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裡的寒風中,吳唯的背後滲出了一層汗。
他徐徐轉過身來,就見到一襲白袍在一米外微微飄動,年老版的王遠山正笑眯眯地望著他。
“我在笑你賊兮兮地站我身後半天,還以為我沒發覺。”吳唯強行扯起嘴角,想掩飾心中的驚懼。
“呵呵,嘴硬,我才剛來到你身後,哪兒來的站半天一說。”
“……”
“你分明是在笑我這墳立得比你巧,比你周到,對不對?”
吳唯強拉上嘴角的笑容消失了,道:“李老妖,你怎麽知道這些墳是我立的?”
“這有何難?不但是墳,連院子都你建的。我第一次見到這院子時,就認出是你的手法了。”
“我的手法?講來聽聽。”
“好啊。你每建一處安全屋,總喜歡留下一個故事來誤導擅入者,而且這些故事裡有八成都是滅門慘案。你這毛病怎麽也改不了。”
吳唯心算了下,這話倒也不錯,可他哪兒來的統計數據?
“……除了漢代這一所外,你還翻過我在其它世界的安全屋?”
“翻~過~~,不敢說是全部,但絕大多數都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
你到底有什麽毛病?!這麽針對我?
吳唯怒心衝衝站起身來,卻又無處發泄,一時手足無措。
李意期斜著腦袋看了看他,“噗哧”一聲笑了:“不要生氣,不如我們多走幾步,坐下來邊喝酒邊聊?我知道你有一肚子話要和我說。”
“酒?”吳唯一聽有酒,怒氣消了一半:“你還帶酒來了?”
“不止有酒,還有小菜若乾。”
“……”
“敢不敢同我走?”
“有什麽不敢,可我受了傷行動不便,你來扶我一扶。”說著,吳唯就朝他伸出了一條胳膊。
李意期訝然道:“你明知我是‘畫魂’,還叫我扶?”
“不扶就不扶,哪兒來那麽多廢話,前面帶路!”
李意期頷首一笑,瀟灑地將長袖甩在身後,白衣飄然朝著墳地東南方走去。
吳唯緩步在後跟著,一言不發。
之所以叫他來扶自己,本想試試眼前這個李意期是畫魂還是真身,可還是太低估了李意期的反應速度。
隨著李意期的畫魂走了一段,吳唯猛然心中醒悟:中計了!
他趕緊回頭一看,霎時心底涼了一片,院子果然消失了。感覺才走了三、五分鍾,如果不是陷入幻像,又怎麽可能連院子的影都看不到了?
魯平看到的幻像果然是李意期搞的鬼!?他是怎麽把一整個院子這麽大的物體抹掉的?
吳唯正想順原路返回小院,就聽見李意期說:“你且看前面是什麽?”
吳唯一回頭,愕然發現遠遠地憑空出現了一張黑色雕花幾案,案上擺滿了瓜果菜肴和酒漿。案後有一架屏風。
幾案和屏風被六個半人高的青銅燭台圍在當中,一名高挑的白衣人正在點亮最後一個燭台。
吳唯清楚這些全是幻像,冷哼一聲:“這麽遠?我身上有傷,就不去了,下次再約吧!”
“別急呀。”李意期忙叫住他,“不用你走過去。”
言畢,李意期隻朝幾案屏風方向招了招手,所有東西忽然就像被履帶拉動一樣,飛速向吳唯移過來。
隻一眨眼的功夫,幾案、屏風、燭台和那個白衣人都停在了眼前。
那白衣人是“仙姑”嗎?
離得近了,
他才發現細打量了下那白衣人,這人身材挺拔健碩,是個男子。 蒙著面看不到相貌,只能見到他劍眉星目,皮膚乾淨白皙,不過……白得有些過份了,似乎太久沒見過太陽。
而且眼神空洞,目中無物,和“仙姑”的眼神有八分相似。
李意期大概已經膩味了“仙姑”,開始用起“仙侄”了,這名“仙侄”顯然比之前的“仙姑”要年輕許多,大概有十八、九歲。
吳唯回頭望去,還是不見小院的影子,心想反正就算找回去了也是在院中枯坐著,何況還不一定能找得回去呢。
於是一屁股在席上坐下,見案上無杯無盞,只有青銅酒爵,便拿起來一個。
剛剛端詳了一眼爵上的花紋,一柱清泉自上而下,剛剛好落入爵中。
他一抬頭,見是那新版“仙侄”雙手將一隻酒壺高舉頭頂,壺口朝下,壺口離酒爵有近兩米遠,她竟能把酒倒的涓滴不撒。
吳唯看著眼前長長一道水柱瀝瀝落入酒爵中,不覺皺了皺眉頭。
為什麽會有一種誰家小孩兒站在高處往自己的酒爵裡撒尿的感覺……
這酒喝得好別扭……
“李老妖,你又換新仙姑了?”吳唯把爵中的“童子尿”呷了一口,味道竟極為清醇,忍不住讚一聲:“什麽酒?”
“百末旨酒。 是我的新仙姑家裡釀的。”李意期同在靈台殿中一樣,坐到了他對面。
吳唯望了一眼“仙姑”,道:“你又跑到邙山禍害誰家祖墳去了?”
“噯?!話可不能這麽說。這次的仙姑是洛陽一酒家的女兒,十五歲那年發燒燒壞了腦子,從此暈迷不醒,若非我道法高深,收她為仙姑,還不知道要睡到何年何月呢。她父母樂得把女兒送進宮讓我調教。”
吳唯一愣,把酒爵放下了,道:“你還好意思吹自己道法高深?你除了會點障眼法還會些什麽?我們被幻影困在小院裡,不會是你弄的鬼吧?”
“正是山人所為呀。”李意期一臉驚訝:“我還當你早猜到了呢。山人有如此搬山移物之能,道法難道還算不上高深麽?”
“高你個小蘑菇!說正題吧,你帶了多少兵來?是不是咱們酒一喝完就要進院抓人了?”
“無兵,僅此一女侍奉飲酒而已。”李意期指了指攜壺而立的白衣少女。
吳唯莫名其妙地望望兩人:“沒帶兵?就喝酒?你十五歲那年是不是腦子也受過什麽創傷?”
“嗯……不,腦子有創傷的不是我,而是你。”
“我?你來找我,是為了抬扛的?”
吳唯困惑地望著李意期,如墜迷霧。
“山人可沒那麽閑。你在明堂裡問了山人幾個問題,山人都一一答了你,這回來,是有幾個問題要你答。”
“來而不往非禮也。你問吧,不過我不保證一定答你。”吳唯仰頭將爵中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