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東海,一艘雲舟徑自航行。
船頭舟子一身黑衣,領袖開口處露出內裡纏縛黃符白布的身軀,詭異拉鏈橫亙古奇面龐更添神秘氣度。
陰陽漁燈燭火搖曳,引航夜行前路,同宛若永不疲憊的櫓棹起伏聲交織成了一折有聲戲幕。
見狀,玲瓏雪霏明眸稍露些微訝色。
本意撐持行航動力無非陣法機關之屬,
但聯系近來照料傷員對東瀛功體了解所得,加之女子聲控喚醒木乃伊時對方所露的有靈表現。
兩相印證下,佳人目光微動:“靈屬之器麽?”
溘鎢斯嘛,很神奇的設定,同普遍意義上的靈力似是而非,是由東瀛陰陽一脈帶來的概念。
常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對此皇甫霜刃深以為然,是故術者在年前赴東瀛時便將之偷…咳…學到手。
不過皇甫霜刃在學到手後就發現這所謂的靈屬之器並沒有想象的那麽神奇。
無論劇中溘鎢斯具象化有多麽的華麗高調,究其內核不過是破境法門而已。
借助法印壓抑本身內力進而實現在解封時突破極限的目的,而這對術法登頂的男子而言實屬雞肋。
所幸,皇甫霜刃本身也並不期冀靈屬之器本身會為自己帶來多大戰力加成,溘鎢斯更讓術者青眼的是它的另一進化方向——
幽靈馬車!
幽靈馬車,黑白郎君專屬座駕,是一架由一匹骷髏馬馱著的馬車。
骷髏馬具有靈識,永不疲憊,似乎也不會死亡,因是靈屬之器所化的緣故,只聽從黑白郎君的命令。
雖按黑白龍狼傳中的說法,幽靈馬車為溘鎢斯所化,但很難說它的成就過程中是否有鑄術調和的存在。
畢竟在隔壁的設定中它可是由“天下第一巧手”屈世途所打造。
皇甫霜刃雖通鑄術,但同鑄業彪炳的屈大總管終究有一段距離,然而沒有關系,他有一個相當好用的工……哦不,朋友。
【苗疆極東,鋒海鍛家。
“照你的要求,鍛造材質需在保證堅韌的同時兼具轉化靈力之用,嗯……”
自交往以來從不懷疑眼前人是否有支付火耗的能力,僅因術者總能拿出令鋒海主人動心的報酬——
從載有廢字流部分鑄術精要的圖紙再到四分之一的離塵石,總是恰到好處能送入鍛神鋒心頭。
鍛神鋒翻了翻手中圖紙之後,心下起了疑惑,看向皇甫霜刃手中古韻折扇,有些不解地問。
“昆吾絕代不合用了嗎?”
男子言簡意賅否定道:“並非。”
漆黑古劍十分貼合男子術武並進的動手習慣,引導術法靈氣的朱紅妙玉更費了鋒海主人不少心力。
借鋒海神鐵、三十六種異金、七十二稀木搭配當時手上為數不多的離塵石幾經實驗方才功成,確保其承受戰中激烈對抗的劍息而不至崩隕。
“人之衣裝尚需量體而裁,人之配劍亦然,於皇甫而言,百代昆吾已是罕世神兵。”
皇甫霜刃:鋒海鍛家,名不虛傳。
鍛神鋒羽扇輕搖,自信應聲:“鋒海主人所鑄之劍,自然是當代絕世的逸品。”
坦然收下讚譽,旋即又是疑惑上心——
既如此,那麽男子再次登門的原因呢?
鍛神鋒看了一眼圖紙,然後看了眼皇甫霜刃,男子示意鋒海主人接著往下看,他半信半疑地看了下去。
花了大約一刻鍾,鍛神鋒忍著閉目衝動把全圖細細的看了一遍。
然後他把這摞紙扔在桌子上,說:“這圖紙真真令人失態。”
沒當場把人打出去已經是看在交情的份上了。
畢竟圖中除卻對陰陽靈力同鑄材結合的獨到見解外,其余簡直乏善可陳。
很是氣人的評價,但的確中肯。
“皇甫霜刃不過一介武夫,區區鑄術在鋒海主人面前不過螢火,而且這圖紙僅為草案,具體細節,還需仰賴天下第一鑄者……”
皇甫霜刃態度謙恭,姿態端正,只是話意精準無誤點中鋒海主人要穴——
倘若鋒海鍛家當真覺得無有實現可能,那男子只能選擇退而求其次,按圖索驥前往廢字流求助了。
叮!密碼正確!
果然,聽出弦外之音的鋒海主人猶豫了一下,他又把那份圖紙拿了起來。
“門外漢看起來可能會覺得非常合理,但實際上不過妄言,可鍛神鋒剛才想了想,好像也不無可能……”
總不能當真把人趕去廢字流吧。
於是鋒海主人滿臉糾結地捏著那份圖紙:“靈識塑形以為驅動,你這是打算複刻幽靈馬車麽?”
作為鑄界大拿的鋒海鍛家顯然堅持原創。
皇甫霜刃搖搖頭,道:“在下的目標是打造足以寄托靈識的載靈器。”
男聲略微抬高,示意此舉並非抄襲,而是超越。
“借以實現靈、主分離,進而達成遠程操縱的目的……”
硬要說的話,靈識同載靈器之間的關系應當更接近未來佛劫中大智慧與幾幅肉體之間的關系。
當然在地門未顯的現今,這無疑是鑄界的一個創舉。
“鑄術並非你想的如此簡單,打造傀儡不難,但想要寄托靈識麽?”
難得挑戰在前,宛若搔到心頭癢處,鋒海主人不由一時陷入沉吟。
“單純鑄術不成,倘若搭配陣法呢?”
聞言,鍛神鋒霍得抬眸,只見皇甫霜刃好整以暇宛若胸有成竹,折扇再開,點化飄零竹葉擬人列陣。
“集天地之靈氣,運五行之原理,祭靈人之術法,合三清之妙用,是謂——”
密林當中,伴隨扇面符光閃爍,雖無氣勁引導,但三五竹人各自動作,進退有據,栩栩如生更顯配合無間。
“鎖神靈陣!”】
而今苦力人狼在幕後醫者的操縱下不動聲色地微微側目,眼角余光注視友人動向——
只見替西劍流二人留足獨處與養傷空間的玲瓏雪霏一擺衣裙,伴隨佳人灑然落座倚在艙門邊沿,一點熒光釘在身旁。
似是百無聊賴,又或心念浮動的佳人十指交叉疊放弓起小腿之前,臻首低垂抵在膝上,幽幽目色落入粼粼海波。
月華燈影下,清瑩微光驀展真容,那是一顆斑斕爍彩的水滴玉墜……借以銘刻記憶深痕的同心石。
內裡藏著一樁屬於天海光流的過往——這是來自無心少女主觀的解讀……
因為邪馬台笑本人堅持這種說法。
晚風劃過煢煢孤影,攜著海洋的潮氣浸濕旗袍貼緊肌膚,沉默的玲瓏雪霏內心深切反思——
明明只是單純希望擴列,為何卻總能遇上令己感同身受的魂靈。
而這在荻花題葉看來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玲瓏雪霏、憶無心、萬雪夜、邪馬台笑,在同異無一的身世經歷中交錯屬於命運的參差。
[“被過往束縛住,是得不到真正的解脫,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你是你,你的父親是你的父親,雖然你流著與你父親同樣的血,但你的人生,唯有你能決定。”]
少女稚嫩開解言辭猶在耳畔,悄然轉寄著來自醫者的祝願。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與對女子采用的徐圖方案不同,對自我放逐的醫友,點睛化龍的對策則是重症下猛藥。
苗疆某處從屬還珠樓名下房產的林舍內,冥醫屏氣凝神,觀察血氣流動之向,無影金梭緊握在手,卻是不由自主的冷顫發抖。
只因杏花君面前躺著幾個人。
說他們是人,實在是一件殘忍的事。
這幾個人,有的沒有手,有的沒有腳,有的手腳都斷了,只剩下單手單足,或是一手一足,更有一個,手腳全都沒了,張開嘴巴,隻啞啞作聲,看了也令人心酸。
然而即使這樣,他們也活著,生不如死的活著。
從他們選擇為保衛家園喝下“救命水”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只能這樣不人不鬼地活著。
無法抑製的手,是對生命的恐懼。
積壓太久的愧疚,隨著再次進行的醫療,伴著不斷攀升的罪惡感,勾起不堪回首的記憶,如鬼魅般,切割著冥醫的內心。
盡管背負生命的感覺太過沉重,但當亡命水的代價再一次血淋淋地擺在杏花君的面前,立志懸壺的他仍是不能選擇置若罔聞。
最終,他的選擇仍舊只有一個……
那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也是曾將冥醫逼入絕望的方式。
但這次不同,即使陷入絕望,摯交最後的囑托也會牢牢的將之套在屬於生的彼岸,不讓其墜入無邊深淵。
暗處,確認後續發展大體落在掌握的殊雅道影霎時如浮沫消失,遂見一張傳形符紙輕巧落地……
符紙行將半空時無焰自燃僅留余燼隨風而去,煙硝氣息在濃重血腥味掩蓋下不露分毫痕跡。
別苑當中,荻花題葉翻掌收起手中黃金串,這原本是激發醫友求生意志的後手所在,眼下看來倒也無有必要。
緊接著,男子通身氣機幻變一瞬,左腕再探已是折扇在手。
墨絨大氅披落,長身而起的術者須臾化光而去,去接下一樁與原該遊離在中魔戰場上的醫者息息相關的緣法。
中原古嶽派所落峰巒後山的一處孤崖。
呼嘯的風聲中,修儒向著與月亮相反的地方急速墜落。
皎皎銀輝輕柔地落在他被風盈起的衣襟上,乾淨得像是來接他羽化的神明。
突然的溫暖將少年從月色手中攬過,像是在寒涼海水中,忽有一道溫柔水波,將他從深不見底的黑暗裡托起。
在朦朧而柔和的暖意中,似乎有人在輕聲呼喚,旋即,光芒倏忽而來。
修儒睜眼,闖入眼簾的是一張明紋鐵面。
周遭景物已變, 而不久前方見過濃厚血色的少年對此卻是全不關心,一雙眼只是定視著面前男子。
遲疑片刻,他問:“……你是誰?”
確認少年無有修習術法天賦,心下歎息不露於外,男子平靜回應:“巫教,皇甫霜刃。”
男音和著水聲鳥語落在少年心湖,暫且覆去早先經歷所留陰霾。
“皇甫霜刃?”愣愣重複一句,修儒下意識地吐真出聲,“好奇怪的名字。”
話脫口,少年本能捂嘴。
“無妨,因為你以後不會稱呼我這個名字。”
問答間,清心術法悄然而開,轉移方歷滅門災劫的少年注意。
“那我稱呼你什麽?”
“我想想……”
纖指骨節輕抵下頜,那雙恍若幽幽碧水的眼淺露若有所思。
思索片刻,男聲再啟,帶著些許莞爾,皇甫霜刃看向少年,認真道:“大哥。如何?”
聽起來是比“皇甫霜刃”順口多了。
暗自腹誹形勢比人強的少年隻得乖巧應是,道:“大哥!”
這面術者成功接到了未來的刀狂劍癡。
另一邊,古嶽派以西,身著銀裝藍衫的溫文爾雅道者身影伸手接過隨風而來的一紙書箋。
上面用顏筋柳骨寫著三個字——“收假了!”
與此同時,還珠樓中,完成今日份公務的男子起身伸了個懶腰。
“喔呼——!”
伴隨其人左右下腰拉伸筋骨的動作,一時間竟是做起放松操來,配合黑紫間雜挑染的蓬松發絲更顯慵懶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