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思忖片刻,忽然出手,一拳擊向張三腦袋。
張三啊的尖叫一聲,手舞足蹈,慌亂後退,可躲不過林硯的拳速,一下打中太陽穴。
但林硯這一拳只是虛招,有招無力,與張三的太陽穴一觸即分,沒有用勁。
張三這才跌倒在地上,渾身打擺子,看起來嚇得不清。
太陽穴是要害,沒有人會被打太陽穴還無動於衷,看張三的表現,恐怕連武者也不是。
林硯伸手,將他拉起:“對不住,必要的試探。”
張三聲音發顫,他真就是個普通人,平日裡在內坊打工攢錢買房子,運氣好得到了金紋令,才下鬼市做導路,想多賺幾分錢。
平常他都是進了鬼市之後,方才拉客,因為鬼市內不允許傷人,所以還算安全。
但最近鬼市新人越來越少,導路的競爭壓力越來越大,一個多月他都沒開張了,今天好不容易遇上個新人,他一咬牙就冒險搭話,沒想到在死神刀鋒上走了一圈。
“你說說吧,導路一次多少錢?”
張三驚魂未定,顫聲道:“半兩銀子!”
林硯眉頭一皺,不便宜。
張三趕緊道:“您進了鬼市可以打聽,咱這價格絕對公道的,保證您物超所值的!”
林硯的確需要一個導路,點點頭,掏出一兩銀子,運轉氣血,將之捏成差不多大小的兩半:“成交了,你自己挑一半吧。”
張三長長松一口氣,挑了一塊自己覺得大的:“多謝大爺!”
兩人跟著隊伍,已經走出好一段距離,林硯可以聽見一陣山澗清溪似的叮咚泉水之聲,越來越響。
而且怪異的是,明明是在深邃的地下溶洞,前方的嶙峋岩壁上,卻有一層薄薄的,淡藍色的光暈,而且越來越亮,像是給周遭一切,都罩上了一層藍光薄紗。
張三適時介紹:“咱們是快到幽冥河了。這是一條地下暗河,極是怪異的,待會兒,您自己看見就知道的。鬼市走是走不到的,要坐船,走幽冥河才能到。”
說話間,兩人轉過一個拐角,林硯眼前朦朧的黑暗,忽然被一層不甚明亮,卻很柔和的淡藍光暈給驅散了。
待看清眼前的景象,林硯的呼吸不可遏製的停頓了一瞬,甚至產生一種,我難道又穿越了的錯覺。
眼前是一片略顯開闊的地峽谷,穹頂呈倒喇叭狀,依然遍布血鍾乳,而峽谷中央,一條波光粼粼,發出濃鬱青藍光暈的地下暗河,好似倒懸天空的銀河落在人間一般,詭異而普通地流淌。
這青藍光暈的色調極為乾淨,比之前世最漂亮的霓虹彩燈,都要更為鮮亮,但偏偏又是澄澈見底,乾淨的猶如一片巨大的藍寶石綢緞,在隨風流淌。
以至於讓林硯本能地產生一種極為別扭的知覺。
就好像古代城市上空忽然出現飛碟,原始森林之中跑出一個機器人,在一個平凡的世界裡,硬生生揉進了完全不搭的東西一樣。
“這就是幽冥河。有人說的,這幽冥河是聯通地獄和天神的,所以從沒人能找到幽冥河的盡頭和源頭的;
“也有人說的,幽冥河裡寄居著自古以來的亡靈的,這些青藍光暈,就是他們靈魂發出的光;
“還有人說的,幽冥河是神靈臂膀的延伸,是不能褻瀆的。
“不過,我看過幽冥河水的,就是普通的水的。”
聽了張三的解釋,林硯依然感到一種剝離感,總覺得這條瑰麗奇秘的流光之河,
跟上面那個混亂嘈雜的定安城,完全不是一個畫風。 說起來,他好像的確不怎麽了解這個世界的歷史、過去,除了大奉這個名詞,甚至連定安城外面的地域,或者從外面來的人,都幾乎毫無了解。
林硯不禁暗自懷疑:“我只見過世界的冰山一角,也許,它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有淡藍微光照明,林硯吹滅蠟燭,地下暗河邊上,有一片平坦的灘塗,停擺三條竹筏,每條都有一戴鐵面具的人守著,也不知道是怎麽挪下來的。
邊上則有三個黑袍客已經等在那裡,應該是從別處入口下來的。
他們一行人匯總過去,便有兩人守竹筏的船夫站了起來,將自己的竹筏推下水去。
張三小聲解釋:“進出鬼市,都要坐竹筏去的,六人一船,到地了還得交船費,一人一百文,一進一出就是二百文,坑的狠的。”
果然,隨著竹筏船夫招手,之前等著的三人便上到一條船上,另有兩人也上了竹筏,還有另一人想上,那醉態公子哥卻搶先一步,上了竹筏。
林硯明顯看到那條竹筏上的五人縮了縮脖子,連同身邊的張三,也是吞了口唾沫。
“你認得他?”
張三一直等到第一條竹筏出發,消失在水道洞窟,才抹抹額頭,然後發現自己戴著面具,尷尬道:“認得的。他叫甘陽,在鬼市很有名的,有個綽號,叫毒師。”
“毒師?他很厲害嗎?”
“據說他本身實力不過力境,但一身用毒的本領出神入化,渾身到處是毒,被人稱為毒師,連剛境武者都對他十分忌憚。
“再加上他是城主府的客卿,所以哪怕他行事跋扈,從不遮面,也一直活得好好的。”
林硯臉色頗為古怪,毒師?用毒專家?不會這麽巧合吧?
帶著張三上到第二條竹筏,林硯問道:“這毒師,經常殺人取內髒嗎?”
張三搖頭道:“之前沒有過的,但從上個月開始,他就專挑新人下手,每次都隻挖肝髒,據說是為了完成乙二洞的天字懸賞……”
說到這些,張三打了個哆嗦:“大爺,這毒師極其危險,您可千萬……千萬小心。”
他擔心林硯記恨甘陽,不自量力,去找毒師的麻煩。
林硯不置可否。
端坐在竹筏的竹椅上,系好安全繩,船夫開始撐蒿,竹筏順著河道竄了出去。
幽冥河不寬,兩側岩壁嶙峋,不時突出一塊尖銳的血鍾乳,以至於竹筏漂流時,總有一種雖是要撞上尖石,船翻人亡的錯覺。
但好在船夫的技術很好很穩當,每每在差之毫厘間錯開危險,一路向前。
暫且信任船夫,林硯方才低頭去看竹筏下的幽冥河水。
很奇怪,林硯原本以為這藍色光暈,是某種地下生存的藻類,或者浮遊生物,乃至魚類發出的。
但河水澄明如鏡,一眼便能看到河底交叉嶙峋的暗紫色怪石,清透的仿佛不存在一般,根本沒有任何其他生物、物質的存在。
再用手掬起一捧竹筏縫隙中漫上來的水,透明、無光,跟正常的水一模一樣。
“就好像,水和光, 是兩個分開的獨立個體,水是水,光是光一樣。”
幽冥河底的光暈變換,讓他覺得,這光暈並非源自水中,而是從水底下,更深層的地底深處直接透上來的一樣,看著看著,他漸漸入了神。
忽然,一道白衣長發身影,自河底飄然遊過,一閃而逝!
林硯瞳孔猛地緊縮,是個昂著頭的女人?
但左右去看,卻找不見,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然而下一瞬,一張蒼白如蠟、雙目圓睜的恐怖女人臉,昂著頭,自竹筏底下突然上浮,直接撞上竹筏,兩隻空洞的大眼,隔著竹筏底的空隙,直勾勾盯著林硯!
林硯駭然站立,船上的人也嚇了一跳,紛紛跳腳站起。
“艸!又TM誰把屍體丟進河裡!把老子魂都嚇出來!!”
有人罵罵咧咧。
竹筏駛過,那恐怖女人留在後面,在一片藍色光暈中上下起伏。
林硯定睛一看,才發現這竟是個死人,昂著頭,渾身僵硬,但沒有半點被水泡腫的樣子。
張三也是驚魂未定,解釋道:“幽冥河極為奇詭的,丟盡河裡的屍體,好幾天都不會腐爛、腫脹,看起來就跟剛死時候一樣的。”
“那幽冥河裡,豈不都是屍體?”
“那也沒有。就是聽說時間一到,屍體會自己消失的。也有人說,幽冥河是活的,會吃人……反正就是很詭異的。”
林硯心臟仍在砰砰直跳,這一回,他卻不敢將視線和注意力,全部集中於幽冥河中去了,這河,這光,這水……
全都太詭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