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消一個晚上，林立恆便在牌桌上將嚴複來殺得片甲不留。

　　口袋裡的錢輸光了，嚴複來把目光投向左右，觀戰的工友們紛紛搖頭歎息。

　　不言而喻，今晚是打不贏林立恆了，沒人願意借錢給嚴複來。

　　林立恆看著桌前一堆鈔票，問嚴複來，“嚴師傅，還打嗎?”

　　嚴複來偃旗息鼓了，咬著牙擠出幾個字，“林立恆，你贏了”。

　　丁友生的賭本同樣所剩無幾，見到嚴複來認輸，暗自松了口氣。

　　林立恆把所有鈔票推到桌子中間，同時給楊園使個眼色。

　　楊園正對著贏來的錢兩眼放光，沒接收到林立恆的信號，耿威在他身後捅了他一下。

　　楊園哎呀一聲，抬頭看著林立恆的動作，會意的同時萬分不舍，也慢慢把錢推了出去。

　　“這?”，嚴複來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什麽意思?”

　　圍觀的職工們都睜大雙眼，仿佛是在見證奇跡。

　　林立恆笑著說，“嚴師傅、丁師傅，打牌就是玩玩，我不是成心贏你們錢，只有你兌現承諾，這些錢如數退還”。

　　嚴複來還想死撐，“你怕我們輸不起是不是?”

　　“哎呀老嚴”，丁友生大喜，連忙打斷他的話，“既然林工把我們當朋友，你就不要見外了”，邊說邊把一半的錢往自己面前摟。

　　踩上丁友生的台階，嚴複來也不客氣了，把剩下來的錢抓進自己兜裡，然後爽朗笑道，“好，從今往後，你林立恆就是我老嚴的小兄弟了！”

　　接著嚴複來站起來對三圈吃瓜群眾大聲說道，“各位兄弟，我希望大家好好配合廠裡的安排，全力支持小林兄弟的工作，誰與他為難，就是跟我老嚴過不去！”

　　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說罷，嚴複來和林立恆握手致意。

　　就在這時，管彤領著李柏舟從外面衝進來。

　　管彤一見到端坐在桌前的楊園和桌上的麻將，怒氣衝衝擠到桌邊，伸手一把揪住楊園的耳朵，叱道，“你居然敢跑過來賭博?”

　　楊園頓時齜牙咧嘴，慌忙解釋，“就是娛樂娛樂，沒有賭博，你看桌上有錢嗎?”

　　看熱鬧的職工們看著管彤“馴夫”，即便工會主席李柏舟在場，都一個個憋不住大笑起來。

　　李柏舟很嚴肅，隻說了一句，“幾點了?都回去睡覺！”

　　所有人頃刻間作鳥獸散，分分鍾跑個精光，楊園也被管彤揪著耳朵拉走了，隻留下林立恆。

　　李柏舟看著林立恆，甚為惋惜，“小林，我很看好你在廠裡的前途，沒想到才幾天你就沾上了賭博的惡習?”

　　林立恆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把事情來龍去脈講述一番。

　　李柏舟的表情從“恨鐵不成鋼”變成了喜上眉梢，讚許道，“那是我誤會了，你做得很好！快回宿舍吧，明天廠裡就要給你下任命文件了”。

　　次日，廠辦果然張貼了紅頭文件:

　　供銷科拆分為供應科、銷售科，林小海擔任銷售科科長。

　　林立恆擔任技術科技術員。

　　看到文件上廠部大紅印戳，陳劍飛酸了，找到管彤抱怨，“你們人事科辦事不公平，林立恆來幾個月就下紅頭文件，我幹了兩年都榜上無名”。

　　凡是上了廠部紅頭文件的，不是幹部就是後備幹部，林立恆已經進入後備幹部培養序列。

　　這才是陳劍飛憤憤不平的地方。

　　管彤都懶得跟他解釋，

“林立恆什麽身份，你什麽身份?他名牌大學畢業，檔案掛著市人事局，一分配就是幹部身份，你呢?”　　不等管彤點破，陳劍飛自知理虧，發了幾句牢騷徑自離去。

　　林立恆到建材廠僅僅兩三個月，搞成好幾件大事，在廠裡有口皆碑，倒是林小海空降過來直接擔任科長，幹部職工都在等著他給廠子“續命”呢。

　　陳劍飛又跑到師父沐東飛身邊嘀咕，被沐東飛一頓嗆，“小林來了之後買設備、換電機、搞技改，你這幾年搞成哪樣了?”

　　陳劍飛委屈道，“他那個技改我以前也提過啊，不是被廠領導否決了，就是被那幾個刁民搞黃了，能怪我嗎?”

　　“對啊”，沐東飛接上他的話茬，“我們要反思一下，怎麽說服上面的領導，怎麽搞定下面的職工?”

　　陳劍飛不服氣，“我不相信他能搞定分廠的幾個刺頭”。

　　他不知道的是，林立恆已經通過非常手段擺平了分廠的刺頭職工。

　　三大分廠巡檢崗位競聘按計劃如期舉行，三個分廠廠長、技術科主考，紀高官陳錦石壓陣監督，陳劍飛作為評委之一，等著刺頭大鬧現場。

　　從第一個考試者到最後一個，都是認真應考，現場操作車工、鉗工和焊工項目，包括號稱“嚴屠夫”的嚴複來也變得慈眉善目，一點點挑事的跡象都沒有。

　　陳劍飛大失所望。

　　評分結束後， 淘汰人員名單隨之出爐，當林立恆拿到名單時，管彤滿臉愁容，用手一指:耿威。

　　林立恆心一沉，他的舍友耿威被淘汰出巡檢崗位了。

　　管彤低聲說道，“要不要跟領導說說，多一兩個人不是什麽大問題”。

　　林立恆不禁懊惱，這些天只顧著對付嚴屠夫等人，忽視了舍友，他搖搖頭，“這個競聘這麽多雙眼睛盯著，我開了這個口子，那其他人怎麽辦?”

　　回到宿舍，耿威迎上來急切問道，“林哥，怎麽樣?我哥過了吧?”

　　林立恆平靜回道，“你哥耿武過了”。

　　“好耶”，耿威忍不住歡呼起來，他生怕辜負親哥之托。

　　“但你沒過”，林立恆接下來的一句猶如一桶冷水迎頭澆下，耿威瞬間手腳冰涼，哆哆嗦嗦說道，“林哥你說什麽?”

　　楊園和胡奮飛也驚得圍上來，“林哥，你開什麽玩笑?”

　　林立恆伸手扶住耿威肩頭，艱難說道，“兄弟，我沒跟你開玩笑”。

　　耿威臉變得刷白，沉默一會，一把甩開林立恆的手，冷冷說了句，“我不是你兄弟”，隨即摔門而去。

　　“耿威、耿威”，胡奮飛趕緊追上去。

　　楊園再次確認這個消息的真實性，不禁埋怨起林立恆來，“林哥，你也是評委，打打分的事，怎麽搞的嘛?”

　　林立恆一遍遍回憶耿威現場操作的過程，論完成度，堪堪及格，過或者不過都說得過去，自己也確實沒特意給他打高分。

　　顯然是有人給耿威打了低分，但這也是遊戲規則，無處申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