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巍巍苗王殿,燈火搖曳間,勾勒出別樣肅穆氛圍。
探望完希妲的顥穹孤鳴,馬不停蹄地趕來處理堆積成山的公文。正當苗王專注批閱奏章之際,門外忽響低啞拜語:“末將——赫蒙天野,求見王上。”
白眉微微一動,手下筆鋒未停,王者沉穩開口:“進來。”宮門開合間,帶來堂前晚風,然而出於臣子本能,壯碩青年行走中不發絲毫異響,走至主公下首,赫蒙天野站定,靜待座上人問詢。
“何事?”……
又是“嘎吱”一聲,侍衛統領回稟完鴞羽族一行細節後,再拜告退。
苗王獨立,光影交錯間,慣看風雨的人兀自摩挲著掌中狼毫,咀嚼著下屬對於醫天子能為的描述。少頃,疏淡聲線再起:“關於醫天子此人,你怎麽看?”
“王族親衛——問君語,叩見王上。”恭敬的中性語調忽現。
循聲望去,但見一道佝僂身形自陰影中步出,大殿之上,再添詭譎氣氛。
不疾不徐的步履踏出,旋即一頓,來人身形恰好停在明暗界限處,軀體大半被漆黑掩蓋,而蒼老面龐堪堪被如豆燈火點亮。
倘若花雪心三人在此,定能認出此人,來者赫然是日間導引他們前往,風趣健談的近侍頭領。
原本不過是求醫的一件小事罷了,但苗王不僅派出了得力幹部,更在導引人員上做好安排,可謂是下足了功夫,只因病魔纏身者,乃自己今生摯愛。
為了佳人,顥穹孤鳴不惜與父共謀,弑祖誣兄,終登大寶,更贏得自己魂牽夢縈的如花美眷。婚後,威嚴王者更是獨寵一人,用情之深不言自明。
‘只有我才能保希妲一生無憂。只有,’懇切心語中,壓抑著難解瘋狂,“我!”
這是少年時顥穹孤鳴目睹心上人對兄長噓寒問暖,而那道自己畢生競逐的霸氣身影則是冷淡以對的場景時,內心默默許下的誓言。
飽經歲月洗練的王者黑發漸轉銀絲,濃情早轉如水恬淡,卻仍醇厚不褪,脈脈難言。
狼王心頭隱隱有感,或許從做下決斷,拋舍兄弟情誼的那一刻起,己身早已不再是僅敢遠處眺望憧憬倩影的怯懦少年了。江山在握,佳人於畔,自己應當滿足了。
“百獸嘯野,獨狼稱強。中原掃蕩,唯苗稱雄,”內心詩號低吟,旋即又是名為野心的烈火升騰,狼眼顧盼間,投向惡牢所在,是殛欲證明己身的迫切,
“我要讓希妲看到苗疆君臨的那一天,我要讓她隨我一同流芳百世。”
為君多年,顥穹孤鳴自有喜怒不形於色之能,按下心頭雜念,專注眼下近況。
“到現在,還是不習慣身處光明之下嗎?”不僅依賴聽聲辯位,更是君臣多年相處的默契流露,顥穹孤鳴再開口,言辭間隱隱夾雜著幾分關心。
“黑暗,方是影形的歸屬。”渾濁雙眼間感動之色一閃而過,枯槁面容神色不動,問君語態度愈發恭謹,隨後將日間與花雪心三人的輪番對話細細道來。
聽完下屬匯報後,王者內心暗自沉吟,“先天與草木親近麽?遂無師自通成就一身高妙醫術。”
如此說來,確能解釋赫蒙天野初見醫者時所察異象,想通此節,顥穹孤鳴眉間鬱結稍松。
“但,因實驗以眼入醫法門不利導致失明,是真是假呢?”生性多疑,加之慣見天家薄情,久經風霜的君王顯然不會因一時的合理而放松警惕。
正當殿內中年王者兀自考慮著醫者安全性時,
宮內別苑,如今亦是燈火通明。 “汝既知曉此中症結,”女子雲袖輕拂間,牽動一點星光匯流男子指尖諧調。聲色交織間,巧妙布下陣法,幻術嵌合其中,掩人耳目,微慍道,“又何必趟這趟渾水呢?”
“風自從入苗以來,音訊全無,苗疆境內能讓一名超卓刀客銷聲匿跡的組織,寥寥無幾。”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卻是平白使得玲瓏雪霏內心波瀾起伏。
“汝認為風的失蹤與苗疆高層有關?”雪再開口,抽絲剝繭下將好友舉動串聯在了一起,“以醫者身份入世,無疑是以白身接近高層的最快方式。”
就像任何一位江湖人士都不願意得罪一位名醫,而身居高位者對此更是尤為看重,因為沒有人能保證自己一生無病無痛,因此醫生某種意義上講是最為安全的職業。
當然,前提是你得有足夠的名氣,還有什麽比攻克疑難雜症更能宣揚一個人的名聲嗎?
“所以,難道偶遇叉玀也是汝的安排?”
“呵,我哪裡有這等本事,”聽得眼前人揣測,花苦笑著解釋道:“不過順水推舟而已。”
風失聯的具體細節男子並不清楚,不過有賴前世劇情打底,加之先天靈能傳回的幾分訊息來看,若荻花題葉猜測無誤,如今的風中捉刀的確落在苗疆高層手中,可惜不是政治側的高層。
心知至交性命無虞,但花還是決心一行苗疆,打算主動進入此間高層視野。
一方面,無論是為了安穩度過將來幾次滅世災劫,還是難以放下同窗慘死的悲痛過往,荻花題葉都認為自己應當主動求變。
至於坐視劇情發展,等到後期忘今焉窮圖末路時出來搶人頭之舉,花認為不現實。任何一位九算都不容小覷,劇中的忘今焉在風花雪月一局當中將人心算計到了極致。
花暗殺月的舉動背後,恐怕不乏夫子的推波助瀾,那麽今生少了花,琅函天又會如何獵殺同宗的後輩呢?
追根溯源,自從異世靈魂到來後,劇情就發生了一定的偏轉。因此想挽回悲劇的荻花題葉必須要在九算登台前,做好面對變局的準備。
墨家師者不僅強在智武上,更勝在可動用的資源上。因此想要與忘今焉掰手腕的花,必須要掌握對等的,甚至倍於對方的勢力。論資本,墨家再富能富得過九界之一嗎?
當然,男子自認並非為王的材料,但這並不妨礙花獲取界主的信任不是嗎?至於有關敵明我暗的討論,我們不妨先來聽聽荻花題葉入苗的另一個原因。
玲瓏雪霏,琅函天之女。僅憑劇中推斷,花無法確定忘今焉究竟從雪口中獲得了多少訊息,但毋庸置疑的是,兩人之間早有聯系。
至於限制女子傳信的舉動,無論是考慮到花是否抽得出時間,還是要照顧到雪的心情,這種方式都不被納入考量。
入駐宮中,借森嚴禁衛限制忘今焉的窺視也不失為一個法子。
我要算計你親生父親,這我能說嗎?身著苗地勁裝的男子思考之余,素色眼罩下的空洞雙瞳下意識地“望”向眼前絕色女子,無聲歎了口氣,隨後頓覺不妙。
“為何歎息?”果然,時刻關注花的雪並未忽略這一細小動作。
“沒什麽,只是覺得,”花再開口,神色間卻是難得地染上了幾分肅穆,“欠你太多了。”
“一直以來,都麻煩你為我的任性買單,無論是出於靈能交契收養無心,還是讓月離去尋風,亦或是這次入苗行醫。”
男聲雅致,一樁樁,一件件,回憶女子體貼入骨。
說是四人共同收養無心,實際上承擔照顧責任的一直是花雪二人,其中花忙於行醫,因此大部分時間都是雪看護著小天使。
月外出尋風,花身體欠恙,正是眼前柔弱身姿徹夜不眠,衣不解帶地照顧心花二人,每日查驗小院周圍各處陣法,確保三口之家的安全。
此次王宮之行,相信雪也同樣察覺到了年邁近侍的試探之意,因此女子刻意開口考較憶無心花理,無邪女童的直白回應主動吸引侍者關注。
出身名門的玲瓏雪霏對身居高位者心思,自有幾分了解,也明了好友藏拙深意。王者多疑,只相信自己。與其和盤托出,不若配合試探舉動,無心泄露根底,更能取信於王。
對於荻花題葉欣然接受苗王征召,入宮行醫的舉動,玲瓏雪霏不問緣由,僅是默默配合男子開局。一點點拋出己方籌碼,打消對方疑慮。
“多謝你!”無論是為好友全心全意的付出,還是為女子毫無保留的信任,花都認為自己應當道一聲謝, “盈曦!”
面對心上人懇切神情,再加知曉己身努力從未被遺忘,付出得到回報的欣喜湧上心頭,乍變的稱呼為闃寂的房內添了三分旖旎,如玉面容驀得染上了幾抹酡紅。女子此刻萬分慶幸男子失明。
“咳!”輕咳一聲,雪強行壓下百轉柔腸,轉移話題道,“我們還是先考慮一下醫治失敗後該如何脫身吧。”
“那有何難,”花挑了挑眉,終究沒有繼續調侃自家三妹,畢竟女孩子面皮薄,默契接過話題,“只要趕在患者往生之前找好下家就是了。”
語到後來,花向後一靠,大半身子陷入躺椅當中。不得不說,苗疆躺椅是真的舒服。
眼見荻花題葉難得的憊懶模樣,玲瓏雪霏微微搖頭,失笑道:“呵,這還是吾第一次聽汝說泄氣話。”
雪一直明白花內心對病患的認真態度,也相信對方在醫學上的能為。
“心病,無解的心病從何入手?”難得露出疲態的花語氣中滿是質疑與無力,“醫生,終究是人啊!”
倏然,花突感沁人涼意醒神,是雪以如蔥玉指撫平己身緊蹙眉峰。
“他人之事汝怎有可能一一管盡?問心無愧便好,”柔聲緩調,藏著難解的心疼,雪盯著花略顯迷惘的面龐,事先收集情報如流水般劃過心頭,女子語氣再轉輕快,“倒是汝所言下家,吾有對象可供參考。”
洞察雪之心思,花強打精神,磁性聲線明朗如昔:“哦~,巧了,我也找到了下家。”
‘不過,尚缺人物引薦。’秀目、空眸交匯瞬間,默契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