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確考慮過此事,比如魯地史氏乃望族,家主是曾為九卿之一的史言。”
周平道:“再比如朝中幾位大臣家裡,亦有適齡女子。”
一旁的番系見劉徹不語,試著道:“依臣之見,霍侍中亦可與宗室女子相配?”
這次劉徹微微點頭:“總要等他立下功勳,有了進階封賞,才好安排,此時還早。”
周平和番系恍然忖道:陛下屬意的是將宗室女子嫁給霍去病……若等他立下功勳,兵家在朝中的權柄怕是也要愈發鼎盛……
而此時,霍去病已來到城外軍營,點齊兵馬,馳騁如風的離開了長安。
一晃眼,匈奴使團來長安,已有四五日時間。
大漢這邊對他們不聞不問,但嚴密防備,出入都有漢軍監視。
匈奴人似乎也不著急。
他們像是在等待某些事的發生,或者說消息的傳來,而後才會坦露來漢出使的目的。
直到他們來長安的第六天,上午。
長安南城門內有一條長街,叫“藳街”,為外屬使節來長安的館舍所在。
匈奴都尉呼衍曄一行,就被安排在這裡。
這天早上他們晨起後,再次遞交國書,要求面見皇帝劉徹。
“算著時間,前日就是與你兄須卜暉約定的日期。最遲今晚,會有消息傳到長安,我等此時求見漢人皇帝,正是時候。”
館舍內,呼衍曄看了看幾個隨行人員。
須卜納不以為然道:“你們還是太謹慎了,以我兄之力,便是漢人提前知道了又能如何?”
須卜納的兄長須卜暉勇武兼具,是匈奴少有的傑出將領,且是這次計劃的制定者之一。
正是他想出了遏製漢人在春夏出兵攻匈奴的辦法,由他另帶一路人馬,親自執行。
幾人正在交談,有一漢人官吏進來。
來的是大行令麾下執禮使於眾,氣質儒雅,但目光開闔,亦是頗具氣勢。
漢匈歷年交戰,各部官員對這些匈奴來使皆有敵意。
於眾進來後眼神一掃,淡淡道:“大行令讓我來告訴你們一聲,陛下日理萬機,不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有話我可以代為傳達。”
於眾話罷就準備離開,呼衍曄冷笑道:
“不妨告訴你,我等來之前,我匈奴精銳已到達西域。若你漢人西線生變,伱可擔得了責任?”
於眾暗吃了一驚,心忖難道匈奴想推動西域人擾襲我華夏?
這難度極大,兩地距離遠,往來有諸多不便,但西域的姑師,樓蘭等國確在匈奴的緊密控制下。
而這兩國的位置,恰好一南一北,扼守在漢和西域出入的必經之路上。
若真關乎邊關戰事,於眾一個小小的執禮使,絕難承擔其中的責任。
他遲疑了一下,準備回去上報,離開時步履急促,後方匈奴人的恥笑聲這時候卻是顧不上了。
他回到未央宮,將事情報給大行令李息。
李息數次隨軍征戰,對匈奴人頗為了解。他這幾日也在猜測匈奴來使的原因,聞言道:“無稽之談,西域胡人小國林立,有何膽量來攻我大漢。”
不過西域若有姑師,樓蘭等國牽頭,組織一支兵馬尋釁邊關,倒也不可不防。
李息遂將消息上奏劉徹。
“若樓蘭,姑師等國真有動作,匈奴人豈會輕易說出來?”
劉徹哂道:“不過他們想謀劃推動西域跳出來阻路,應該不是假的,
這就是匈奴人的依仗。 李息,就由你與太常,郎中令石建一並聽聽他們怎麽說。”
半個時辰後,一乾匈奴使臣,以呼衍曄為首,被帶到未央宮的一間側殿。
呼衍曄進來後,目光銳利的看了看坐在殿內的三位漢臣。
禦史番系坐在主位,左右分別是李息和石建。
石建是開國元老萬石君石奮的長子,目下為郎中令,也就是執掌禁軍,長安武官之首。
石建已年逾七十,但精神矍鑠,目光炯炯。
身高體壯的須卜納見其年老,有些輕視道:“這般年紀走路都需人攙扶,竟還做武將。”
呼衍曄自行尋了個位置落座,從容道:“我匈奴人隻敬薩滿大神,余者皆不拜。”
李息身畔有吏員通曉匈奴語,當即進行翻譯。
番系眯眼道:“你說有事要上奏給陛下?”
呼衍曄:“你等可是以為我匈奴來出使,是要對你們漢人求和?”
“難道不是!”石建冷聲道。
呼衍曄和提曼,須卜納同聲大笑:“自然不是,你漢人有何讓我等畏懼之處,要來對你們求和?以往,你漢人和我匈奴交手,都是你們求和,將宗室女子嫁到我匈奴。”
漢匈和親是漢初對匈奴的主要策略,確有其事。
漢向匈奴求和,意在以暫時的屈辱,換取休養生息的發展時間,是一種被動、迫不得已的措施。
當然,到了武帝時期,情況正在發生變化。
不過這幾個匈奴人並沒說錯,之前確是漢主動對匈奴提過和親。
殿內幾名漢臣,尤其是老將石建,聞言臉色極為難看,這是大漢最不容被人揭開的傷疤。
石建人雖老,確是暴脾氣,聞言便要發作,卻被番系拉住,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先聽聽這些匈奴人說什麽,別耽擱正事。
須卜納站在呼衍曄身後,一直在盯著老將石建。
若石建有動作,他將第一時間進行應對。
他們此來,有著強大的依仗,並非低頭求和,即便在長安,須卜納也敢動手。
眼見石建又坐回原處,須卜納有些不屑的笑了笑。
漢臣的反應和他預料的一樣。
他們幾人表面張揚,實際上是在趁機試探漢臣的底線,進而分析劉徹的態度,為後續的行事制定方向。
“我聽說前段時間,有一支西域來的商隊,把龜茲的帛旗木帶到了長安?”呼衍曄道。
西域使節來長安,不僅被匈奴人知道了,還知道的如此清楚,包括使節帛旗木的名字!
番系和李息臉上不動聲色,瞳孔卻是微不可察的收縮。
呼衍曄一步步的增加籌碼:“我們已派出精騎,帛旗木所在商隊,一個也別想回西域。”
“你們可能還不知她的身份,她若死在來你漢人土地的路上,你們休想再和龜茲等國締結和平盟約。”
呼衍曄的姿態,隨著口氣變得更為強硬,身體略微前傾:
“這只是第一步,我匈奴還聯系了樓蘭,姑師等國,你漢和西域間的聯系會被徹底切斷,一匹馬也休想通行。 ”
“笑話,此事豈是你能決定。”番系沉聲道。
“是真是假,很快就有消息傳來。
不僅樓蘭,姑師會有動作,你漢人疆域以西,很快也會有動蕩出現。”呼衍曄說道。
這次連老將石建也心頭微沉,他已經明白了匈奴人如此張揚的原因。
他們自己不想在春季和漢軍交鋒,於是暗中推動西域各部,甚或還利用樓蘭,繼續往南,與大漢西線外的遊牧部族羌,氐等族聯系,以某些手段給予支持,扇動這些部族來漢尋釁,自己抽身事外。
所以他們真正的依仗,不是西域各國,而是要在大漢西線掀起波瀾。
當然,呼衍曄說的不一定就是事實。他們若真已經謀劃成功,大可不必說出來。
呼衍曄和須卜納,提曼皆是暗自冷笑。
他們隻說出了部分計劃,已讓漢臣動容。
看來這次出使的目的,並不難達成。
“我家大單於說,若你們想和談,可以將宗室女子送入我匈奴王庭。”
呼衍曄反客為主:“大單於還說,若秋時之前,宗室女子未入我匈奴,便會傳令西域和我匈奴各部,發兵攻漢。”
“你等若做不了主,不妨將消息告訴你們的皇帝,看看他的意思。”
“最遲今晚,我說的是真是假就可見分曉。”呼衍曄起身往外走。
與此同時,霍去病帶兵外出數日,剛返回長安,從西門入城。
他身畔還跟著兩員將領,一個是姚招,一個是早年被匈奴劫掠,後逃回大漢參軍的小將趙破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