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路滑，這種天氣沒有什麽人願意騎車。

　　不過沃森等人身為超凡者，平衡性和敏捷度都比一般人強上不少，這種濕滑的路面對他們造不成太大影響。

　　現在，他們的目的地是前往狄克所住的區域，那裡是東塔區與北塔區的交界，本身又是新建的公寓區，算是近幾年周邊的一個較熱門房源。

　　城內的中產社區主要集中在西塔區，北塔區的小職員和藝術從業者要多一些，這也是背靠阿裡瓦斯湖這個著名景區的緣故。

　　東塔區最熱鬧，是熟練工人、生意人、小販們雜居的地方，南塔區是大片工廠，周圍許多是簡陋的工人窩棚，工廠與周邊的村落交織在一起。

　　“那條街道叫洛特騎士街，雖說是在北塔，但離火車站有幾公裡距離，所以不會像臨近鐵路線那樣的喧鬧，周圍生活設施也算齊全...”

　　二人慢悠悠的騎在路上，狄克時不時用手指著兩旁的建築和一些道路給沃森介紹著，他是在半年前搬到這條街上的。

　　自行車穿過洛特騎士街這條北塔區的主乾大道，最後停在了一排白色的小樓面前。

　　沃森抬頭看到，這是一片聯排的公寓群，外觀是雪白色，一共有六層樓高。

　　最底下的一樓不住人，將其出租給一排商鋪，周圍的路旁栽種著蘭花和梧桐樹，這會因為冬天的緣故都顯得耷拉著，不過樓層外觀的陽台和白牆上已經掛滿了聖光節的節日裝飾。

　　不少人家的陽台都還用絢爛的鮮花裝扮著，讓人看到後心情也不經意愉悅起來。

　　沃森他們將自行車推進公寓的後院，這裡還有著一個小型的花園和水池子，在夏天很適合用來乘涼。此時花園的路面上堆滿了積雪，正有一些人正在清理它們。

　　他們把車停放好後，狄克對沃森說道:“這棟公寓是兩年前建好的，最早是由火車站出資籌建，作為車站職工的家屬區，後來因為資金不足，以至於又和市政廳一起合作，把公寓改成了聯排的形式，擴大到現在的規模。”

　　如今，這片聯排公寓一共有著七十二戶，每一戶都是標準的三居室戶型。

　　因為是市政部門作為家屬區建造的，所以租金上也有優惠，一間標準的三居室，每月租金是二十五漢克，比市面上同等路段和戶型的公寓低了大概十漢克。

　　隨後，二人來到了樓上，狄克住在三樓，樓層裡有一條六米長的過道，每層樓隻設立了兩戶人家，其余地方被用作公共區域。

　　兩戶大門上，狄克所住的那一戶掛著一個可愛的小熊吊墜在門前，旁邊還插上了幾束鮮花，門的旁邊，是標志著這家主人的銘牌，上面寫著狄克的姓氏‘馬傑裡’。

　　另一戶則是空空如也，而且門上還覆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這是我妹妹掛上去的...”看到門上的粉紅色小熊，狄克不好意思笑了笑。

　　然後他用手指了指另一戶大門道:“這一間暫時還沒有出租，沃森，如果你要搬來，可以考慮這裡..”

　　沃森點了點頭，在看到狄克用鑰匙開門後，他忽然有點緊張起來，就這樣前往別人家裡會不會太唐突了，而且他妹妹好像也在，自己身上也沒有帶什麽禮物。

　　“不用客氣，請進，沃森。”

　　這會門已經開了，二人進門後就感覺到立刻變得溫暖起來，房間裡的壁爐正在燒著木材和煤炭，一個煙囪從窗戶的另一邊伸出，和壁爐連接在一起，將房間裡的煙霧排了出去。

　　地板是用漆成白色的木板鋪墊的，客廳裡擺放著幾張簡單的木桌和椅子，從過道走去，裡面是三個臥室。

　　大體上，整個屋子還是顯得有些空蕩，因為家具很少，所以不用怎麽打掃，也顯得乾淨整齊。

　　廚房裡好像有人在做飯，二人都聞到了從那裡傳來的飯菜香氣。

　　一會兒，從廚房裡走出一名穿著白色裙子的少女，她看上去約十二歲，臉上還帶著孩童的稚氣，面容和狄克很相似，與她的哥哥一樣，是一位漂亮的姑娘，這會從廚房裡走出的時候，手裡還拿著做飯用的杓子。

　　“哥哥，你有沒有買麵包和....”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廚房裡走出，不過很快就看到了跟著狄克一起進門的沃森。

　　她很快止住了話語，臉上露出害羞的表情，在不好意思的向沃森提裙行了一禮後，便腳步匆匆的跑到了廚房裡。

　　“這是我的妹妹，尤米婭.馬傑裡，今年十二歲了，在科達加堡女子學校念一年級。”狄克對沃森說著。

　　同時他朝廚房裡喊道:“尤米婭，我已經買了麵包和餅乾回來，還有你愛吃的奶油布丁..”

　　說罷，他對沃森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我和她說過幾次，不用做飯也可以，但這個年紀的女孩正是對廚藝烹飪好奇的時候...想攔也攔不住..”

　　“就像莎妮娜一樣..”沃森笑著回了一句。

　　同時，他也感歎生活中的巧合，尤米婭所在的女校，正好是沃森的姐姐喬伊絲任職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喬茵教課的班級，沃森心裡想到，他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小，女校的學生本就沒有男子中學多，班級也少，估計尤米婭是見過她的。

　　現在距離晚飯時間還早，不過狄克臉色認真的一定要沃森留下來吃頓飯，盛情難卻之下，沃森隻好叨擾對方了。

　　他們來到陽台，從這裡往外看著樓下的景色。

　　沃森向街邊看去，只見到一排排梧桐樹沿著整個洛特騎士街幾乎要延伸到城區以外，而在這裡還能看到遠處黑色的如同河流的鐵路線，隱約還能聽見火車上發出的鳴笛聲。

　　“尤米婭是跟著我長大的...”

　　看著外面的景色，狄克的眼神變得迷亂起來，他陷入了對過去生活的回憶中，同時也和沃森介紹了他的家庭。

　　“在我八歲那年，我的母親去世，那時尤米婭才二歲。至於我的父親，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他，興許是很早就死了，也或許是蹲在那個監獄裡，總之，母親生前也沒和我們提過。”

　　“因為我那時年紀很小，找不了全職的工作，就去一家紡織廠裡做工。當時，我住在北塔區的一個窩棚裡，沒有屋頂，沒有門窗，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尤米婭那會二歲，也沒人管教，我白天去紡織廠上班，就把她托付給鄰居家的一位大嬸照顧。但我們的鄰居家裡同樣困難，有幾次他們外出工作，因為家裡實在貧困，有又沒有人在家，尤米婭差點被巡警送到濟貧院去。”

　　講到這裡，沃森看見狄克的眼中閃過自責，他也能隱約知道，為什麽當時在礦區見到梅尼時，對方臉上並沒有顯露出太多吃驚的緣故，因為梅尼所經歷的一切，也是他自己童年的一部分。

　　“在紡織廠幹了一年後，我九歲了，實在忍受不了那裡的煎熬。你可能不知道，那種小作坊裡的條件非常簡陋，機器粗糙，需要大量孩子協助才能正常運轉。

　　孩子們的工作很簡單，但如果不來回跑動，把斷了的線頭捆好或把卡片塞進正確的位置，抑或掃除絨毛、重新填裝線圈，那麽整台巨大的機器就會被堵塞並停止運轉。”

　　“紡織廠裡本就布滿灰塵，而機器附近的空氣則更是渾濁，我就縮在那個地方，等著扯線頭和清理堆積的廢料。

　　當時我的雙手經常因為粗糙的線頭和機器而被摩擦的鮮血淋漓，更過分的是，作坊的老板時常拖欠孩子們工錢，還老是打人。”

　　講到這裡，狄克攥起拳頭，臉色厭惡的恨聲道。

　　“從紡織廠離開後，我帶著三歲大的尤米婭前往阿裡瓦斯湖附近的農場裡工作。

　　鄉下男孩的第一份工作通常是驅趕烏鴉，這份工作很孤單，我整天都得拿著一堆小石子站在犁好了的田邊，一旦發現有烏鴉試圖吃埋在田裡的種子，就用小石子驅趕它們。

　　天還沒放亮，我就得開始這項工作，而直到太陽下山才能回家。我既不能去室內休息，也沒有人陪伴，只能一個人待在寒冷的田野裡。等到種子從土壤裡冒出頭來，我的工作就從驅趕烏鴉變成了放羊。”

　　“收獲季節是最忙碌的時候，那會我要同時乾好幾份工，收割大麥，然後駕著馬車往返於耕地和谷倉間，直到把所有谷物都運進了谷倉。劈柴火，撿馬糞、喂養牲口、打水、挖馬鈴薯等等，有時一整天都沒有睡覺的時間。

　　而尤米婭年紀很小，她就幫我收集被砍下的麥稈，把它們捆成一束，堆在一起。”

　　“農場的工作很幸苦， 但我卻更喜歡那裡，收留我們的農民至少會給尤米婭提供雞蛋和牛奶，這在紡織廠是吃不到的，而且農場裡的大人也願意教給我一點技術。

　　我一直在農場工作到十二歲，就出去做全職了，尤米婭就被我寄養在那裡，我每月給監護人五個漢克的費用。”

　　講到這兒，狄克神色難掩自豪，他把從農場走出後的歲月視作真正的成年生涯。

　　但他臉上也露出深深的愧疚，他沒能給妹妹一個好的童年。

　　“我自己沒有上過學，從八歲起我就要日夜不停的工作，學堂對我而言是個奢侈品。尤米婭也很晚才認字，我終究代替不了父母的責任，但這能怎麽說呢，當時我自己也是個孩子...”

　　講到這裡，狄克攤了攤手說道。

　　而沃森則鼓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沒有想到狄克的生世竟是如此，對方看似玩世不恭的背後，其實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啊。

　　客廳裡傳來女孩的抽泣聲，二人轉身看去。

　　就見到尤米婭不知何時已經從廚房裡走出，她淚眼朦朧，俏臉上已經滿是感動和愧疚，看見狄克轉頭過來，她快步走上前...

　　“喔，尤米婭，怎麽了?湯燉好了吧...”

　　狄克臉上露出笑容，想找個話題岔開，但話沒說完，就感覺到一個柔軟的身軀已經撲到他懷裡。

　　“哈..”他無奈的笑著，伸手摸了摸妹妹的頭。

　　沃森雙手插著口袋，他面帶微笑的看著這一幕。

　　他已經決定好要搬到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