離了宛平縣衙來到了一段僻靜處後,劉安雲先是叫住了老劉全的轎子,然後湊到老劉全的轎前,把剩下的一萬三千兩銀票一分為二,將其中的七千兩遞給老劉全賠笑道:“大管家,謝了宛平縣兩千兩,這七千兩謝你。”
雖然理直氣壯的接過了劉安雲的銀票,可是老劉全的笑容卻明顯有些虛偽,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劉公子,這注財發得不小啊。生財有術,這麽輕松就弄到這麽多銀子,老朽佩服。”
聽話聽音,劉安雲馬上就聽出老劉全的意思有些不滿,似乎是在嫌分得太少,可是劉安雲回台灣要做的大事也需要大量的啟動資金,所以劉安雲便只能是裝糊塗,笑道:“都是托了大管家的洪福,以後還請大管家多多關照。”
老劉全哼了一聲算是回答,可是在揣銀票時,老劉全卻又想起了一件大事,忙向劉安雲問道:“對了,劉公子,昨天你去恆升錢莊打聽甜水井價格的事,是什麽意思?難道說,你想把忠義井和內城那半口甜水井出手?”
“大管家,你連這事都知道?”
劉安雲心中一凜, 萬沒想到老劉全連昨天下午發生的事就已經知道——昨天下午為了誘使瞿家兄弟上鉤,劉安雲故意帶著劉全去了一趟恆升錢莊,然後為了與掌櫃單獨說話,也為了下一步將忠義井和另外半口內城的甜水井賣出一個好價錢,劉安雲便向恆升錢莊的掌櫃打聽了一下甜水井轉讓價格,只是沒想到這麽快就被老劉全知道。
“那是當然,恆升錢莊本來就是我們和家的產業。”
老劉全在這點上倒是十分坦白,馬上就承認了和家才是恆升錢莊的幕後老板,又問道:“劉公子,你還沒說為什麽要打聽甜水井的價格?難道你想賣掉手裡的甜水井?”
劉安雲暗暗有些叫苦,剛想找借口搪塞老劉全,不曾想一個奴仆打扮的人快步來到了老劉全的轎前,向老劉全行禮說道:“大管家,老爺吩咐,叫你辦完了手裡的事就直接回家,他已經先回府裡去了。”
“出什麽事了?老爺這麽早就回了家?”老劉全發現不對,趕緊問起原因。
“少爺病了,老爺已經讓人拿帖子去太醫院請了太醫。”來報信的和家下人如實回答。
這個消息也幫劉安雲暫時過了這關,關心豐紳殷德的病情,老劉全也只能暫時把甜水井的事放在一邊,先是吩咐轎夫起轎回府,然後又隨口說道:“劉公子,你如果真的想把甜水井出手,可以隨時來和老夫談,價格好商量,保證不會讓你吃虧。”
劉安雲滿臉堆笑的答應,心裡卻大聲叫苦道:“壞了,這老東西也盯上我的搖錢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