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儉已經在生物中心工作一周了。
今天是11月15日,不算是什麽大日子,但對李儉來說,到今天為止的工作內容,足夠證明他在生物中心的工作是無休的。
不過仔細想想,現如今整個錢安聚居區都在忙碌,老爹給自己的回信裡也寫了,就連已經退休的祖父母也被人請著出去帶領老年人群體開家用醫藥學習會,發光發熱,更不用提老爹“區區”一個高級技工被人當成機械師使。
信裡還說,妹妹本以為到了聚居區不用上學,結果進了永久聚居區就塞進了學校——據說是區大會認為,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先把最堅固的建築物全拿出來充當學校了。
老媽副業帶孩子,主業則是到工地乾輕活。就挺男人當牲口使,女人當男人使的狀態。
與他們相比,自己好歹也……也輕松不了多少。
每天都要參與各種測試,進行體能訓練,配合實驗員做各種運動。這些工作聽起來像是沒什麽了不起的,但體能訓練樣樣都衝著力量極限去,實驗員還有得是奇思妙想,每天不是訓練就是學習,雖然不是在工地出工,卻勝似出工。
最先得出有效結論的是米立刀。
這位院士先生滿臉欣喜地找到李儉,告訴他,他的發力方式簡直就是一坨屎。
除了直拳動作不知道為什麽粗通要領,其他動作都透露著一股業余路人的氣息,甚至連業余愛好者都算不上。
當然,院士本人說的比較婉轉,以上內容是李儉歸納得到的。
米立刀的欣喜並不是建立在“辱罵”李儉的基礎上。他告訴李儉,李儉現在表現出的強大體能,並不是符合人體運動的結果,這象征著異常。與過去的情況相比,李儉的表現是超現實的。
而且,李儉每天進行的體能測試,成績一天比一天好,像是在永無止境地攀升。
隨後,對蒙星霖和李儉兩人進行靈機排斥性測試的多人多次長時間記錄也獲得現象。
融合靈機後的靈機排斥現象隨時間推移而減弱,具體表現為觸摸靈機時感受到的勁度系數隨時間推移而下降。蒙星霖感受到的勁度系數下降比李儉更快,這又是一個惱人的新現象。
見時機成熟,到目前為止沒有發現融合靈機對人有傷害,米立刀決定擴大試驗范圍,將融合靈機並進行排斥性測試的范圍擴展到自己實驗組內的全員。
李儉有些好奇,便去問米立刀,為何不是生物中心的全員,是要第二次擴大試驗范圍再算上生物中心的全員嗎?
“生物中心也不是只有我們一個實驗組,我們只是研究人類運動和體能的大組,往地下走,還有搞動物研究和植物研究、微生物研究的組。”
李儉撓頭,直到晚上才有功夫問張博學:“老張,生物中心還有動物研究組啊?”
“你不是挺會動腦的嗎?生物中心裡頭沒有研究動物的實驗組,那叫什麽生物中心?”張博學邊翻資料夾邊回答李儉的“弱智”問題。
“不,我的意思是。現在外頭的動物都變異了,動物研究組要以什麽形式研究變異動物?他們竟然還能繼續做下去?”李儉重複問題。
“他們當然要做下去,哪怕再怎麽危險,不剖析動物變異的機理,聚居區就一天不得安寧。就算得不到動物變異的機理,也要得到各種變異動物的數據……哪怕是為了吃呢。”張博學依舊在翻動資料夾,也不知道裡頭夾了什麽內容的文件。
“變異動物誰提供?”
“部隊啊,部隊到外頭抓活的,關進籠子送進來,走安全通道,一條龍服務,就能讓變異動物進實驗室。告訴你個壞消息。”張博學抬頭。
“什麽壞消息?”
“植物會變異的情況成真了。一株在觀察內的柳樹在過去的一周時間內不斷生長,現在表現出肉食特性,攻擊過路人。安保部的治安部隊已經過去拉線了,科研技術部的人也在往那趕。”
“真夠壞的。錢安聚居區內應該有很多植物吧,確認植物會變異之後,要怎麽辦?”
“要麽讓部隊來,要麽讓安保部治安部隊來,先搞武裝農場,以後農作物都在武裝農場裡種。聚居區裡的植物全都滅了,古樹貼上標簽和定位,能移植就移植到聚居區外,不能移植就原地監視,或者砍了。我是個沒什麽科學素養的人,我之前還納悶,這樣乾會不會讓聚居區的氧氣含量不夠。不過科研技術部給我們發的資料倒是厲害,讓我們不要擔心。”張博學苦笑著搖頭。
“你的上司是科研技術部?”
“錢安聚居區科研技術部成立在聚居區設立後,而我已經在同一個單位幹了起碼十年。”
“那你能得到的資料還挺多的,能不能讓我看看?”
“可以倒是可以。”張博學從資料夾中抽了幾張報告,遞給李儉。
看樣子其他資料保密等級更高,自己沒法看。
李儉看了看,張博學遞給自己的報告都是其他聚居區的消息。
“怎麽其他聚居區也開始稱呼靈機為靈機了?”其他聚居區也在推行人類和靈機交互的研究,這件事本身倒不讓李儉驚奇,讓李儉驚奇的是,其他聚居區的稱呼竟然和自己起的稱呼相同。
難不成大家都有一個中二夢,英雄所見略同,都覺得當前是靈氣複蘇,於是把微光稱作靈機?
“哦,那是米院士推行的。他把你推到了台前,將靈機這個名稱向全國的科研機構推廣。米院士在人類運動方面學術地位崇高,個人威望也厲害,要推行這個稱呼,而且不是做成學名,而是用作俗稱,很簡單的。”張博學解釋著。
“而且你可能還不知道,今天剛剛開過的通氣會,你現在的體能數據,已經成為記錄在案的第一人。融合靈機可能是你體能越來越強的轉折點,這句話是你提出的,有你做樣本,許多聚居區的人類研究都在擴大對人與靈機交互的研究投入,自然更願意接受有你做擔保的東西。”
“可我壓根沒有為命名擔保……”李儉打算為自己辯解,卻被張博學打斷了。
“你覺得詩應該是怎麽樣的?古詩。”
“為什麽突然談這個?”
“因為你對自己的認識不夠準確。明明在坑我工資方面那麽拿手。”
“古詩,有格律,有音韻要求,需要合轍押韻……”
“你覺得李白寫的那些詩,很合各種要求嗎?”
“我不知道,但李白寫的就應該是詩。”
“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你的體能數據是記錄在案的第一人,依照過去的理論和經驗,你壓根不可能做到這種成績,但你確實做到了。而在之前,你認為融合靈機是開啟這扇大門的鑰匙。在沒有找到原因之前,你的說法在與人類體能有關的領域中,就是舉足輕重的例證。他們必須采信你的說法,不論在這之後要證實還是證偽,首先要采納,然後才能進行下一步。所以大家都得接受‘靈機’這樣的稱呼。”
“所以,他們全都接受了靈機這個稱呼,並且在之後的所有實驗裡都推行了?”李儉想了想,這算什麽事?
“不止如此。據我所知,有些聚居區為了讓大眾提前熟悉靈機,已經舉辦了不少小規模靈機相關講座。那邊接下來似乎是要進行更大規模的實驗。換句話說,主要來自你命名的稱呼,已經伴隨著講座和科研工作,在華夏大地上鋪開了。”
“我曾經想象過自己會以什麽方式青史留名,或者留下自己的痕跡,但我真沒想到會是這麽中二的痕跡。”李儉隻覺得難繃。
“換個話題,這事情真讓我不爽,”李儉主動更換話題,“前些天米院士跟我說,現在聚居區內正在鋪設線纜,鋪設好就能享受電話撥號了?”
“嗯,確實有這項計劃,是民政部複蘇民生的專項工作,而且也能減輕聚居區內通信壓力。”張博學點頭。
“那麽這都過去幾天了,怎麽還沒鋪設好。”
“……米院士怎麽跟你說的?”
“他說過幾天線纜就鋪完了。”
“……嗯,李儉,你要理解。有時候人口中說的幾天,只是一個虛詞,一個假的數字。它可以不是個位數的幾天,也可能不是兩位數的幾天。”張博學目光飄忽。
“百日計劃?”
“差不多吧。短時間內就別想著可以因為私人私事用上通訊設備了,你有啥事還是寫信。”張博學認可了。
“我哪有那麽多信可以寫……你給我整點紙筆吧,你這麽一說,我還真想到可以寫信的對象。”
“誰啊?”
“我給我室友寫兩封信,你應該找得到我室友在哪吧?”李儉瞥了張博學一眼。
“可以,沒問題,我這就去幫你拿紙。”
……
“這次有刪改嗎?”張博學送信回來,還沒等他說什麽,李儉便開口了。
“領導是不會因為同樣的事情扣我兩次待遇的,你這招沒用,現在扣不了我工資。實話說吧,沒有刪改。我得告訴你,現在大家更看重你了,說不定之後還有新事要讓你做。這種節骨眼上,是不會有人給你找事的。”張博學笑了笑,就在李儉屋裡坐下。
“確實不會有人給我找事,但難道只有人要找我事嗎?我得確認一下,我現在依舊只需要在生物中心裡配合實驗,不需要做點別的什麽了嗎?這可是強大的勞動力,不需要我去幹點什麽活?”
“當然是需要你在生物中心配合實驗。如果能在關於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體能怪物問題上找到新發現,那可是大功一件。相比之下,你一人的勞動力……除非你真的變成超人,不然不缺你這一個。”
……
李儉覺得自己應該和烏鴉嘴沾點邊。
前兩天晚上和張博學閑聊,閑的沒事嘴硬,說了一句“難道只有人要找事嗎”,現在應驗了。
好消息:沒有應驗在自己身上。
壞消息:應驗在同一建築物的其他實驗組身上了。
“動物研究組那出意外了,原本控制得挺好的實驗動物,突然有衝破封鎖的跡象。現在正替換機槍彈鏈呢。”張博學按著耳麥,嚴肅地掃視自己處身的實驗室。
“替換彈鏈?”李儉在特製跑步機上活動。
“嗯,自動哨衛機槍趕在人工操控之前把實驗動物打死了。現場據說一片狼藉,差一點實驗動物就突破了隔離它和實驗員的最後一層防護。有實驗員受了輕微傷,帶去包扎了。”
“怎麽受傷的?”
“子彈打死實驗動物的時候,槍火把防護也給打了。構成屏障的碎片在皮膚上割開了口子。還有個比較幸運的實驗員被跳彈打穿了白大褂,賠了條衣服。”張博學皺眉。
“這方面你懂得多,你分析分析?”
“很難。動物研究組的大組長不比米院士差多少,他帶的實驗組一向從不放松各種規章條例,按理說不會在實驗室防衛系統完備的情況下讓實驗動物失控。我更願意相信這是人為的事件,但也找不到誰是獲益方……但還不能下定論,都要調查。”
……
急救工作和清理工作同步進行,而不在這兩者進程中的其他動物研究組成員,則緊張地參與“人人過關”。
生物中心的負責人也不認為這會是一起意外事故,如果是人為事件,才能說得通原本在多重控制下的實驗動物為何失控。
不過令人訝異的是,動物研究組成員人人過關,甚至連傷者恢復行動後也參與人人過關,竟然沒有一人是“事件的人為主導”。
這竟然是一場發生在防護完備的實驗室中的“意外事故”。
對實驗室來說,意外事故是不陌生的,但當實驗室中的安全措施嚴密到大家撓破頭都想不出為什麽會發生實驗動物失控的意外事故時,這就很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