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媽開什麽玩笑……”
韓哲言咬著牙擠出這幾個字來。他還想著自證清白以後對著他得意洋洋地說:你的小把戲已經玩完了,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可現實情況卻真的和祭司說的一模一樣——他們好像真的什麽都聽不到,一臉迷茫。
感覺不像是演出來的。難道他們全都是托兒嗎?思悅也是托兒?三個警察也都是托兒?合起夥來把自己騙的團團轉?
“你別騙我了,我告訴你,警察就在我旁邊!”
“他們作為普通的人類,是理解不了我們的存在的。”
“把們字去了!誰和你是一夥的?”
“您早晚會接受這個事實的,我尊敬的主。我們已經聊過很多了,從您昏迷到現在發生的所有的事,全部都說明了這一切是真實的。”
祭司一字一句,靜靜地回答著韓哲言咆哮著問出的問題,韓哲言的憤怒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面,沒有絲毫能用來發泄的地方。
韓哲言不得已緩和了下來,語氣不再激動:“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選中我?”
“並不是我選中了您,我的主,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必然……”
“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是您親手創造的,我的主。”
韓哲言懵了:“創造?怎麽創造的?”
“神血造物,我的主,這是所有神血擁有者最基本的能力。”
“能不能別胡扯了!”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我的主,您遲早會接受這一切的。”
“我問你,思悅為什麽會來我家?”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未來的您讓我轉告你,離她遠一點。”
“滾蛋!你不是說我是神嗎?既然人類聽不到神的言語,那為什麽我說話他們幾個就能聽見?”
“……”
“說話啊!”
“您遲早會接受這一切的,我的主。因為您是原初之神的孩子,具有人類血脈。您不是人類自己創造的低劣的人造神,您和其他幾位神王一樣,所以只能是……”
“夠了,滾蛋吧!”
韓哲言終於氣衝衝地掛斷了電話,他真的忍受不了這樣沒有止境的欺騙了。
“你們剛才聽見了嗎?我和他說話,說了那麽多的話,你們都聽見了嗎?”
韓哲言極力咆哮,他還在嘗試著做最後的掙扎,但咆哮並未得到任何回應。他慢慢回過神來,四下張望,發現客廳裡已經沒有人了,四下裡空蕩蕩的,卻連回聲都不願理他。
但他緩緩回過來的神只有一瞬間,然後他明顯地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把自己的意識使勁地往外抽離。意識一點一點消散,那種恐怖的感覺只有在那晚遇襲的時候才有,但這次完全不同,全身的感知瞬間就消失了一大半。
眼前馬上凝聚起一層灰色的迷霧,韓哲言拚命眨眼但無濟於事,因為那不是淚水。
怎麽回事……這是吃藥留下來的後遺症嗎?
“警察!思悅!你們在哪裡……救救我……”
韓哲言嘗試呼救,但他的音量驟然間減小到不可聽聞的程度,即便再怎麽用力呐喊都無濟於事。
雙眼陷入迷霧中的他勉強還能看清家裡的擺設。但是……沙發和茶幾……沙發和茶幾在他面前像冰一般飛快融化成黑色的粘稠汁水……地板向上升起而天花板卻在向下墜落……在地板和天花板合二為一的瞬間,那黑色液體四散飛濺,充斥了整個空間。
虛無的黑暗將他完全包圍,恐怖的一幕又一次向韓哲言襲來,但他根本無從逃離,他在意識消散那一刻起就已經完全喪失了運動的能力,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漆黑的地獄向他款款走來而無可奈何。
頭又開始劇烈地疼了,恰好就在那天被酒瓶刺破的傷口處。但韓哲言卻放下一點心來。目前的情況比那一晚要稍微好些,只要還有疼痛感就好,他就能確認自己還活著。否則一旦陷入長久的死寂,那對他來說就是徹徹底底的毀滅。
眼前的灰色迷霧慢慢消散,程序好像和那一晚如出一轍,韓哲言猛然想起那晚看到的那幅詭異的畫面:十字架,日晷,還有那把看著就心驚膽戰的黑白色巨劍……心想,難道這次還是那幅怪畫嗎?
霧氣終於散盡,但眼前的畫面卻讓韓哲言發愣——他太熟悉了,畫面依然是自己家的客廳,自己就站在剛才站著的那個位置上。
這讓他有種自己已經蘇醒的錯覺,於是他嘗試活動和說話,但二者都失敗了,看來自己依然在幻境當中仍未醒來。
等等!那是誰?
沙發上坐著一個女人,面容消瘦枯槁,但難掩溫柔慈愛。她正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針線,修著她最愛的十字繡。
十字繡紅色打底,上面繡著金色的大字:“金榜題名,前程似錦”。她已經秀到最後一個“錦”字的最後一筆了,穿針引線之間,女人的臉上滿是滿足的笑容……
“媽媽……”
這怎麽可能,他為什麽會在這裡看到自己的媽媽?韓哲言雙眼酸楚但流不出淚,張口呐喊卻發不出聲,只能僵直地立在原地乾著急。
他好想上前去,觸摸不到沒關系,說不了話也沒關系,哪怕只是讓他再仔細地看看她也好啊!但事與願違,除了無言地立在原地,他什麽也做不了。
韓哲言就這麽看著媽媽修完了整幅十字繡,搓了搓貼著創可貼的手,嘴角溫和地微微翹起:“等哲言回來了,就把這個當禮物送給他吧。畢竟高三那麽辛苦,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吃飯……”
原來這個十字繡,就是那天離家的時候,媽媽說要送給自己的禮物。
“好好吃飯”四個字一出來,韓哲言的情緒頓時失控。
媽媽是什麽人呢,就是那個任憑你走南闖北也會擔心你餓著的人啊!
韓哲言突然開始感謝這離奇的能力了,能讓自己最後看看媽媽的音容笑貌,這是多少失去親人的人夢寐以求的啊!
但就在韓哲言沉浸在這寂寞的溫馨當中時,一道黑色的高大身影突然悄無聲息地出閃現在媽媽的身邊,韓哲言作為旁觀者,竟然都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更別說是作為當事人的媽媽了。
那道身影出現得極其突兀和詭異,身影出現前後就像切換了兩張不同的PPT一般,有種玩恐怖遊戲突然被跳臉的即視感。
韓哲言發現他之後先是猛地一驚,隨即馬上意識到那道身影的目標就是媽媽,於是拚命嘶吼:
“媽,後面!”
但媽媽不可能聽得到,那道黑色身影的動作更是極快,他伸手一把抓住了媽媽的肩膀,突然的接觸讓媽媽嚇得一顫,就在媽媽正朝著那個人轉過去的一瞬,她的身體便化作一道白色的光影,然後消失不見。
“什……什麽?”
韓哲言震驚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媽媽消失了,就這麽在自己面前消失了!
男人還在,十字繡還在,但媽媽已經杳無蹤跡,畫面中仿佛從未出現過她一般。
韓哲言的震驚轉為了離奇的憤怒,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這個男人,沒想到居然通過這種方式,見到了殺害自己媽媽的凶手!
這個男人從頭到腳是一身見不得人的黑色,盛夏三十多度的氣溫居然穿著黑色夾克和黑色運動長褲,低著頭的同時將漆黑的鴨舌帽故意壓低,以至於韓哲言根本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他臉龐邊緣的一抹白色。
能跟鬼一般突然闖入他的家中,然後讓媽媽消失不見,他肯定不是什麽普通人,但媽媽毫無疑問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這人和媽媽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
然後男子又有了動作,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讓韓哲言氣憤得睚眥盡裂!
“住手……你給我住手……不要……!”
男子當然聽不到韓哲言的呐喊, 他將那幅媽媽親手一針一線繡成的十字繡重重地踏在腳下,一連踩了十幾腳,腳下那塊瓷磚傳來一陣陣“卡啦啦”碎裂的聲音。
然後他把十字繡用兩根手指撚起,嘴裡似乎念念有詞了一會兒,接著伸出另一隻手,將十字繡一連幾把扯得粉碎。
“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這麽做!”
男人隨手一撇,十字繡的碎片如雪花般散落一地。然後男人打了個響指,碎片瞬間便燃起赤紅的火焰,轉眼就燒成了灰燼。
然後又是一個響指,灰燼和瓷磚的裂痕便都消失不見,一切都煥然一新。
“我要殺了你!”
韓哲言竭力想要衝破虛無的束縛,即便他知道這無濟於事。男子好像是專門表演給他看的一樣,作為殺人犯,他越是從容不迫,韓哲言就越是覺得他該被千刀萬剮。
骨灰盒在第三個響指後突兀地出現在電視櫃上,要做的事好像也迎來了結尾。但男子做完這一切之後依舊沒有離開,他靜靜地呆在原地,然後居然放聲大笑起來!
“原初,這一次,你再也沒有機會了,我將親手終結這一切,為我和我悲慘的兄弟姐妹們復仇!
“姐姐,你終於可以瞑目了……”
他狂笑著大喊,仰頭的一瞬間,慘白而猙獰的面具全然露出,讓韓哲言驚懼不已!
笑聲化作疼痛的波浪湧入韓哲言的腦中,眼前的畫面須臾之間盡皆破碎,四周的虛空慢慢清晰起來。